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是人嗎?
靈與肉一體相連, 靈魂的痛苦會削減myh的使用期限, 而myh感受到的痛苦, 也會削弱靈魂的韌度。
七情六欲,三毒七苦, 人生真實體會到這些,靈魂才會如月一般,慢慢缺失又再次圓滿。
上古神並沒有這麼復雜的體悟,然而當他們把魂種囿於小小的身軀時,人開始走上與神不同的道路。
脫離了身軀的束縛, 魂魄對世間萬物的觸感, 自然也不一樣了。因而鬼與人不同, 鬼會放大精神上的需求, 非最後一次輪回的普鬼,會在myh湮滅後, 漸漸脫離myh的枷鎖, 正常且快速的達到「萬事皆空」的超脫狀態, 進入下一次生命輪回。
而煞鬼, 雖然剝離了myh帶來的情感體驗, 但因為精神上強大的執念, 使他們囿於靈魂而滯留混沌人間。
由神墮為鬼的鬼王諦清,未曾嘗過真正為人的滋味, 他的軀體是自由的,由花神賦予,沒有殘缺, 更不會從幼體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成長成熟。
他生來成熟,且完整無缺。
他強大的煞氣把他與正常人隔離開,他能感受到疼和不舒服,但那種感覺因煞氣的保護,並不真實。
人間萬物都像蒙上了一層保護膜,利刃劃傷myh,他可以選擇碎身重鑄,體會不到太強烈的痛感。顏色光澤在他眼中,像蒙了層沙,溫和朦朧,並不強烈。
糟糕的是,他或許知道自己和正常人所見所思所感的世界不同,但他並沒有真正的觸踫過人類所生活的世界。
然而,今天不同了。
當卓忘言把他絕大多數的煞氣堆砌成牆後,失去煞氣保護的他,淹沒在了像潮水一般向他撲來的真實世界中。
卓忘言高燒不退已一天一夜,和上次不同,這次的他,真的是個病人。
甦妙喂他吃飯,他睜開眼睛,盯著那碗雞蛋面愣了好久。
顏色。
鮮艷的顏色,比他之前看到的更加飽滿真實。
他搖搖晃晃坐起身,卻沒有力氣抬手。
太痛苦了……卓忘言勉強拿起筷子,驚訝地看到自己的手在抖。
渾身都是痛的,很直接的痛,銳利又密集。
卓忘言再次躺倒,他艱難拉起甦妙的手,貼在自己的額頭,卻發現往常管用的方法今天失效了,花神的生機並不能治癒他myh上的痛苦。
卓忘言病了,這次,千真萬確。
甦妙是晚飯時發現不正常的。
卓忘言迷迷糊糊,甦妙叫他起來吃飯時,他聽到了,但掙扎了會兒,還沒起身就又摔回了床上。
他無法說話,睫毛上掛著眼淚,嘴唇也乾裂了,他咳嗽著,病氣很重。
甦妙慌忙給晁律師打電話詢問是否用藥,對方卻是關機狀態。
蛟龍盤在卓忘言的額頭上給他降溫,半分鐘翻一次身,晾一晾發熱的鱗片。
鳳凰在旁邊鼓著翅膀使勁扇風,但卓忘言嫌煩,他用盡力氣,把鳳凰推下床,淚水打濕了枕頭。
甦妙急的團團轉,最終,她決定帶卓忘言去看病。
好不容易把人拉起來,費盡力氣穿好外套,卓忘言卻走不了路,他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甦妙的肩膀上,甦妙累得只想往地上躺。
「叫車吧……」甦妙說。
這個時候,鬼房客們叫道︰「林鐘馗來了!」
甦妙︰「臥槽,這人是會掐算時機嗎?」
趁大佬生病前來捉鬼?
甦妙誤會林書黎了,林書黎這人,雖然不太正經,但總體來說,是個簡單又熱血的好青年。今天上門的原因也很簡單——他最喜歡吃的那家月餅,今年搶到了五盒,所以給甦妙和她的鬼送一盒,也讓他們嘗嘗他多年來最愛的月餅到底有多好吃!
