一四九
無情金劍望著站在面前待命的侄兒,心頭忽然微微一動,他想錯了也好,自己的侄兒,比起外人來,總要靠得住些。
艾玄道:“叔叔有什麼吩咐?”
無情金劍擺擺手道:“不忙,讓我想想。”
他其實並沒有什麼想的,他已想了整整一夜,什麼事情他都想過了。
只是像他這種身份的人,自然流露出來的一種矜持,以表示處事時一絲不苟的慎重態度。
對自己的侄兒,原可不必如此,但這已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就是想改,一時也改不掉。
玉馬劍客艾玄於是又回覆原先的姿態,手扶劍柄,站得筆直。
他對他這位叔叔,無論人前人後,一向都很恭敬,同時也很羨慕。
他認為這是他們艾家的光榮。
他這一生中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有這麼一天,也能像他這位叔叔一樣,當上劍客的總管。
無情金劍緩緩抬起頭來道:“三郎的傷勢有沒有好一點?”
艾玄道:“好得多了。”
無情金劍道:“三郎前天提出來的那個辦法,你也聽到了吧?”
艾玄道:“是的。”
無情金劍道:“你聽他們大家的意見怎麼樣?”
艾玄道:“每個人的意見都不一致,不過大家都覺得這事應該由叔叔作主,叔叔吩咐怎麼做,他們就怎麼做。”
無情金劍很滿意地點點頭道:“好,你去找幾個人,就說是我的命令,馬上趕去鎮江信義鏢局,把那個金鞭趙中元給我押起來!”
艾玄道:“押來這裡?”
無情金劍道:“潼關。”
吳信道:“潼關行宮?”
無情金劍道:“是的。記住路上小心一點,在押返潼關行宮之前,最好別讓風聲走漏出去!”
坐落西城一角的桑家廢園大門,這一天已正時分,忽然出現一個賣茶葉蛋的小販子。
過年賣茶葉蛋,確實是好生意。
不過,在桑家廢園這一帶,顯然並不是做這種生意的好地點。
因為這一帶除頑童外,很少有人路過,即使偶爾有一個行人走過,也絕不是買茶葉蛋的好主顧。
這個小販子約莫三十來歲,有著一張黝黑的面孔,雙肩寬闊,手腳粗大,一看便知道很有幾斤氣力。
茶葉蛋很香。
他的擔子剛歇下來,便攏來了一大群孩子。
但是,在問過價錢之後,那些孩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吐著舌頭,扮著怪臉,又告一哄而散。
因為這小販子的茶葉蛋賣得太貴了。
別人的茶葉蛋,只賣一文錢一個,他的茶葉蛋一個竟要賣兩文錢,足足是別人的兩倍,這豈不是擺明了敲竹槓?
城裡的孩子,是不容易上當的。
但這小販子一點也不在意。
蛋賣不掉,他可以自己吃。
他等那些孩子走開,從擔子上卸下扁擔,人在扁擔上坐下之後,就從鍋裡拿起一個蛋,慢慢地剝去蛋殼,舒舒服服地吃將起來。
就在這小販子吃到第三個蛋時,主顧來了。
來的是一個文士模樣的中年人。
那小販子趕緊站起來道:“大爺要買茶葉蛋?”
文士道:“這蛋多少錢一個?”
小販子道:“四個子兒。”
文士道:“味道怎麼樣?”
小販子道:“包您滿意!”
文士道:“好,替我拿紙包起來。”
那小販子用做好的紙套,包了兩個蛋,文士伸手接下,點點頭悠然漫步入園而去。
這是一筆很奇怪的交易。
因為那文士只說要買蛋,並沒有說要買幾個,而那小販子居然問也沒問一聲,就自作主張,包了兩個,文士竟然也就這樣收下去了。
這還不算,最奇怪的,是那文士根本就沒有付一文錢。
生意有這樣做法的嗎?
隔不多久,又來了一個老婦人。
“這蛋多少錢一個?”
“四個子兒。”
“味道怎麼樣?”
“包您滿意!”
“好,替我拿紙包起來。”
這第二筆交易,與第一筆交易,完全一樣。
一問一答,不差一字。
老婦人接過蛋,也是分文未付。
惟一不同之處,也許便是蛋的數目——這一次不是兩個蛋,而是三個蛋。
做完這兩筆交易之後,那小販子又清閒了下來。
他開始伸手又從鍋裡拿起第四個蛋。
正當這個小販子準備享受他的第四個茶葉蛋時,忽然又有一個賣烤紅蕃的小販子,推著一輛木板車。
從大路那一頭,一邊搖著沙筒,一邊唱著小調,慢慢地走了過來。
這個賣烤紅蕃的小販子顯然只是偶爾路過,不過當他看到這裡居然歇著一副賣茶葉蛋的擔子時,便不由得也將板車歇了下來。
他向那個賣茶葉蛋的小販子招呼道:“恭喜,夥計,過年生意好不好?”
賣茶葉蛋的小販子道:“馬馬虎虎。你夥計呢?”
賣紅蕃的小販子嘻嘻一笑道:“還不錯。”
這個賣紅蕃的小販子,身材十分瘦小,年紀也不大,看上去似乎不過十八九歲的光景。
不過,別瞧他年歲不大,一張嘴巴,倒是挺會說話的。
他拿了一塊碎磚將推車墊定之後,才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向那賣茶葉蛋的小販子含笑親切地問道:“這位大哥你貴姓呀?”
賣茶葉蛋的小販子淡淡地應了一聲:“蔡。”
賣紅蕃的小販子高興地道:“噢!原來是蔡大哥?我叫小六子。”
蔡姓漢子漫不經心的唔了一下,一雙眼睛已經望去別處。
小六子如果是個識趣的,他應該看得出對方這時的臉色才對,但這個小六子顯然並不是一個識趣的人。
他似乎一點也不以蔡姓漢子的冷漠為意,當下笑了笑,又道:“蔡大哥成家了吧?”
蔡姓漢子這一次連理也沒有理他。
這時,從對面一條斜巷裡,忽然又走出一個青衣老婦人。
小六子顧不得說話,連忙搖起沙筒,轉過身去喊道:“紅薯,紅薯,滾燙的,又甜又香!”
但令人失望的是,那老婦人光顧的,卻是蔡姓漢子的那副擔子。
“這蛋多少錢一個?”
“四個子兒。”
“味道怎麼樣?”
“包您滿意。”
“好,替我拿紙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