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似不似傻
他咳嗽的時候呼出的氣息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宣離看著滿廳狼藉,又是憤怒又是痛惜,拿江尋意沒有辦法,憋悶之下突然轉身給了封秋一個重重的耳光,森森道:「你這女人果然是活膩歪了。」
封秋太熟悉宣離魔君殘暴無常的性情,見勢不妙連忙哀泣道:「君上!君上!是他先動手的啊,我只是……妾身是因為太在乎您了才會心生嫉恨,求您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
宣離魔君冷笑道:「你在乎我?別以為本君什麼都不知道,你在乎的不是雲歇嗎?可惜啊,還提什麼你父親,你父親已經被雲歇給殺了!」
江尋意一側頭,封秋也猛地瞪大了眼睛,失聲道:「不可能!」
宣離魔君冷笑一聲,再不與她廢話,直接探手出去捏斷了封秋的喉管:「那你就去地下問問他吧!」
江尋意這時候已經稍微緩過了勁,用手撐著地慢慢直起腰來,見齊十九料理了封奇,正想過 ,於是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一點,輕輕一踢他,齊十九立刻不動了。
宣離魔君殺了封秋,更不遲疑,丟下眾多妻妾屬下,右手一摟江尋意的腰,帶著他從窗子翻了出去,疾向側峰奔去。
江尋意只覺得冷風刮面,就像冰刀子似的,起初還有些頭暈,到了後來,卻覺得宣離的速度似乎越來越慢了下來。江尋意被他架著,反正也使不上勁,索性閉目養神,想了想剛才這一串的事,漸漸反應過來——這恐怕是宣離已經同雲歇交過手了,恰好自己又在這邊破了對方賴以維持能量的法陣,因此宣離多半在雲歇那裡吃了虧,想要逃跑。
他正想著,宣離魔君忽然停了下來,將他放在地上,自己也在旁邊坐下,重重喘了兩口氣。
江尋意一言不發地睜開眼睛,只見四下盡是枯黃落葉,頭頂上光禿禿的枝幹直指夜空,看起來應該是一處樹林的深處。旁邊的宣離魔君衣服凌亂,臉色灰敗,已經漸漸顯出一絲死氣來。
江尋意知道那是因為他的餘氣已經不能支持魔力運轉的緣故,但宣離魔君成名百年,可不是平常人,他自己傷勢不輕,更加不敢懈怠,因此只是靜靜地坐著運氣療傷,並沒有趁機偷襲的意思。
宣離緩了一會,轉頭看江尋意安靜地靠在樹幹上調息,笑了笑道:「江公子真是個難得的聰明人,而且十分懂事,實在是讓本座不得不喜歡你。」
江尋意閉著眼睛,淡淡地道:「你都淪落到了這個份上,還說這些沒用的幹什麼?要是你真的不說話能死,倒不如和我說說洗髓玉在哪裡,我師尊到底是怎麼死的,陳立的心臟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消失?」
他本來沒有多大感覺,結果這樣一連串的說下來,突然發現宣離竟然幹了這麼多的缺德事,真他娘該死啊。就這樣可著勁作的,不炮灰他炮灰誰,再換八百個身體也當不成終極大boss,搞來搞去就光剩一張臉長的霸氣了。
再趕上本書的主角是雲歇這樣的千年狐狸,又奸詐又不要臉,估計宣離活不過二十集。
江尋意想到這裡,嘴角不由微帶了一絲笑意,突然感覺肩頭一熱,宣離魔君忽然湊了過來,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江尋意頓時覺得頭皮發麻:「你幹什麼?」
宣離魔君低聲笑道:「阿、尋?你覺得我說的那些都是沒用的,那麼雲歇平日裡都跟你說些什麼?本座心儀於你,你如此抵觸,那麼為何雲歇對你抱有綺念,你就可以接受,還甘心情願與他同生共死?」
他頭兩個字一字一頓,說的極輕,活像叫鬼似的,江尋意剛要罵他,便聽見了後面那幾句話,頓時一愣,懷疑自己收聽的方式有問題:「你、你說雲歇什麼?」
宣離魔君看他表情震驚,也是一愣,端詳了江尋意半天,見他神色不像是作偽,半晌才忽然大笑起來:「原來你竟不知道?原來你竟不知道!哈哈哈,虧我還道雲歇早已與你……沒想到這麼多年來,他竟然也是單相思!」
可能雲歇這番暗戀史實在是太苦逼,跟他本人的人設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宣離魔君越想越是好笑:「江公子,江尋意,雲歇心悅你多年,恐怕你們身邊稍微親近一點的人都能看出來,你竟一無所知?你……哈哈哈,你莫不是傻罷?」
江尋意:「……」
