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女妖嬈
江尋意親自走了一趟,心裡已基本有了想法,道:「我記得有一樣法器,名叫幻空鏡。它能把一切從鏡子中投射出來的東西映成幻影,甚至可以模仿人內心深處親近之人的影像。我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因為幻空境,但敢肯定的是,其實我走進的應該就是類似於這樣的幻境。而引領我的,正是無數怨恨凝結成的血煞之氣同這身紅色的喜服。」
這幻影看起來與現實中的景物一模一樣,唯獨方向是相反的。江尋意之所以能夠分辨出來,是因為他記憶力過人,加上生性敏銳,很快就感覺到了微妙的不同。包括後來看到雲歇的幻影,立刻感覺出他是左手持劍,與平日裡的習慣恰恰相反,這才確定了自己眼中所見亦非現實。若是常人,身入幻境之後五感也會隨之被假象蒙蔽,心智一失,就很難脫身而出了。
雲歇坐在江尋意的身邊,一手支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他說話,聽到這裡揚手將一個什麼東西扔在桌面上,發出「嗒」地一聲輕響:「阿尋,還是你聰明,這東西可不就是幻空鏡嗎?」
幾個人同時看去,雲歇扔在桌上的鏡子只有一個巴掌大小,背面雕著一個面目猙獰的鬼頭,杜黎伸手將其翻過來,只覺得眼前一晃,鏡子的正面清透耀眼,發出淡淡的銀光,看外形正是傳說之中的幻空鏡。
江尋意道:「你得手的速度不慢,看來最近有長進了,有空我要和你比一比。」
雲歇道:「你又不服氣了?唉,你這人就是好勝,要我說何必呢,其實這都是你的功勞啊……」他忽然湊近江尋意,抬起袖子將兩個人擋住,輕輕沖著他的耳朵道:「咱們夫夫一體,你計較那麼多幹什麼?日後咱們可以更加的勤於雙修,共同進步……」
江尋意耳根子都紅了,又不好當著這麼多的人面公然毆打他,只能咬牙切齒地狠狠白了雲歇一眼。
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必如此,兩人這不分場合的恩愛已經把別人都秀麻木了,柔柔低頭摳著袖子上的珍珠,余弘拿著空茶杯送到唇邊喝的認真,杜黎翻來覆去地看著那鏡子,直到雲歇坐正了,這才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問道:「二弟,那你說的怨氣又是怎麼回事?」
江尋意揚了揚唇角,向跟著進來的余弘道:「你說說,發現了什麼?」
余弘經他點撥,已經意識到骨灰的不對,忙道:「我發現剛才院子裡面的白色粉末放在手裡的感覺很沉,不像拿了一把骨灰,倒像是抓了一把鐵粉,可是我看來看去,還是覺得應該是人骨燒剩下的殘餘啊。」
江尋意道:「因為那不是普通的女妖,而是女妖嬈。」
這個詞他剛才已經跟雲歇說過一遍了,另外三個人卻異口同聲地道:「那是什麼?」
江尋意剛要解釋,雲歇卻已經語帶嘲諷地道:「咦,余弘和朱姑娘不知道也 罷了,杜家主你居然不知道女妖嬈是什麼?這可是當年流傳很廣的民間兇鬼啊。說的就是很多富家子弟還沒有娶妻就死了,家裡人為了讓他們到了陰間不孤單,於是到處高價徵尋合適的女屍,不過這要死的那麼湊巧,還是有點難度的,於是很多窮苦人家為了掙錢,就活活將自己家的適齡女兒悶死在棺材裡再賣出去,這也就是死人比活人還要值錢的由來了。」
他幽幽地盯著余弘的手,繼續道:「可憐這些姑娘年紀輕輕,不但死的慘,還是被……家人出賣,又怎麼能夠沒有怨恨呢?她們被封在棺木之中,久而久之就因為毀天滅地的怨氣而有了法力,吞噬了身邊男子的屍骨,得以破棺而出,到處作祟。後來被一雲遊道人一把真火燒了個乾淨,如今想必是有人將她們的骨灰收集起來,借助這種怨力啟動了幻空鏡吧……」
他說到「被家人出賣」的時候有意 字音咬的重了一些,杜黎臉色有些發白,拿起茶盞喝了口茶。
江尋意微微垂眼,這正是他一開始試圖超度女妖嬈的原因,只不過對方為數眾多,怨念又實在太強,被他超度的只是少數而已,剩下的還是被雲歇一劍滅了個乾淨。然而即使惋惜,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唉,真可憐吶。」雲歇總結道:「這些女子因為被拋棄才會如此凶狠,要是但凡當時有人珍惜她們,也就不會落到這樣的地步。余弘,你捧起骨灰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到,那原本應該是女子嬌嫩的肌膚?她們會以為你是心愛她們的情郎,卻沒有想到你又一次的將其拋下……」
