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一
血手麻四道:“你可以去問他。”
申無害道:“我去過之後,是不是不能夠活著回來?”
血手麻四道:“你也可以問他。”
申無害微笑道:“我這一去既然凶多吉少,我為什麼還要去?”
血手麻四道:“你留下來也不見得就會變成凶少吉多。”
申無害四下緩緩掃了一眼道:“就來了你們二位?”
關老大冷笑道:“你可以多說幾句大話壯壯膽,也可以把館中事務安排一下、在另外那一位回來之前,我們絕不會逼著你動手。”
申無害又是一哦道:“兩位的意思,可是說在小丁回來之前,雙方即使動手,兩位也不會倚仗人多,兩個對一個?”
關老大道:“不錯。”
申無害又朝四下里緩緩掃了一眼。
園門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又圍滿了閒人,但誰也不難看出,這些閒人裡面,至少有一半不是劍宮的劍士便是萬應教的死士。
關老大冷冷一笑,又道:“你無論轉什麼念頭都可以,只是最好別轉開溜的念頭!”
申無害嘆了口氣道:“就是想轉,也太遲了。”
關老大道:“算你識趣!”
血手麻四接著道:“假如你想現在就動手,還有一項優待。”
申無害道:“哦?”
關老大道:“我和血手麻四,你可以任挑一個!”
血手麻四道:“你要挑誰?”
申無害道:“閣下!”
血手麻四大笑,道:“好,好,好眼光!”
申無害緩緩接著道:“我的眼光也許有問題,但算盤絕沒有打錯。”
血手麻四道:“哦?”
申無害輕輕咳了一聲道:“我已看出這位關老大是位言而有信的君子,一對一是他答應下來的,相信他一定會遵守自己的諾言,這對我來說,選閣下動手,無疑安全得多。”
血手麻四笑不出來了。
關老大會遵守諾言,他就不會?關老大是言而有信的君子,他是什麼?
他是小人?
血手麻四目隱殺機,忽又笑了起來道:“好!好!攻心為上,攻城次之。你這一手很高明,說不得我血手麻四隻好做一次小人了!”
小人總是先動手的。
這一戰發動得很快。
結束得也很快。
“大戰三百回合”!“血戰半個時辰”!“拳來足往,苦戰不休”!
那只是在說書的口中,才會發生。
真正的高手,往往起手一個照面,便能分出勝負。
落敗的是申無害。
血手麻四一掌拍出,申無害一閃身,反掌側打,化解之快,疾如轉蓬。血手麻四不愧為蕭湘血影魔的衣缽傳人,他似乎早就料及申無害會以這種方式化解,是以不待申無害轉過身來,足底一滑,人向右傾,右手腕任由申無害以掌緣砍切,左掌一亮,如蛇吐信,拍上了申無害的胸口。
申無害似乎沒有想到敵人會有這種亡命的打法,放著一條手臂不要,竟願來個兩敗俱傷。
等到發覺不對,已經遲了一步。
血手麻四一掌拍實,申無害跟著飛身而起,同時由半空中灑下數點血星。
申無害兩三個起落,人已上了閣樓,血手麻四正待追殺過去,關老大伸手一攔道:“跑不了的,由他去。”
血手麻田說道:“這小子尚未傷到完全不能還手的程度,忽然退去閣樓上幹什麼?”
關老大道:“當然是去抄兵刃。”
血手麻四道:“抄什麼兵刃?”
關老大道:“你難道沒有聽說這小子是已故刀聖的傳人?”
血手麻四點點頭,忽然笑了笑道:“這小子想想也真蠢得可憐,放著刀不使,直到挨過一掌,元氣大受損傷,才想到以兵刃保命,你說該多可笑!”
有些事的確很可笑。
但一個人在生死存亡之戰中,為了贏得最後勝利,或者為死亡取得代價,他無論採取什麼行動,都並不可笑。
申無害回閣樓的確是為了取兵刃。
但不是刀。
他拿出來的是一口劍,一口形式奇古的松紋長劍。
血手麻四和關老大都呆住了。
他們對這天殺星的出身和傳聞早已耳熟能詳,他們都知道這位天殺星武學傳自已故之刀聖,但過去在江湖上殺人,卻從來沒有一次用過刀,每個人都知道這是為了什麼原因。
但那已是過去的事了,如今這一切均已不成其為秘密,而且又值此生死存亡的關頭,這位天殺星為什麼還要舍長就短,寧可用劍,而不用刀呢?
除了申無害手上那口劍,血手麻四和關老大同時還發現另一件事。
那便是當這位天殺星再度從閣樓中走出來時,就彷彿換了個人似的,不但步伐仍然像先前那般穩定,雙目中還隱隱煥發著一點懾人的神采,一點也不像是受了內傷的樣子。
“難道這小子在取劍時,服用了什麼靈丹妙藥?”
