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生殺

　　御劍雖快，可是目標太大，剛轉過兩道山彎，雲歇就乾脆利落地把劍收了起來，和江尋意一躍而下，也不看江尋意，只是一言不發地向前走。

　　他覺得自己心裡像是有一把火，那火舌不斷舔舐著心臟，似乎要將血肉都烤乾，快把人給疼瘋了。

　　「江尋意。」雲歇緩了半天，沉沉開口。

　　江尋意在後面默默跟著他，「嗯」了一聲。

　　雲歇道：「剛才那個女的不是你殺的，他們陷害你？」

　　這件事系統沒提，江尋意想也不想地點了點頭。

　　雲歇猛然收住了腳轉過身來，臉色十分嚴肅：「那你告訴我，封秋那件事也是他們陷害你是不是，你根本就沒有做過！」

　　「……」江尋意沒說話。

　　雲歇覺得自己的耐心幾乎要到達了極限，他咬牙切齒地道：「你他媽說話啊！」

　　江尋意十分不想把那句話再重複一遍，那會讓他感覺自己向誰屈服了一樣，無奈雲歇又一定要問，他頓了頓，只好輕描淡寫地道：「是啊，如果我沒做為什麼要認呢。」

　　雲歇的眼睛立刻就紅了，江尋意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七分駭然中帶著三分不解，驚愕地看著他。

　　雲歇聲音發顫，模樣卻惡狠狠地道：「江尋意，你知道嗎？我真的是很想殺了你。」

　　「……」江尋意是真的沒想到，他居然那麼喜歡封秋。

　　雲歇接著又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可是一想要殺你，我又恨不得自己先死了才好。我……操他媽的！我拿你怎麼辦！」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雙手幾乎不受控制，總是顫巍巍想要摸上劍柄，又是憋氣又是害怕自己像上次一樣不小心傷了江尋意，說完了這幾句話又瞪著江尋意道：「你離我遠點。」

　　雲歇很少有這樣惡劣的態度，這甚至是江尋意頭一次聽他罵出這麼粗魯的話，然而他卻難得的沒有反駁。

　　無論哪一次，無論什麼時候，眾叛親離也要毫不猶豫地站在自己一邊的，就只有雲歇了。說起來他本是為了主角而來，但似乎總是雲歇陪在他的身邊。

　　【友情提示：任務完成進度已達到百分之九十九，請宿主繼續努力。】

　　當再次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江尋意沒有再廢話，直接道：「聯繫客服，馬上。」

　　他不容反駁的態度發生了作用，客服很快被接通了，同他對話的不再是冰冷的機械音，而是變成了溫柔的女聲，雖然江尋意十分清楚這也不過是一段智能數據編程，但好歹高級一點，可以交流。

　　「您好，很高興為您服務。」

　　江尋意道：「最近不大好，想問個事。」

　　「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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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氣森森的寺廟後殿裡，江尋意修長的手指一緊，翻手把《雲起天瀾》合上：「老頭，我不想看了，你給我看這東西幹什麼，我比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就直說罷，你的目的。」

　　和燈大師搖頭道：「江公子，你說你連你自己的過去都不敢面對，還能作什麼？」

　　他嘴上說的正經，臉上的表情卻是笑嘻嘻的很是惹人討厭，江尋意皺眉道：「我是不敢面對嗎？我是再看一遍鬧心！」

　　他頓了一下，食指骨節輕敲桌面，又緩和了口氣道：「你想讓我了解什麼，我大致已經明白了，翻看這本書的時候我隱約能感覺到雲歇的神思，他的元神中隱隱有魔氣，而且越來越濃，加上他自身的情緒似乎很是煩躁，這魔氣吸收了負面情緒，隨時有失去控制的徵兆，為什麼會這樣？」

　　和燈大師合十道：「阿彌陀佛，江公子心思敏銳，老衲佩服。可是你莫不是忘了，那宣離魔君的一魄，正是被你封印在雲宗主的元神中的啊。」

　　江尋意：「……」

　　和燈大師嘆道：「雲宗主的情緒過於激動，以致於魔君那一魄能量增強，暫時控制了他的神智。你可知真正殺你的不能算是雲宗主，而應該說是宣離魔君。其實這件事原本還是因為江公子自己而起。」

　　他雖然沒有說出來，但眼睛裡面寫滿了「自作自受」四個大字。

　　江尋意語塞片刻，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麼死後沒有回家，因為殺他的被系統計算成了宣離魔君而不是雲歇，所以等於白死了一回，不由火大道：「可這是劇情走向啊！雲歇日後會將宣離魔君這一魄煉化，功力大進，不是就應該這樣才對嗎？」

