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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煞》第16章
16.鬼吻

  人死後化鬼,而鬼這種東西,則是無處不在的。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有時只有你一個人的電梯,在即將合上門時,會再次打開,就像又放進來了一個隱形人一樣,你看不到,可「它」卻實實在在的與你同乘。

  有時,走在喧鬧的大街上,會忽然感覺一陣風刮過,之後,兩頰一熱,耳朵嗡嗡耳鳴起來。

  甚至有時,明明家裡只有你一個人,卻能聞到陣陣異香,像誰剛從浴室走出來一樣。

  這些,就是鬼留下的蹤跡。

  一隻鬼跟隨人們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容易,因為痕跡微小,不容易被發覺。但一群鬼移動,難度就大了。

  從童安市到海市的大巴車上,司機打了個哆嗦,問乘客:「你們冷嗎?」

  乘客們紛紛表示冷。

  司機:「奇了怪了,今天降溫了?」

  明明冷氣還是平時的溫度,怎麼就今天冷了起來?

  大巴過隧道時,光線暗了下去,如果這時有人抬頭,會在眼球移動的瞬間,捕捉到玻璃上映出的影子。

  大巴車超載了,乘客只有十一人,但車上卻站滿了冒著煞氣的大鬼。

  從十五歲見鬼開始,妙妙已經見了十年的鬼。死和鬼於她來說,不再是讓人害怕的事情。

  蘇妙愣愣地注視著床上沒有呼吸的鄰居,手不聽使喚,又擅自行動,觸碰了卓忘言的脖頸。

  「……」蘇妙恨鐵不成鋼罵自己的手道,「你怎麼跟貓尾巴一樣!」

  眾所周知,貓尾巴和貓不是一種生物,妙妙的手和大腦,也一樣。

  蘇妙的大腦瘋狂提醒著她的手不要輕舉妄動,但手不聽啊!

  「誒。」當手觸碰到卓忘言時,妙妙震驚了。

  「……有點溫?」蘇妙自言自語道,「軟的?溫的?幻覺?」

  她整張手貼了上去:「……有跳動?」

  蘇妙大腦的控制系統此時徹底罷工了,完全鎮壓不住蘇妙的身體,蘇妙耳朵貼在了卓忘言的胸前,試圖聽他的心跳。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迷迷糊糊一轉眼,看到了床邊衣櫃前鑲的鏡子。

  蘇妙盯著鏡子看,眼睛慢慢瞪圓了。

  鏡子裡的她,耳朵貼在被子上,而她眼前的鄰居,並沒有出現在鏡子裡!!

  蘇妙渾身的血都凝固了,咽了咽口水,慢慢爬起身,張開手,慢慢退開。

  退了幾步,她又探著身子,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尖,戳了戳床上的人。

  她轉過去看鏡子,鏡子裡,依然只有她,沒有卓忘言。

  「鬼……」妙妙憑藉十年見鬼經驗,得出了結論,「已經變鬼了?!」

  看來是死透了,可是……可是為什麼不是鬼影?!

  妙妙雖然沒問過鬼他們死後會經過幾個階段,但憑藉她這些年看到的,她心裡多少能判斷出,人剛死化鬼時,只會是鬼影的形態,就跟她家裡的那些鬼房客們一樣,時間長了,或者出現什麼契機了,才會慢慢成為實體,身體看得見摸得著。儘管普通人依然看不見有了身體的鬼,但對於妙妙這些陰陽眼,如果手邊沒有鏡子,他們很難判斷有身體的這些,是人還是鬼。

  妙妙驚呆了。

  「難道卓忘言原本就是鬼?」

  可,自己昨天還和卓忘言出席了婚禮,雖然婚宴上她沒有注意到卓忘言在哪裡,但一起進門時,卓忘言接過新人家長送來的喜糖,剝開一個嘗了。

  如果是鬼的話,根本不會有人看到他,也不會給他遞喜糖,他也根本不可能吃掉那塊糖吧?