他頻繁來「騷擾」甦妙和她的鬼,其實也是出於好奇。他是明辨者,但說實話,只是殺殺煞鬼的話,這活兒沒多少意思,還不如觀察有花神嫌疑的甦妙和那個鬼王有意思。
也就是說,林書黎來找甦妙和卓忘言,雖然每次打的旗號是來看望相親對象,但實際上,他對兩個人的興趣早就超乎了對甦妙的「相親感情」。
林書黎來得巧,慣例嚇唬完甦妙那一屋子鬼後,林書黎伸出了援手。
「會生病?」他背起卓忘言往車上跑,「這麼神奇?」
甦妙拿好身份證快步追趕︰「我不知道!以前不這樣……今天不正常,我要是不帶他去看病,我會良心不安!」
出於好奇,到了醫院後,林書黎也留了下來,想聽聽醫生怎麼說。
一系列檢查做完,打上吊針,大夫道︰「你是家屬嗎?我問你,他燒了幾天了?」
「兩天了……」甦妙說。
「原來你還知道燒了兩天啊?兩天了都不來看?」
甦妙被醫生說的兩眼淚,團著紙巾擦著淚,愧疚說道︰「我以為他睡幾天就好了,不會生病……」
大夫半是玩笑半是訓斥︰「以為他是鋼鐵煉成的?心真大啊!進食如何?」
「兩天沒怎麼吃過飯……」甦妙淚流滿面,在醫生詫異的目光中,越發覺得自己不是人。
林書黎在旁邊偷笑,被醫生給瞪了。
「心真大啊,是你男朋友嗎?」醫生說,「不是了趁早放人家一條生路,有病不看病,病人兩天吃不下飯也不管,非要等到這時候才哭著送醫院,你還不如再等兩天,把他埋了,直接換個新男朋友。」
甦妙︰「我錯了醫生!我以後不會虐待他了,我一定對他好!!」
這醫生比她還毒舌,治病同時還負責教育不負責任的小情侶,懟她懟七寸,甦妙汪的一聲就哭了。
甦妙坐下來仔細一想,簡直無地自容。平心而論,她確實沒把卓忘言當人對待過,她總覺得他就是個無所不能的鬼,飯可以不按時吃,累了病了按照晁律師所說,躺一躺,讓她哄一哄就能好。
多麼兒戲……她對他,根本就不公平。
甦妙拉著卓忘言的手啪嗒啪嗒掉眼淚,使勁反省,反復保證,說自己以後一定認真對待卓忘言。
林書黎打了個哈欠,拆了月餅,遞給甦妙一塊兒,問歪坐在急診室椅子上的卓忘言吃什麼味道的。
卓忘言睜開眼,搖了搖頭。
林書黎扔給了他一塊五仁的︰「那就嘗嘗這個,我前幾天在資料室借的文獻,研究了一下你,據唐人記載,你的味覺嗅覺和常人不同。五仁對我們而言,味道比較霸道,但你應該能接受。」
甦妙幫他掰開,喂給卓忘言。
卓忘言乖乖咽了之後,驚奇了一瞬,說什麼都不再吃了,拼命搖頭,表情生無可戀。
他的味覺接近了常人,感受到了五仁膩膩的衝擊力。
林書黎笑得差點被護士趕出去,欺負鬼什麼的,最開心了。
卓忘言委屈了會兒,掙扎著要在紙巾上寫字,甦妙心軟,捧著他的臉,主動親了一下,問他︰「想說什麼?」
卓忘言搖了搖頭,低頭重新吻住甦妙,虛弱說道︰「想喝可樂。」
哦,肥宅快樂水啊。
這一來一往的親昵舉動,可把對面的單身碼農羨慕壞了,差點哭出聲。
人家要瓶可樂都得親著要!