關老大不相信,血手麻四更不相信,那一掌有多大力道,他比誰都清楚,任何人被他擊中這樣一掌,就算真有什麼靈丹妙藥,也不可能復原這麼快。
所以兩人都認為這應該只有一個解釋:小子為仇恨心所驅使,一定是以本身真氣強行逼住創口,以求最後一拼。
這種做法,實乃武人之大忌。
因為這樣做無異是飲鴆止渴,事後縱能保住性命,必也會落個殘疾終身。
血手麻四輕輕嘆了口氣道:“我說這小子蠢得可憐,真是一點也沒有說錯,已經成了強弩之末,居然還想充英雄……”
他說到這裡,忽然一咦住口。
因為他看到向這邊走過來的申無害,突然停下腳步,兩眼望向這邊,望的卻不是他和關老大兩人。
血手麻四一望,也呆住了!
一名身軀偉岸的金衣蒙面人,正領著一男一女,從園門那邊大踏步走了過來,那一男一女,他都認得,男的是百寶盆,女的是金長老——這金衣蒙面人是誰呢?
羅芳遠遠遞來了一道眼色,血手麻四和關老大兩人心頭一凜,馬上想起了一個人。
教主!
兩人迅向兩旁讓開,金衣蒙面人從兩人中間走過去,望也沒望兩人一眼。
申無害靜靜地站在那裡,直待金衣蒙面人在對面兩丈開外止步,才注視著金衣蒙面人道:“萬應教主?”
金衣蒙面人哼了一聲,沒有開口。
申無害注視著又道:“薛教主?”
接著是一陣可怕的沉默。
羅芳首先變了臉色!
關老大和血手麻四互望了一眼,那意思好像說:“我們教主姓薛?怎麼我們都不知道,這小子反而先知道了?”
百寶金露出思索之色,慢慢地點了點頭,好像忽然想通了一件什麼事。
一絲像刀尖般的怨毒之色,在金在蒙面人眼中,微微一閃,迅又隱去,隔了好半響,才陰沉沉地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老夫的身份”?
申無害微笑不語。
金衣蒙面人又道:“老夫問你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申無害道:“聽到了。”
金衣蒙面人道:“既然聽到了,為何不開口?”
申無害又笑了笑,道:“你如果一定要我開口,我保證你一定後悔。”
金衣蒙面人冷冷道:“老夫行事,從不後悔。”
申無害微笑道:“好,那麼我就說。我第一件要說的事,是你這位薛大教主行為不夠光明磊落,剛才你早就來了,但你並沒有馬上現身,底下的話我也不必多說,我只想說以堂堂教主之尊,實在不該撿這種小便宜!”
沒有人能夠看到這位萬應教主面紗後面的面孔,此刻是什麼顏色,但相信絕沒有一個身為領袖的人,願意當著自己的部屬,聽敵人說出這種話。
金衣蒙面人紋絲不動。
很多事就是這樣的,你沒有能及時阻止別人揭開你第一塊瘡疤,為了表示你的風度,為了表示你沒有老羞成怒,你就只有聽著,聽任對方繼續揭下去,直到對方興盡為止。
申無害微笑著,稍稍頓了一下,又道:“我第二件要說的事,是一個人虧心事千萬做不得,那怕只做一件,也將負疚終身。”
金衣蒙面人冷冷道:“老夫沒有做過虧心事。”
申無害嘆了口氣,點點頭道:“好,沒有就沒有,我們不談這個就是了。”
金衣蒙面人冷冷接著道:“老夫剛才問的話,你還沒有回答。”
申無害又點了一下頭:“好!我回答。”
他緩緩接下去道:“我想到萬應教主與劍王可能同為一人,是從亥組死士受僱殺害天絕叟聶三公開始!”
羅芳臉色,又是一變!
百寶盒老余臉上也露出迷惑之色。
天絕叟聶三公乃劍宮為緝獲天殺星,所禮聘之貴賓,從這位劍宮的貴賓受害,何以能聯想到萬應教主就是劍王呢?
兩者之間,可說風馬牛漠不相關,這種想法,又是如何產生的?
申無害道:“台端當初聘請這老魔出面捉拿申某人,原以為可以馬到成功,結果是這老魔正事辦不了,伺候起來卻令人頭痛之至,這老魔本來就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物,至此更顯得可憎無比,這等人物既然得罪不起,要想永絕後患,就只有除去一策了”
百寶盆輕輕點了一下頭。
申無害道:“在這件事上,那一萬五千兩金磚,是一大敗筆,就是再笨的人,也不難想到,要想將那批金磚放在長生糧行後院,而又能不驚動精靈的巫瞎子,這事無疑只有一個人辦得到——那便是巫瞎子自己!”
百寶盒老余不禁又點了一下頭。
因為這正是他當初的想法。
只不過他那時沒有想到,這竟是他們教主的主意,而他們的教主又是劍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