  而且林警官也跟他搭話了……林警官能看到的!

  卷髮女鬼飄了進來。

  「被你發現了。」她說,「心情如何?」

  蘇妙轉過臉,表情僵硬。

  「……他是個什麼東西?」蘇妙道,「他是鬼嗎?」

  「是啊。」

  「也就是說……他一直是鬼?」

  「沒錯,一直是。」

  「可我帶著他出去,別人也能看到他……所以他到底是人是鬼?」蘇妙沒見過這種情況,她多年的見鬼經歷並不能解釋這個現象。

  「你一直沒問過,我們也沒說。」卷髮女鬼道,「從個體來說,鬼有三化,一化就是人化鬼影,限制頗多,法務部來抓的時候,你只能藏。二化就是鬼影化身,有了身體就可以用工具作戰,陰兵聽過嗎?就是指二化的鬼,這個時候就能和法務部抗衡。」

  「三化就是化肉身,和人一樣。」卷髮女鬼道,「這是鬼的三化。到底什麼時候化,也有個體差異,也要看天意。心性不堅,不瘋不癲,運氣不好的,基本上沒辦法二化,更別提三化。。」

  「他是三化?」

  「他不是。」卷髮女鬼看著床上的卓忘言說道,「你現在看見的是二化,畢竟鏡子裡你看不到他。而且……我剛剛說的這些只是普通規則,在他身上可能也不適用。有一點你要知道,他要是醒過來,就能化出真實的人身,有溫度有呼吸,可能完全不會受限制,你可以把他當作真實的人。」

  「……」蘇妙道,「這不就是逆天的本領嗎?!那做鬼太好了有沒有!死了跟復活有什麼差別?!」

  「只有活人會說做鬼好。」卷髮女鬼嘲諷道。

  蘇妙:「你的意思是,卓忘言是鬼,但他平時化人身偽裝成活人來見我,現在這樣可能是出了差錯,或者在充電,所以暫時是鬼身的狀態……」

  蘇妙沉吟道:「那他來頭不小啊?!連死都是實心的……」

  蘇妙瞥了一眼浮在空中的卷髮女鬼,她還是個虛的。

  「那他有什麼目的?」蘇妙道,「肯定是我吧?這麼看來,那個律師也是……怪不得他們說話奇奇怪怪的。」

  「那個律師是人。」卷髮女鬼道,「你知道鬼上身嗎?姓晁的律師屬於這一類。」

  「鬼上身?!」

  「身體虛弱的人,瀕死的人,就會被他佔據身體,代替原主活著。」卷髮女鬼道,「俗稱鬼上身。」

  蘇妙喃喃道:「他們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麼?」

  她想起卓忘言用軟筆寫字,對智慧電器完全不通,吃個零食都那麼驚訝。

  他應該不是現代人……古代人?

  會是哪個朝代的?

  等等,還有剛剛的那隻鳥,不是自己眼花了……

  蘇妙激動地抖了起來,整個肌肉都僵硬了:「姐姐,剛剛我進來時看到了一隻黑不溜秋又發著光黃黃的鳥……我以為是禿鷹之類的,現在想想看……是那隻雞仔吧?!晁律師不是說,它叫鳳凰嗎?!真的是鳳凰嗎?!」