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單身了。
甦妙拜託林書黎去門口超市買,林書黎趁機提要求︰「那你倆準備怎麼報答我?」
甦妙︰「林警官,為人民服務要牢記啊!」
林書黎強調︰「為人!民服務,誰是人,他是人嗎?」
甦妙的邏輯一向不會敗︰「不是人他會生病?不是人會蔫巴巴讓你欺負?閉嘴去買!」
林書黎說︰「是不是,自由心證。」
對面輸液的碼農小哥雖然不懂,但心裡忍不住悲傷接道︰「不管他是不是人,反正我不是,我是單身狗。」
甦妙掏出指甲刀比劃著,威脅道︰「不要以為一盒月餅就能把我們給收買了!」
林書黎低聲說︰「從你們這裡拿到的資訊,我不會公開,這只是我個人行為。」
甦妙︰「老子一個字都不會告訴你!」
林書黎︰「那我就把他會生病的消息報給總部,總部可不是我,總部早就想抓他搞研究了,你自己考慮。」
甦妙大罵︰「罇G。 br />
然後,她掏出兩張紅票,面無表情道︰「給我也帶一瓶,回來再捎個毯子,買大號的。」
最後還是她讓步了。
林書黎接過錢,笑道︰「逗你玩玩罷了,告密或是要挾,我沒那麼無聊。純粹是好玩,看著你明知道自己在說鬼話也要狡辯的樣子,比什麼都有意思。」
卓忘言陰沉沉瞥了他一眼,在小本本上記上了賬。
卓忘言抵抗力下降,感冒發燒,拖著沒治,得了支氣管炎,簡稱氣管炎,被家裡那群老鬼知道後,戲稱病因是甦妙管得太嚴。
當然,醫生的意思是,不僅是支氣管炎,卓忘言還有過勞的症狀,讓甦妙督促著他吃好飯睡好覺。
於是,十一黃金周第一天,甦妙陪著卓忘言在醫院度過。
卓忘言再次嘗了肥宅快樂水後,對甦妙說︰「不一樣了。」
甦妙吧唧吧唧嘴,問他︰「什麼不一樣?」
卓忘言要過來吻,對面的病友忍不住提醒道︰「小夥子,別親了,想給她傳染感冒啊?」
卓忘言愣在原地,一想到甦妙生病後也會這麼難受,他就不敢動了,只好忍住。
他其實像告訴甦妙,沒有了煞氣的籠罩,他看到的世界,聽到的聲音,嘗到的味道,完全不一樣了。
護士把針頭紮進他的血管時,他感覺到了那種細微的疼痛,集中的痛感讓他頭皮一緊,做出了拒絕的反應,他手動了,血冒了出來。
以前,這種細微復雜又密集的疼痛他幾乎是感覺不到的。
卓忘言愣愣看著血珠冒出來,甦妙卻心疼得要死,按住他的手說︰「你別看,別亂動……」
護士說︰「不然換隻手吧。」
卓忘言似乎還在回味剛剛的痛感,聽到護士的話,立刻把另一隻手積極遞了過去。護士這次乾脆俐落地紮了進去,一抬頭,看見卓忘言正打算把另一隻手往嘴裡放,來吸掉冒出來的血。
護士一怔︰「我拿酒精消過毒的!」
甦妙眼疾手快,立刻拍開他的手,拿棉棒按住︰「不許舔!」
好奇寶寶卓忘言只好放棄。
到了喝藥的時候,也不省心,甦妙把藥片倒入他手心,遞上水。
卓忘言點點頭,表示這個他知道。
於是他把藥片放入口中,喝了水,卻沒咽。
等苦味蔓延後,卓忘言皺起眉,不受控地吐了出來。
甦妙連忙跟旁邊的人道歉,拿出紙巾去整理,卓忘言攔住她,蹲下來自己擦,擦著擦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甦妙擔憂道︰「不會是燒壞腦子了吧?」
卓忘言在紙巾上寫︰我知道苦有多苦了。
甦妙狠狠一怔,不知道是該羨慕他,還是該可憐他。
甦妙澀聲說︰「卓忘言,等你病好,我帶你吃火鍋。」
卓忘言一臉期待,眼眸閃著開心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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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書黎國慶值班,接到了部長的電話︰「假期單位值班嗎?」
「值啊,現在就在單位。什麼事?」
「法務部要開下半年工作動員大會,你要是值班,我就不帶你去了。」
「到哪開啊?」
「首都。」部長說。
林書黎笑道︰「那我提前替首都的煞鬼們捏把汗咯。」
國慶這晚,一架特殊航班從鶴市起飛,飛向首都。
晁衝坐在上面,盯著心電監控儀。
病床上,晁綾睜開眼,極輕極輕的叫了一聲哥哥。
晁衝抹了把臉,勉力微笑著說︰「沒關係的,哥哥找了最好的專家,沒事的……」
沒事的,都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