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六
小丁回身哈哈大笑。
申無害氣得眼睛裡幾乎都要冒出火焰來,原來對方佈置繽密,小丁只是一支備而不用的疑兵,即使小丁剛才不出手,十方羅漢無疑也要死在藍長虹的淬毒飛刀之下!
藍長虹飛掠過去,口中大聲道:“快跑?”
小丁大笑道:“現在還怕什麼?”
藍長虹道:“這小子不比那些叫化子,他不是咱們的正主兒,咱們犯不著跟著他糾纏。”
小丁堅持著道:“我偏要讓他見識見識。”
藍長虹道:“見識什麼?”
小丁道:“讓他知道我小丁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話沒說完,身形一動,突然揮臂一掌拍在藍長虹胸口上。
藍長虹向後踉蹌退出數步,雙手捧著胸口,兩眼瞪得大大的,張開嘴巴正要說話,一股血箭突然射出。
血珠落在地上,像片片桃花花瓣。
他在鮮豔的花瓣中倒下去,呼吸已經停止,眼皮仍未合上,彷彿直到臨死之前,還未能弄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申無害也呆在那裡,像木頭人一樣,動彈不得。
使他發呆的原因,並不是因小丁突然倒戈,殺死了飛刀藍長虹,而是此刻那些丐幫弟子的神色。
所有的丐幫弟子,這時都在望著他,但沒有一個人的臉上可以找到一絲戚容,每個人的神色中,有的只是感激。
小丁正沿著山坡慢慢跑上來,滿臉都是笑容。
申無害正在發呆,突聽身後有人笑著道:“實在對不起你老弟……”
口音好熟。申無害回過身去,不禁又是一呆,說話的人竟是被小丁一掌震飛的十方羅漢!
申無害突然明白過來了。
一條計中計。
他忍不住沖上前去,一把揪住小丁的衣領道:“你怎麼早不告訴我?”
小丁也不掙扎,柔馴得像頭綿羊似的,縮著脖子笑道:“你要知道了,怎會逼真?”
申無害道:“你知道除了我們兩個,還有個姓藍的?”
小丁笑道:“我只知道另外一定有人,但並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躲在哪裡,否則我又何必如此多費手腳?”
申無害鬆開了手,忍不住又轉過身去瞪著十方羅漢道:“你們事先已有聯絡,只瞞著我一個?”
十方羅漢微笑道:“他叫了維武,在本幫的身份,是八結候丐!這樣解釋是比較省事一些。”
這樣解釋,當然省事得多。
丐幫中的八結候丐,永遠只有一個,歷代丐幫幫主,都當過候丐。候丐,就是幫主的繼承人。
申無害輕輕嘆了口氣道:“算我是狗拿耗子,多事。”
十方羅漢笑道:“那也不見得,本幫曉得這個萬應教,只是偶然得到的消息,當然本幫若是沒有得到這個消息,我化子的老命,不就操在你老弟手上?”
申無害道:“小丁的剪魂手,又是跟誰練的?”
十方羅漢道:“跟他自己。”
申無害道:“這話什麼意思?”
十方羅漢道:“剪魂手的九代傳人名叫丁尚德,外號淮南大俠,這位淮南大俠就是他的伯父。”
申無害點點頭,想了一下,忽又一把抓住小丁道:“我越想越氣,還是無法饒你這小子!”
小丁笑道:“那麼你打死我好了。”
申無害瞪眼道:“你以為我不敢,是不是?”
小丁笑道:“你當然敢,可是,你若打死了我,誰來陪你飲酒?”
申無害的面孔再也板不起來了。
像這種好天氣,喝酒豈能無伴?
◇第九十七章 將計就計
每天都有很多人喝酒,在不同的地方,喝不同的酒。
但喝酒並不一定經常都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有些人喝酒固然能從酒中獲得不少樂趣,但也有些人只是把酒當做一種代用品——因為他們如果不找點酒喝喝,他們也許就得喝毒藥。
巫瞎子和百寶盒老余,此刻的心情便是如此。
兩人一杯又一杯,默默地喝著問酒,也不知喝了多少,也不知喝了多久。
若在平常時候,他們喝下這麼多酒,也許早就醉了,今天他們仍然保持清醒,那是因為他們喝下去的,根本就不是酒。
他們喝的是苦水。
巫瞎子忽然放下酒杯,長長嘆了口氣道:“這一次完全怪不得別人,怪只怪我們錯估了這兩個小子,不該把算盤打得太如意。”
老余垂下頭去,也跟著嘆了口氣道:“這是我的錯,這一次的意外,我該負大部分的責任。”
巫瞎子苦笑道:“無論誰的錯,既然錯了,又有什麼分別?”