  卓忘言的手指動了動,蘇妙迅速轉頭,盯著他看。

  「要醒了嗎?」蘇妙輕聲問道。

  卓忘言的睫毛微微顫動。

  蘇妙壓低聲音感慨:「好長的睫毛……」

  卷髮女鬼道:「把你的花兒搬來。」

  「花兒?」蘇妙眨眼。

  「程風的那朵。」卷髮女鬼道,「再給你說個秘密,你的這個鄰居,搬過來就是想吃花。」

  「……吃什麼?」

  「看起來,程風之前的猜測沒錯,應該是花開他醒,吃了花化肉身。妙妙,你種的花,是他的食物。」

  「吃花鬼?!」

  「花快開了。」灰衣老鬼在門口指著那盆花說,「也該醒了吧?」

  蘇妙語氣興奮道:「真的嗎?花開他就醒了?」

  蘇妙跑回去,抱起花盆,果然,金黃色的魂花處於含苞待放的狀態。

  蘇妙小聲感歎:「這都是什麼奇跡?!」

  蘇妙轉過身,抱著花向鄰居家走去:「所以說,上一朵花,是被他吃了?」

  會吃花的鬼,所以才搬到她對門,等她種花吃嗎?!

  蘇妙身後的燈忽然閃爍起來,繼而是整個樓的燈都忽明忽滅起來。

  氣溫驟降。

  蘇妙愣了一下,轉過身:「……跳閘?」

  跳閘的話,電閘箱就在她手邊。

  蘇妙放下花盆,去開電閘箱。

  手觸碰到電閘箱時,電閘箱是扭曲旋轉起來。

  蘇妙縮回了手:「怎麼回事?!」

  墨鏡鬼飄進樓道,大喊:「是決鬥陣!!我們現在都進決鬥陣了!!」

  「決鬥陣什麼意思?!」蘇妙慌了,她直覺到這玩意不是個好玩意,她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報警,報警管用嗎?!」

  「決鬥陣是鬼陣。」灰衣老鬼說,「我曾經見過,兩派爭王,凡被圈進陣的鬼,必須拼個你死我活,鬥出王來,才可解陣……」

  「所以說,這個陣是什麼?!」蘇妙驚恐道,「我們被圈起來了?為什麼我們會被圈起來?!」

  「……」卷髮女鬼道,「為什麼妙妙也在?」

  「陰陽眼也算數?」灰衣老鬼不解道,「決鬥陣只是鬼之間的擂臺,是把人隔離開,在兩界中間進行的決鬥……按理說,妙妙應該會被隔離出去才對。」

  鬼陣只能圈鬼,然而蘇妙作為人,卻也被圈了進來。

  「有人下了決鬥書。」墨鏡鬼幽幽說道,「向鬼王決鬥,是王者戰,挑戰書貼出來,以被挑戰者為中心,方圓五百米,就會形成決鬥區。決鬥區是封閉的,只有兩種情況能開陣,挑戰者消失,或者被挑戰者消失。」

  「拿著你的花,到他身邊去。」墨鏡鬼道,「能下挑戰書,證明挑戰者就在不遠處,馬上就要來了……好在你的花要開了。我和司令去拖住挑戰者,儘量給你們留時間。」

  「晚了。」卷髮女鬼抖了起來,極度的恐懼使她被死亡束縛,身體被割裂成八塊。

  蘇妙驚了。

  「姐姐……」

  這是……碎屍?卷髮女鬼生前竟然是被人碎了屍?

  灰衣老鬼道:「別想你怎麼死的!頂住!這些算什麼,不要怕!」

  寒氣襲來,寒氣夾帶著淡淡的血腥味,一點點冰凍。

  蘇妙懷中的花顫抖了起來。

  她抬起頭,看到了黑壓壓的鬼,手中帶著黑色的刀槍棍棒,朝這裡走來。

  「這……」蘇妙愣愣道,「多數打少數……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大鬼!」墨鏡鬼面部扭曲,一道黑血從他眉心的彈孔蜿蜒下來,他也頂不住了。

  「是大鬼!」

  灰衣老鬼走上前,說道:「他娘的,以為我怕?!小姑娘進去!」

  蘇妙抱緊花盆,慢慢退到卓忘言床前。

  「連二化都沒有的小鬼,不躲起來,是要來送命嗎?」一個極其變態的聲音響起。

  蘇妙意識到,這不僅是多數打少數,這還是上階虐下階。

  她身邊的鬼都是鬼影,正如卷髮女鬼所說,鬼影沒什麼反抗能力,只能躲。

  而對方,它們全是有鬼身的大鬼啊!

