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
他們的劍呢?他們的劍只能護身之用。
因為劍王要的是活口。
劍王要的,不但是一名活口,而且要的是一名不能帶著一絲傷痕的活口。
所以,他們這七口劍,惟一的用處,就是用來對付小妞兒的那支劍。
他們如果於無意之中在那小妞兒身上劃下一道傷口,即無異在自己身上劃下一道傷口。
沒有人喜歡用自己的劍在自己的身上劃上傷口。
左邊的車門,突然打開,一條矯捷的身形,隨之疾射而出。
守在左邊車門外面的兩名劍士,一個叫曾止戈,一個叫井桐秋。
前者是紅衣劍士,後者為錦衣劍士。
兩人一見百媚仙子現身,閃目看清之下,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
原來百媚仙子這時不但已換了一身乾淨利落的女裝,而且拿在手中的,竟是一把只有尺五左右的短劍。
使劍的人都知道,兵刃是一寸長一寸強,尤其是以砍掃劈刺為主的刀和劍。
一個人如在輕功和身法方面沒有特殊的造詣,而兵刃的長度又不及對方,絕對無法佔得上風。
如今這位美豔如花的黃山掌門人竟欲以一口短劍來對付他們七口長劍,可說只有一個解釋。
她顯然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在交手時,她必然是採取只攻不守的戰略,能拼倒幾個,就算幾個。
這種情形下,也可以說誰首當其衝誰就倒霉。
銀星一點,首先奔向紅衣劍士曾止戈。
曾止戈沒有選擇,只有後退。
他知道揮劍格阻亦無法攔擋百媚仙子的來勢,對方的那口寶劍太短了,他的劍揮出去,也許能傷著對方的身體,但絕接不著對方的寶劍。
另一邊的那名錦衣劍士井桐秋竟忍不住發出微微一笑。
因為曾止戈退得太急,情形顯得相當狼狽,這使他不期而然生出一股優越感。
這股優越感阻止他對這位同僚及時加以支援。
因為他是一名錦衣劍士。
這是一個觀察敵人出手路數的好機會,底下就要輪到他了,他要為所有的錦衣劍士,在新總管面前樹立一個好榜樣。
他已看出這妞兒是在情急拚命,在劍術上的火候,並無出奇之處。
他相信若以手中寶劍發出誘招,趁機施以空手人白刃的功夫,一舉拿下這妞兒並非難事。
百媚仙子一劍逼退紅衣劍士曾止戈,去勢一頓,猝然轉身。
她像剛才那樣,身形頓而復起,又向另一邊的那名錦衣劍士井桐秋撲去。井桐秋屹然而立,面罩後的兩眼中,浮露出一片傲岸的笑意。
他已算定百媚仙子會有這一著,而他早已籌定應付之策。
百媚仙子見敵人不閃讓,手中短劍立即化虛為實,突以一式仙人指路如蛇信般電疾吐出。
劍尖指去之處,正是井桐秋的心胸要害。
井桐秋不慌不忙,左腳往後挪移半步,上身微微後仰,劍交左手,向上一格,趁勢探出右手,向百媚仙子腰際一指點去。
這是非常厲害的一著。
因為百媚仙子已擺明了準備與敵人玉石俱焚,出手劍式,已經用老,即使發覺敵人的計謀,也只有個化解的方法,那就是將手中之短劍化為砍,沉下劍尖,改砍敵人伸出來的手腕,然後趁敵人抽回手腕之際,繼續前衝。
她如果這樣做,便正好落入井桐秋的圈套。
那時他只須一個繞轉,就不難轉到她的身後;他只要取得這樣一個機會,就是奇功一件。
只可惜百媚仙子並沒有這樣做。
他忘了百媚仙子年事雖輕,畢竟是一代掌門人,黃山一派已有百餘年的歷史,上一代的掌門人黃山藥叟蕭千峰,更是奇人中的奇人,如果這小妞兒不足托以重任,以黃山藥叟的心胸,他一定將掌門一職傳給別的弟子了。
只見銀光一閃,百媚仙子的那口短劍,突然脫手飛出。
井桐秋顯然沒有算到這一著。
高手交鋒,有如弈棋。
在通常的情形之下,要想知道對方下一步的出手,最好的方法便是為對方想一想。
如果換了自己,這一手該怎麼應付?