老餘隻有跟著苦笑。
巫瞎子道:“不過,我們也不必太灰心,人總有失算的時候,我們雖然錯了一著,好在到目前為止,這盤棋我們還沒有輸定。”
老余默然不語。
巫瞎子道:“現在我只希望在‘丑組’和‘辰組’的援手趕到之前,最好別讓這兩個小子失去蹤影。”
老余思考了很久,才慢慢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我想應該不會。”
如果換了以前,他一定不會在這句話裡使用應該兩個字,一次慘痛的失敗,顯然已使他變得更為謹慎。
但偶然的失敗,並未使他喪失自信。
誰都不難聽出他在說出這句話時,雖然說得很慢,卻很有力。
這表示他對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願負責,也能負責。
巫瞎子點點頭,等他解釋。
老余喝了口酒,接下去道:“這兩個小子都很狂妄,這一次的僥倖成功,一定會使這兩個小子產生一種想法,以為只要他們聯起手來,放眼當今武林,堪稱已無敵手。”
巫瞎子又點了點頭。老余道:“兩人當然也知道萬應教絕不會放過他們,如果換了別人,必然會為這事寢食難安,而這兩個小子,很可能恰恰相反,他們也許會認為這正是他們創立基業的好機會,甚至會把自己看作未來武林中的‘刀聖’和‘劍王’!”
巫瞎子忍不住又點了一下頭。
他雖然沒有想到這一點,但在老余說出之後,卻使他覺得老余的這種推測。幾乎就是他的想法。
老余緩緩接著道:“這兩個小子如果懷有這樣一個美夢,今後之行蹤當然不會躲躲藏藏,如果我的料想不錯,兩個小子今後在丐幫的支援之下,一定會改變以往作風,用以追待勞之姿態,坐候萬應教或劍王宮的人,找上門去,明刀明槍,正面解決!”
巫瞎子道:“但願如此。”
老余道:“必然如此!”
巫瞎子嘆了口氣道:“如果你的猜測正確,我現在就只希望一件事。”
老余道:“什麼事?”
巫瞎子道:“希望‘丑組’和‘辰組’派來的那兩名死士,真是‘天山陰風叟’和‘瀟湘血影老魔’的衣缽傳人!”
百寶盒老余的猜測完全應驗。
七天之後,洛陽忽然出現一家“天道武館”,這家“天道武館”,是由兩名年輕人主持,正館主姓“申”,副館主姓“丁”,由於兩位館主武功出眾,自開館以來,人館習武者相當踴躍。
武館就設在傳說有狐仙作祟,且曾數度傳出血案的桑家廢園裡。
館中除了兩位年輕的館主,只用了三個下人,一個看門的蒼頭老吳,一個打雜的小廝小金,以及一個燒飯洗衣的黃媽。
自從這家武館開設之後,一向淒清冷落的桑家廢園,突然變得熱鬧起來。
每天清晨和黃昏,園門附近都圍滿了閒人,從新建的欄柵中遙望著一群年輕小夥子在草地上伸拳踢腿。
消息很快在關洛道上傳開,黑白兩道的人物紛紛猜測:這位“申館主”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那位“天殺星”呢?
如果“申館主”就是“天殺星”申無害,這位天殺星何以會有這麼大的膽量,公然設館授徒?
他難道不怕劍王宮的人找上門來?
他難道不曉得劍王宮第二次又懸出一萬兩黃金的賞格,正在四處緝拿他?
他難道真的是為了收取那麼一點點師敬,藉以生活?如果另有目的,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向劍王宮挑戰?
還有,那位姓丁的副館主,年紀比天殺星還輕,身手卻相當驚人,這個年輕人又是什麼來路?每天圍觀的閒人中,開始出現一些陌生的面孔。
那個看門的蒼頭老吳也是個怪人,他除了驗牌放人之外,其餘一概不管,成天抱著一隻酒葫蘆,不是喝酒,就打瞌睡。
武藝之傳授,多半由那位丁副館主負責,正館主每隔三兩天才出面指點一次,每逢這位正館主出現,圍觀的閒人,就隨著增多。
城裡的一些茶樓酒館,這些日子生意也特別興旺起來,天天有人談著這件事,到處有人談著這件事。
但結論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