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
鬼臉婆正值三位愛徒一死兩辱,無比痛心之餘,哪裡經得住再受此等刺激?當下,氣翻血湧,理性頓亂。
只見她,雙眼噴火,一聲厲吼,鳩頭杖一抖,盤旋掃打,便向兩老橫劈過去。
長白兩老,一聲怪笑,閃身讓過杖鋒,跟著撤下板帶上那根旱菸杯,將鬼臉婆圈在一片詭譎狠毒的桿影之中。……長白兩老實在沒有誇張,照目前的局勢演變下去,最多十個回合,鬼臉婆頗有步上長白三仙后塵的可能。
獨目叟悠閒地負手微笑。
兩條嬌小的身形,自密室中暴射而出,晃眼間,自甬道中消失。
跑掉的,正是藍關雙鳳。
雙鳳溜走不久,就在鬼臉婆岌岌可危的那一剎那,一個身穿黑綢長袍,臉色薑黃,毫無一絲血色的中年人,突自甬道中飛身來到大廳之上。漢子一面發掌向長白兩老攻去,一面發聲喊道:“尹老,招呼羊叔子去,這兩個老東西留給我!”
處此緊急關頭,鬼臉婆也無暇多問,立即抽身掄杖奔向獨目叟。
這一來,情勢略變。
鬼臉婆雖說連遭折騰,心神交瘁,但鬼臉婆終究還是鬼臉婆,比兩老固然不足,但如要單獨對付一個獨目叟,雖不能說穩佔上風,但維持均衡之局,已是無甚問題的了。
回頭再看這一邊。
那個突如其來,臉色薑黃的中年漢子,作戰方式異常特別,只見他,身輕如葉進退縱橫,無不如意。他,黃臉漢子,懂的招術似乎很少很少,每到緊急當口,他便任意揮出一掌,別看那任意揮出的一掌,威力卻是奇大,就連兩老那等不可一世的巨魔,竟也不敢輕櫻他的掌鋒。
不過,這種掌法似乎異常耗損真力,那漢子發掌的神態,雖然悠閒從容,但三十招一過,漢子額上,立即沁出了汗粒。這種情形,如何逃得過長白兩老這等大行家,黃臉漢子的虛實一經落入兩魔眼中,兩魔精神大振,雙雙一陣哈哈大笑,旱菸桿的詭譎招術加緊,不上一會兒,那個黃臉漢子立即陷入了鬼臉婆適才的那種苦撐窘境。
漸漸,漸漸地,黃臉漢子支持不住了……漸漸,漸漸地,黃臉漢子的生命,危危乎,一髮千鈞。
“就在這個時候,甬道之內,傳出一陣嘶啞的歌聲,唱的是:
將軍百戰身名裂
向河梁
回頭萬里
故人長絕
…………
易水蕭蕭西風冷
正壯士悲歌未徹
…………
誰共我
醉明月
音調嘶啞,聲腔卻極悲壯淒涼。
重複顛倒而又極其悲壯淒涼的歌聲,斷斷續續地,愈來愈近。最後,歌聲終於在一個悠長而嘶啞的尾音上停歇下來。
歌聲歇處,一人自甬道口從容出現。
只見他,扁鼻闊嘴,橫眼吊眉,兩道眼神,陰森得有點怕人,面目之丑,無以復加。可是,他那高大的身軀,穿的卻是一件又舊又破的僧袍……呵,一位瘋和尚。
這位瘋和尚的突如其來,雖給大廳上幾位武林人物帶來了一陣短暫而輕微的騷動,但大廳上兩組五人的捨命拚撲,並未因而改觀。
五人中,尤以長白的兩老一叟,對來人更表現出一種極度的蔑視。
他們僅以疑訝的目光朝瘋和尚匆匆地瞥了一眼,便即嘿嘿一笑,不屑地,將頭轉了過去。
鬼臉婆,也未在意。
倒是那個現身較遲,由上風轉居下風,現正苦苦支撐著長白兩老有如群魔亂舞的狠毒桿招的黃臉中年漢子,表現得與眾不同。
自瘋和尚的歌聲傳入,他的精神便驀地抖擻起來。
瘋和尚現身,他第一個發出一聲低微的歡呼,便欲奮身迎去。這一剎那之間,他失卻了一個武林高手應有的警覺,他幾乎完全忘記了長白兩老的存在,以及自己發發可危的處境……等到他發覺長白兩老的兩根旱菸筒正分別指在他前胸左右的期門重穴上時,已經遲了。
就在這個時候,廳前突然響起了一聲暴喝:“住手!”
聲響如雷,撼人心弦。
長白兩老在一喝之下,手臂均各微微一顫,兩根旱菸筒,竟自失卻準頭而錯開了黃臉漢子的肺經重穴。黃臉漢子,身手畢竟不凡,居然能夠臨危不亂,抓住了此一稍縱即逝的良機,雙掌微合倏分,拍出一股強勁無比的掌風,硬將兩老身形逼退。
長白兩老,當然識貨。心中雖有一萬個不願意,但懾於瘋和尚一喝之威,當下對望了一眼,冷哼一聲,也即停手霍然轉身,面對瘋和尚,默然怒視。
鬼臉婆和獨目叟,也各分別跳開。
黃臉中年漢子本想越眾而出,但他見瘋和尚一直都沒有看他一眼,先是眉頭一皺,繼而展眉點點頭,似有所悟地停下腳步來。
這時候,那個骯髒醜惡的瘋和尚朝廳前並排散立的諸人巡視了一瞥,突然點點頭,露出一排黑牙,做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很好,很好!”他點頭自語般地讚道:“這一點,你們都還表現得不錯。”
這種語氣,在廳上諸人而言,實在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以大上廳上現有諸人在當今武林中的身份,誰受得了?
鬼臉婆臉上,青黑之色,驟然分明。
獨目叟,嘿嘿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