  「去他娘的,老子命早沒了!」司令罵道。

  「哦?那你們也沒什麼用啊。」變態說道,「你是能打,還是能擋?」

  「老子讓你砍,還能耽誤你個兩三秒!」司令道,「老子是打不了你,但也不是沒用!」

  彈藥不夠,身體填充,誓要和侵略者抗到底!

  對方聽到這句話後,嘁了一聲。

  蘇妙頭皮一緊,轉過頭。

  屋內密密麻麻站了一圈鬼,雙目閃著血色。

  他們都有身體,手中握著黑色的刀,刀刃泛著幽光。

  鏡子裡,只有蘇妙一人,抱著花盆。

  「把花給我。」一隻臉上帶著刀疤的大鬼說道。

  蘇妙沒有說話。

  「沒聽見嗎?把花給我!」刀疤大鬼瞪眼,血幾乎要從他的眼睛裡迸濺而出。

  蘇妙依然不說話。

  她大腦飛快轉動,思考著現在的方法。

  既然會問她要花,而不是直接動手來奪,那麼就證明他們的目標不是她,也不打算傷到她。

  蘇妙定下心後,打算無視到底。

  她一屁股坐在卓忘言床邊,把花緊緊摟在胸前,怒視著這些鬼。

  大鬼們慢慢縮小著包圍圈。

  鬼氣越來越近,蘇妙整個人都嚇僵了。

  黑色的煞氣冒著寒氣,幾乎快要碰到她的臉。

  她聽到走廊裡,墨鏡鬼大喊:「妙妙!王中海!!對他說,他永遠是我兄弟!」

  門口傳來一聲尖叫,煞氣頓時膨脹了十倍,陣中的地面震動起來。

  一點點包圍妙妙的大鬼自言自語道:「二化。」

  墨鏡鬼二化了。

  鬼的化煞,似乎是很痛苦的,蘇妙聽到了墨鏡鬼的慘叫聲,仿佛千萬把刀砍在他的身上。

  蘇妙抱著花盆的手,緊緊握著,泛起青白色,她開口,反復說著:「快開!快開啊!快開!!」

  大鬼舉起了刀,向花兒砍來。

  「卓忘言,快醒啊!!」如果是他的話,擁有鬼身,起碼有能力反抗他們!

  躺著被人砍死算什麼英雄好漢,就算是廢物,也要在反抗中去死!

  輕輕一聲,就像微風撞擊在古老的銅鐘上。

  花開之時,大鬼的刀砍下來的刹那,一陣颶風刮過,金色的鳳凰如神兵天降,閃動著翅膀,煞炎撲向屋內的大鬼。

  蘇妙一歪,被煞炎帶起的熾熱颶風吹倒在卓忘言身上,花盆碎了。

  金色的花漸漸消失,金色的光如藤蔓爬上了卓忘言的手臂。

  鬼王睜開眼,手輕輕搭上蘇妙的腰。

  蘇妙愣愣地看著他,說:「那個……睡醒了?你有什麼武器嗎?有一群鬼來找你打架……」

  離近了才發現,他的眸色,似乎比之前深了許多。

  卓忘言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吻了蘇妙。

  蘇妙徹底不會動了,整個人怔在床上。

  卓忘言起身,走向群鬼。

  他目不斜視,所過之處,兩旁大鬼皆化青煙,連同魂核一起,碎成粉末。

  二化後匕首在手的墨鏡鬼身後護著灰衣老鬼和卷髮女鬼,仍在血戰。

  金瞳閃爍著,卓忘言抬起手臂,鳳凰盤旋而回,立於他的手臂上。

  所有的鬼,全都停了下來,似天地壓著他們的頭顱,令他們雙膝跪地。

  卓忘言說:「告訴他們,我叫諦清。」

  鬼陣分崩離析,決戰書碎成粉末,被風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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