他在現代的時候從小多病,性格有些孤僻,和人接觸的也少,到了這裡更是修仙之人,清心寡慾慣了,對感情上的事的確不怎麼敏感,宣離那一番話就恰若雲破天開一般,給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雲歇俊秀的面容霎時浮現在眼前,平日裡那種種言行笑語一一閃過,原以為古怪胡鬧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卻不知道他那樣從來不肯委屈自己的人,究竟是抱有怎樣的心情忍耐了那麼久,又是抱有怎樣心情陪同出逃,刀劍相向,苦苦守候……一路走到了現在。
江尋意只覺得心如擂鼓,種種過往來了又去,在腦海中徘徊反覆,像一把無形的利刃劃開了從未在意過的的心事,在這一剎那,他似乎突然明白了許多,又彷彿什麼也沒有明白……
宣離猶記得自己與江尋意接觸的時候,他是多麼的厭惡抵觸,可此時此刻江尋意的神情看在眼裡,卻讓他心中一沉,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比不過雲歇的了。
可是人往往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想要的東西,若是人人都得不到也就罷了,但若是有人比自己更有希望,更有優勢,就會引發格外的憤怒……更何況,宣離魔君同陽羨宗主原本就是不兩立的死敵。
宣離魔君看著江尋意蒼白秀致的側臉,目光慢慢向下,接下去便是修長潔白的脖頸,輪廓優美的鎖骨……江尋意這個人太過危險太過可恨,他有的時候是真的很想殺了他,有的時候,卻又很想……
宣離魔君的手依然放在江尋意的肩膀上,呼吸卻無意識地加重了,低聲說:「你好些了嗎?」
他湊得極近,繼續輕言細語地道:「要是好些了,那就算算咱們兩個的賬罷。」
江尋意對於宣離的變態程度已經有所了解,即使頭腦中十分混亂,可多年養成的敏銳已經成了一種本能,在對方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心生警惕,接下來果然感覺到他雙手用力,雙肩劇痛。江尋意立刻意識到,看樣子宣離又是想像上回一樣,將自己的骨頭都捏碎。
江尋意也已經調息了半天,不至於像方才一樣毫無反抗之力。於是就在這一瞬間,他霍然出手,一隻手牢牢攥住宣離的手腕,另一隻手不顧之前的傷勢,迅速揮出,直擊對方胸口。
宣離看他已是強弩之末,根本就沒有在乎江尋意這點微弱的反抗,他的唇邊掛著殘忍的笑意,揮掌相迎,卻沒料到兩掌相交,向後摔出的竟然是他自己!
江尋意沒長好的骨頭相互碰撞,也被疼出一腦門的冷汗,他下意識地握了一下手上戴著的指環,沁涼的觸感彷彿將疼痛都壓下去了一些,跟著立刻又想到這是雲歇的東西,臉上莫名一熱。
宣離魔君和雲、江兩人交手不知凡幾,對於他們的路數分辨的十分清楚,從地上站起身來恨恨地道:「雲歇?」
江尋意不跟他廢話,足尖一點向後倒掠而出,眼看著就要脫身,宣離魔君卻突然厲喝一聲,竟是不顧傷勢,一隻手向前探出,那手臂頓時不斷變粗變長,抓向江尋意,去勢洶洶,估計也是拼了老命了。
江尋意在半空一轉,緊急改變方向,身子向右側斜飛閃避,身後卻突然衝出一個人來,手臂在江尋意背上一托消解去勢,而後一把將江尋意攬在懷裡,替他擋下了宣離魔君那一掌。
這氣息太過熟悉,不用回頭都能認出來,江尋意大驚失色,脫口道:「雲歇!」
———————
雲歇能出現在這裡,當然不是恰巧路過。
他和卓正凡在地牢的入口附近出發現了陣法圖之後就不再停留,徑直入內,一路走到了關押各路倒霉蛋的地方。
這牢房建在地下,裡面自然也舒服不到哪裡去,潮氣極重,空氣中還夾雜著一股土腥味,直嗆得人嗓子發癢。一向在江尋意面前楚楚可憐的雲歇這一次卻沒有廢話,眉頭也不皺一下地跟在卓正凡後面走了進去。
長長的甬道兩側都是一間間的牢房,每兩間牢房的外面放著盞小小的油燈,光線十分昏暗,但雖然如此,照出人影也已經足夠了,卓正凡和雲歇一前一後剛剛踏入,右側第一間牢房裡立刻有人「噫」了一聲。
但雲歇反應極快,在他張嘴發聲的同時立刻打了個響指,低喝道:「噤聲!」
那個人的嘴一下子像被人捏住強行合攏一樣重重閉上,再也說不出話來,雲歇緊跟著又施了一個屏蔽術,將這一片空間與外界隔絕,以防外面的守衛聽到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