井桐秋當然懂得這個道理。
所以,他在小妞兒出手之前,就已經通盤的計算過了。
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小妞兒會突然出這一手。
以兵刃當著暗器使用,並算不了什麼新奇的手法,一個人到了情急拚命的時候,往往只要能夠抓著東西,都會拿起來當暗器向敵人投擲過去,更不用說是手中現成的兵刃了。
問題就全出在他覺得小妞還沒有到孤注一擲的時候。
他們這邊的七名劍士一個也沒受到損傷,小妞兒若想保住一身清白,就全仗著手中的一口短劍,在還沒有明顯地處於下風之前,小妞兒又怎會輕易地讓短劍脫手呢?
他想不通。
當他向後倒下去時,雙目中充滿了迷惑的神情,似乎在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他仍在思索著這個問題……
百媚仙子並沒有趕過去,拔出插在敵人咽喉上的那口短劍以便繼續使用,因為時間已不容許她這樣做。
她知道剛才被她一劍迫退的那名劍士,已自她身後悄悄掩襲過來。
這並不是一種預感,她能發覺這一點,理由非常簡單,因為她是一個女孩子!
女孩子都愛美,愛美的女孩子都喜歡照鏡子。
男孩子有時也照鏡子,但男孩子照鏡子時,只能在鏡中看到自己的面孔,女孩子卻能利用另一面小鏡子,只須左右輕輕閃晃一下,便能連腦後的一根亂發都會不費事地找出來。
現在四周的五名劍士,便是五面最好的鏡子。
她已從其中一面鏡子中看到了危機。
但是,她也知道,不論危機多麼迫切,她的手上絕不能沒有一口劍。
所以,她雖然沒有時間去取回敵人咽喉上那口自己的劍,卻可以將敵人那口劍拿來使用。
那口劍仍然握在井桐秋的手上,不過五指已經鬆開,百媚仙子足尖一挑,那口劍已抄入了手中。
她沒有擺出轉身迎敵的姿態,她採取的,仍是老方法。
惟一的不同之處,是這一次的寶劍,系自肩上向後飛出,等手中寶劍出手,她才迅速轉過身去。
她剛好趕上看到自己這一劍的成果。
那名紅衣劍士曾止戈大概想以手中寶劍去撥開那口飛來的劍,只是慢了一步。
兩口長劍,在他胸口交叉成一個不規則的十字,這個十字似有千鈞之重,正壓著他向後慢慢倒下去。
除了那位麻總管,七名劍士現在只剩下五名。
連折兩名劍士並沒有激起這位新總管的怒火。他覺得五名劍士對眼前這妞兒來說,仍是一個有利的多數。
只要能達到生擒的目的,即使七名劍士統統殺光,也不會損及他在這件事情上的功勞。
同時,這七名劍士即使能活下來,他知道他們也不會活得太久。因為他非常瞭解劍王的脾氣,劍王樣樣都好,慷慨、寬厚、待人熱忱——就是不喜歡別人知道他太多的秘密。
所以他仍然站在那裡,動也沒有動一下。
這時,馬車另一邊的兩名劍士,經過一陣低聲交談,似乎已取得一項兩人都感到滿意的默契,只見兩人雙肩微晃,突然雙雙騰身而起。
從這兩名劍士向下撲落的姿態看來,兩人之中,顯然已決定由一人作為誘餌,而由另一人在百媚仙子發出劍招之際,攻其不備,趁虛而入。
麻總管點點頭,眼中露出笑意。
適才當百媚仙子向紅衣劍士曾止戈揮劍攻擊時,那位錦衣劍士井桐秋如不袖手旁觀,說不定百媚仙子早給拿下了。
但他並沒有及時加以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