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
但是,羅府的護院,多為來自劍王宮的紅衣劍士或錦衣劍士,而他,卻只是一名藍衣劍士。
尚三郎在時,當然沒有什麼問題,如今尚三郎死了,他是不是還能保得住這個金飯碗呢?
只有一個辦法,儘量討羅七爺的歡心。
說也奇怪,假冒喬三公子的百寶盒老余,也好像有心要成全這位黑心書生,羅七爺問他的話,他裝作沒有聽到,如今經黑心書生這一吆喝,他反而開了口。
他瞟了黑心書生一眼,點點頭道:“是的,我聽到了!”
黑心書生板著面孔道:“你既然聽到了,為什麼不回七爺的話?”
老余道:“這是我的習慣。”
黑心書生道:“什麼習慣?”
老余道:“當我手腳被人綁住時,我從不回答別人的問題。”
羅七爺嘿了一聲道:“好個不知死活的狂徒!”
老余緩緩接著道:“我雖不願在這種情形之下回答別人的問題,卻經常會在這種情形之下向別人提出忠告。”
羅七爺又嘿了一聲,沒有開口。
黑心書生也沒有開口。
他最大的長處,便是善於察言辨色,他已看出,羅七爺正在等待對方繼續說下去。
老余稍稍頓了一下,又道:“我的忠告一向非常簡單,這一次也只有一句:“那就是——你們最好馬上放了我。””
羅七爺仍然沒有開口。
他不是一個喜歡受人威脅的人,但數十年來的江湖經驗,使他知道一個人在這種情形之下還能口出大言,必然多少有點仗恃。
他對別人的生命雖然不當一回事,但對自己的生命,卻很愛惜。
對方言下之意,無異是說:你們如不馬上放了我,我保證你們將來一定會後悔。
他雖然不喜歡受人威脅,但也不願因一時意氣用事,而造成無可彌補的遺憾,一個人一生之中,有些事可以做錯了重來,有些事則一次也錯不得,因為一個人無論貴賤貧富,都只有一條性命。
他不希望為了區區一名總管,而讓自己去冒這種不必要的風險。
所以,他只有耐著性子,靜候對方說下去。
老余見始終無人打岔,這才露出滿意之色,慢慢地接下去道:“我是哪裡人,以及我的姓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為什麼要殺這個姓尚的,我為什麼要殺這姓尚的,你們有人知道嗎?”
當然沒有人知道。
老余道:“我不妨老實告訴你們,這是別人的主意,我只是奉命行事,至於這個人是誰,我想我還是不說的好。”
羅七爺忍不住脫口道:“這個人為什麼不能說出來?”
老余道:“因為這個人也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
羅七爺道:“什麼習慣?”
老余道:“誰要是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秘密的這個人一定活不了三天。”
大廳中登時靜了下來。
一名錦衣劍士出身的護院武師,突然大喝道:“鬼話!你說!老子偏不信這個邪!”
老余望向羅七爺,微微一笑道:“七爺的意思怎麼樣?”
羅七爺臉上紅白不定,欲言又止。
黑心書生忽然俯下身子,不知在羅七爺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什麼話,羅七爺聽得不斷地點頭,最後揮了揮手道:“好,你去請艾總管馬上來一趟!”
申無害一個人坐在小酒店的角落裡,一口又一口地喝著問酒。
此刻酒店裡只有兩個人在喝,一個是申無害,另一個便是這間小酒店的主人。
兩個人都很少說話,各人喝著自己的酒,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兩人喝的是相同的酒,卻在想著不同的心事。
小酒店的主人是為了生意清淡而煩惱,像這樣一天到晚只有三兩個客人,一家大小六口,將拿什麼養活?
他賣的酒並不壞,價錢也很公道,但就是沒有客人上門。
他也知道生意清淡的主要原因,是因為門面太窄,酒具太舊,陳設太亂,可是,他有什麼辦法呢?
老婆病了,兒女又小,他只有一個人,只有一雙手,他怎麼照顧得來?
請人幫忙,要錢,改裝門面,要錢,換置酒具,要錢,樣樣離不開錢,動一動就是錢,他的錢在哪裡?
而申無害此刻的心情,恰與這個倒霉的店主人完全相反。
店主人喝酒是因為事事不如意,他喝酒則是因為近來每一件事都太如意;如意得使他自己無法相信;無法相信自己怎麼會有這一連串的好運氣。
他想去掉血掌馬騏,馬騏去掉了。
他冒險殺了大煙桿子蔡火陽,滿以為一定要出毛病,但結果非但沒出毛病,他反而因此更提高了在萬應教中的地位。
這種事你能相信嗎?
而最令他大惑不解的,則莫過於目前跟百寶盒老余的這宗交易。
他可以暫時不殺馬騏和蔡火陽,但對於金鞭趙中元落入劍王宮之手,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不救。
如何才能救出這位無辜受累的金鞭趙中元呢?對這件事,他簡直一籌莫展。
在這件事上惟一可以幫他忙的人,只有一個麻金甲,然而事有湊巧,麻金甲竟偏偏又在這要命時刻搬了家。
就在他無計可施之際,百寶金老余突然出現了。
這真的只是一時之巧合?
他知道不是。
因為他已從尚三郎口中證實了這一點——老余自稱是尚三郎的大舅子,而尚三郎卻根本就不認識百寶盒老余是何許人!
這也就是說:百寶盒老余與尚三郎根本無怨無仇,百寶盒老余根本就沒有一定得殺死尚三郎的必要!
而百寶盒老余居然以此作為交換救出趙中元的條件〕你說怪不怪?
這種事你怎麼解釋?
你又怎能相信?
可是,不管它如何荒謬不經,這種事畢竟發生了,無論你信與不信,它就擺在你的眼前。
你若想獲得答案,只有一步一步往前走。
即使通向死亡,你也無法停止。
◇第九十五章 抽絲剝繭
天色漸漸的黑下來了。
申無害摸出身上所有的現銀,一起放在桌子上,然後打著呵欠,慢慢的向店外走出去。
他本不想驚動那個已有幾分醉意,正微閉著眼皮,支頤出神的店主,但在跨出店門時,還是給人一把拉住了。
因為店裡沒有點燈,這位店主只聽到腳步聲,感覺正有人從身邊走過,卻沒有看到那邊桌上的一堆銀子。
今天他一共才做了兩個生意,當然不希望有人吃了他的酒菜,不聲不響,一走了之了。
“酒錢!客官。”
“在那邊桌子上。”
店主揉揉眼睛,轉過頭去,終於看到了那堆碎銀。
“那一堆都是銀子?”
“都是。”
“客官,您醉了吧?”
“沒有。”
“那麼您知不知道那堆銀子,總有五十兩上下?”
“知道。”
“您只叫了兩壺酒,一盤滷菜,對不對?”
“對。”
“只是這點酒菜,您為何留下那麼多銀子?”
“那裡付的,不光是酒錢。”
“還有什麼?”
“還有賭注。”
“什麼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