　　和燈大師道：「劇情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應該明白，以雲宗主的功力和心性，原本不至於被這一魄影響，無奈他心中執念太深，情之所至也就由不得人了。即使是劇情也算不到雲宗主的心態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江尋意聽得雲裡霧裡，訝然道：「真沒看出來，雲歇喜歡秋師姐喜歡到這份上，早知道我就不……哎，失策。」

　　和燈大師：「……」

　　江尋意默默轉身，凝視著桌子上的那本書，覺得心中像有什麼積年日久的怨憤慢慢地碎裂了，他搖頭嘆了口氣，頗有幾分滄桑意味，唇角卻勾了起來。

　　這件事情江尋意和雲歇要負的責任可以說是五五開，一切都是陰差陽錯。但只要知道殺自己並非雲歇的本意，也能讓他不至於覺得自己以前做過的一切太過可笑。

　　就在這時，身後冷不防一股大力襲來，江尋意向前一撲，身不由己的墜入了那本《雲起天瀾》發出的金光裡。

　　那一瞬間，他只來得及在心裡狠狠喊了一句：「和燈你這個趁人不備的老賊禿！」

　　天旋地轉之後，他剛剛恢復了意識，就聽見一個女聲溫柔道：「請講。」

　　這是……回到了書裡他剛剛回憶到的地方，江尋意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和燈似乎是想讓他把經歷過的那些重新再體會一遍，卻不想讓他採取什麼來改變。

　　江尋意聽見自己的聲音直截了當地道：「哎，你們給我的任務是'死在雲歇的劍下'對罷？那我把他的劍偷過來自殺行不行？」

　　客服：「……」它大概沒有聽到過宿主這樣明目張膽地討價還價，機械的頭腦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江尋意自顧自地道：「或者趁他什麼時候把劍拿出來的時候我自己撲上去也行。雲歇拿我當好兄弟，我不能這麼坑他，要是讓他捅死我，對他來說恐怕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他說到這裡，又不由出聲地冷笑了一聲，用意識腦內補充道：「反正你們也想主角好，是吧？」

　　聽著自己的聲音說到這裡，江尋意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無聲地罵了句「蠢貨」。

　　客服終於開口了，只是那甜美的聲音怎麼聽怎麼多了幾分詭譎的味道：「不用擔心那麼多，我保證，你的任務馬上就會十分順利的完成的。」

　　這時候，眼角的餘光看到一陣刺目藍芒在一旁暴起，江尋意倏忽回首，只來得及看到雲歇持著劍向他當胸刺來——

　　在江尋意剛才同客服討價還價的時候，雲歇自己悶頭走了一會，覺得越來越煩躁。他本來極其不想和江尋意說話，這時候為了分分心也沒有辦法，只好沒話找話地道：「這是去哪兒啊？」

　　不給江尋意回答的機會，他又語速飛快地道：「哎，我說要不這樣罷，反正你幹了這麼些缺德事，估計也甭想回去了，我聽說極北之北杳無人煙，數萬里冰天雪地，咱們去那裡得了，去了就再也不出來，就咱倆，你願意嗎？」

　　江尋意沒答話，他在忙著和客服說話。

　　雲歇的聲音頓時提高了：「你不樂意？！」

　　他聽見身後傳來了江尋意的一聲冷笑。

　　這聲笑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雲歇所剩無幾的理智頓時一掃而光，他修長的五指終於緊緊握住了明河劍的劍柄，他聽見內心深處發出一個聲音——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只要殺了他，他就永遠都不會離開我，永遠都不會愛上別人，永遠都不能再惹我生氣了。

　　殺了他！

　　——另一頭，江尋意眼睜睜地看著舊事重演，那一劍毫不猶豫向自己當胸刺來，雖然已經知道了始末，也不由心中嘆息。

　　其實從始至終，他都不懼怕死亡，他只是不甘心。

　　劍氣刮面如刀，劍鋒擦著他的耳邊，重重釘在了江尋意身後的山石上，他身體一輕，突然發現自己可以隨意亂動了，愕然之下正想回頭去看，已經被人緊緊摟入懷中。

　　雲歇在關鍵時刻移開了明河劍，沒有讓它傷到江尋意，自己則快步走過來，一言不發地抱住了他。

　　他自己渾身都在發抖，似乎還沉浸在方才的後怕中，手臂卻把江尋意摟的緊緊的。他那樣用力，似乎想要藉此為他擋去一切的傷害痛苦，也似乎是想要永遠都不用再和江尋意分開。

　　江尋意突然就明白了，他面前的這個雲歇，也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雲歇了。

　　在他領悟的那一瞬間，周圍的景物瞬間飛散，變作點點星芒消失在空氣裡，轉眼間，兩個人已經置身於那個冷寂的寺廟之中。

　　和燈大師笑容可掬，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雲宗主抱夠了嗎？」

　　雲歇臉皮之厚比之城牆毫不遜色，動也不動，黏黏糊糊地道：「我就是抱一輩子也抱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