「雲師叔!」余弘牙齒打架,那表情看起來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給剁了:「你不要再說了!」
雲歇惡劣地笑了起來,杜黎卻起身道:「這幻空鏡是難得的法器,既然如此,看來只要它在手上,不愁找不到那個人。此事還拜託雲宗主和江公子了。我尚有要事,先走一步。」
雲歇莫名看杜黎不順眼,說這一番話看起來是嚇唬余弘玩,事實上卻是在字字句句嘲諷他們杜家當初讓杜衡頂替杜黎成為祭品的事情。他不過過把嘴癮,但是也沒想到對杜黎刺激這麼大,見對方臉色難看的幾乎掩飾不住,逃跑一般急急忙忙離開了,不由愕然。
江尋意眼神中閃過深思,然而當雲歇看過來的時候,他的表情卻已經不露痕跡,起身走到窗邊,半晌回首道:「天亮了。」
旭日東昇,晨曦偷偷邁過窗櫺灑在他的身上,鍍了一身燦爛。
朱柔看著他被日光鍍出的精緻輪廓,心中從那一晚上就生出的糾結在此刻愈發地紛擾,不知怎麼的,一句在心裡想了好久的話就那樣脫口而出:「江大哥,咱們已經拜過了堂,我真的嫁你好不好?」
初初見面的時候,她的確是一時被雲歇的氣質吸引,但很快就發現這個俊秀溫柔的男子實際上面熱心冷,似乎天下沒有什麼人值得他放在眼裡,並不像想像中那般知情識趣,原本就不深的感情也就煙消雲散,反倒是幾次和江尋意打交道,不由自主地為他那種冰封的溫柔沉迷,竟是越陷越深,輾轉難忘。
誰知道這倆破男的搞到一塊去了!
朱柔說出這句話之後就後悔了,然而江尋意聽都聽到了,這話也沒法收回去,她眼裡也就帶了些難以言喻的渴望,向他看過去。
江尋意只是一怔就笑了起來,彷彿玩笑一般:「你說真的啊?」
他不會向雲歇那樣對女子說什麼特別傷人的話,甚至沒有直言拒絕,但朱柔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江尋意曾經位列修仙界五公子之首,能把喜怒無常的雲歇、為人冷漠的江漠樓全都比了下去,除了容貌之外,就是因為他雖然看起來神色偏冷,但稍一接觸便知,此人實際上風度脾性俱佳,素來有君子如玉的美稱。最起碼現在朱柔眼中所見,能讓他失態、窘迫、氣惱、口出惡言的,唯有雲歇一人。
自己說了那一句話,好像把整顆心都捧了出去,但是江尋意的笑容還是那麼合宜,話語不起半分波瀾,甚至因為自小的良好教養帶著一絲有些歉疚的溫柔,那是因為……心裡從來就沒有過她啊。
電光石火之間,心中閃過很多念頭,然而朱柔只是淡淡一笑,接著江尋意的話答道:「不是啊,我開玩笑的。」
雲歇打斷了他們兩個的對話,起身趕人:「說完了吧?亂開什麼玩笑,我吃醋了。阿尋要娶也只能娶我一個人,壓根就沒你什麼事。折騰了一晚上,余弘,你帶著朱小姐出去玩去罷,我和阿尋還有悄悄話要說。」
余弘和朱柔被雲歇不由分說地趕了出來,心裡也有點不好意思,只好輕言細語地跟朱柔道:「朱姑娘,你別在意啊,雲師叔對誰都這樣的……」
朱柔倒是一點都不生氣,淺淺一笑道:「對你師叔也這樣?」
余弘愣了愣:「啊,那倒不會。他們……他們是靈臺雙璧嘛,過命的交情呢,感情當然和別人不一樣。」
朱柔悠悠地道:「想當年靈臺之上,這兩個人比武較藝,並肩奪冠,何等意氣風發……可惜我年紀小,未曾見過。不過算了,到現在還有什麼不甘心的。」她拽了下余弘的袖子:「走罷,咱們去找杜大哥,讓他幫忙安排兩個房間。」
江尋意沒有阻止雲歇趕人,直到聽著兩個人走出了院子,他才一拂衣坐到了桌前,伸指在幻空鏡上一彈,那鏡面頓時發出「錚」地一聲嗡鳴。
江尋意道:「杜黎的話沒說完啊。當初咱們來這裡,是因為杜瑞受到了班門納詛咒的事情,可到現在為止,我沒有看出來這件事和女妖嬈有什麼關係。」
雲歇在他身邊坐下:「阿尋,你可知道我這鏡子是從哪裡拿到的?」
江尋意懶洋洋地揚了揚下頦,示意他說。
雲歇道:「你跟別人成了親之後,我痛不欲生,失魂落魄,就在杜家溜達著散心,結果轉來轉去的就迷路了,走著走著,再抬頭一看的時候發現哎呦不得了,竟然到了他家的祠堂裡面!」
即使雲歇十句話中有九句半是扯淡,江尋意也能從出提煉出他要表達的重點:「你去探了杜家的祠堂?裡面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