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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堡》第90章
九〇

  第十四章 雙鳳黑符

  司徒烈和迷娘分別時,已是寅末卯初。……望著暖色蒼茫中迷娘那副逐漸遠去,而終於消失了的裊娜背影,司徒烈的心底泛湧著一種奇異的感覺:他彷彿得著了一些什麼,又彷彿失去了一些什麼。

  司徒烈回到興隆棧,喊來夥計,算清房錢,然後提起那隻僅有的衣箱,走向東大街的威武鏢局。

  威武鏢局前,氣氛緊張肅穆。

  霧色中,三五個雄糾糾的壯漢,走進走出,每個人的臉上,都露著一種抑制的興奮。看到司徒烈來,其中一人向他招招手,司徒烈心照不宣地隨那人進入後院廂房,那人取出一個鏢伙應有的全副穿戴:青布衣褲,麻鞋,涼帽,板帶,綁腿,七律首……司徒烈在那人指示之下,一一換好。

  “上路之後,”那人道:“帽沿拉低點。”

  “為什麼?”

  “衣著改換不了您臉上英挺之相。”

  司徒烈淡然一笑,跟著那人重新走出前廳。鏢局門口,停著一輛空車,那人跟司徒烈一起上了車,車開始向城外駛去。出了城,東向而行,約摸頓飯光景,一條大江,已然在望。

  這裡是長江的支流,灌水。

  江中,一字排列著三隻形狀和大小均不同的江船。

  三隻江船,中間一隻最為豪華,船身新漆,雙桅高豎。桅杆頂上,挑著兩隻大燈籠,一隻燈籠上寫著一個斗大的吳字。

  三隻江船的艙面上,船伕們忙做一團,理纜的理纜,順篙的順篙,但那個吳督撫的家小和威武鏢局的鏢師們,卻一個也沒看到。

  司徒烈被帶上最後面一隻,進了艙,司徒烈抬頭一看,喝,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一個不少,包括那個濃眉漢子,以及被司徒烈打跌一跤的,前額有著一塊癩癬的金錢豹錢大在內,威武鏢局的八個鏢伙,統在。

  加上司徒烈共計九名。

  眾鏢伙中,只有那個濃眉漢子深知司徒烈在他們局主心目中的重要性,一見司徒烈進艙,立即含笑起身為他向眾人一一介紹。於是,司徒烈知道濃眉漢子是鏢伙中的老大,因為他雙眉濃重,人家便送了他一個渾號,喊他做四眼煞神郭雄。照顧他換衣服,領他上船的那人,因為好玩女人,又使得一手好棍,故被稱為金棍程元。其他的人,司徒烈一時也弄不清楚那許多,四眼煞神一面笑著介紹,他則含笑道著久仰。這班人,都是武林中最下一層的粗貨,三句話,橫眉豎眼,一杯酒,嘻嘻哈哈,極為容易相處,沒有多大功夫,除了那個金錢豹錢大仍因昨天比拳輸了一招心存芥蒂外,大夥兒混得相當好。

  巳牌時分,江船啟碇。

  司徒烈跟四眼煞神郭雄坐得較近。

  這時,他順著眾人的語氣笑問道:“我們局主呢?”

  “在前頭船上。”

  “這一次,局裡派出多少位鏢師?”

  “四位。”

  “局裡沒有人?”

  “留了兩位。”

  “這麼說,局裡的鏢師一共是六位了?”

  “以前是八位。”

  “還有兩位呢?”

  “唔……數月前,在藍關附近……出了事,他倆是我們局主的徒弟。……相公,這一點,在局主面前,可不能提起啊!”

  司徒烈點點頭,他當然知道那兩人是指川中一龍和川中一虎而言。

  “前面四位師父怎麼個稱呼法?”

  “神彈胡飛。飛鏢步准。鐵筆柳永。銀劍花子虛。”

  “這四位的武功想來一定相當驚人了?”

  黑眼煞神嘿了一聲,沒有接腔。

  四眼煞神的意思,司徒烈當然明白。

  “那麼,”他試著問道:“這一路的風險不是大極了麼?”

  四眼煞神經此一問,似乎突然悟及他和司徒烈之間的賓主地位,他於無意中洩了自己鏢局的勁,實在不妥,萬一結局主聽到了,豈不是跟自己的飯碗和腦袋開玩笑?當下,只見他,濃眉竄動,變顏變色的停了好半晌,這才勉強一笑,以一種做作的誇張,哼了一聲,然後大聲道:“相公,您這可是杞人憂天啦。”

  這時,另外一個鏢伙岔口道:“郭老大,現在走的是水路還不打緊,將來起了旱,你對這位施老弟的稱呼可得注意點才好。”

  “噢,這倒是真的。”

  “我們從現在開始改過來吧!”司徒烈笑道:“郭老大,聽你剛才的口氣,你的話,好像才說了一半呢!”

  四眼煞神哈哈笑道:“一點不錯。”

  “老大的意思……這一趟……我們難道是有恃而無恐?”

  “正是這樣!”

  “哦?”

  “施兄弟,你可聽人說過武林中的藍關雙鳳?”

  一藍關雙鳳來了?”

  “什麼?你也知道藍關雙鳳?”

  “藍關雙鳳,當然是藍關的雙鳳,藍關在漢中,這兒是川西,相去何止數千里……還有,雙鳳是什麼樣的人物?他們跟我們局裡有什麼關係?……以及……總之,您只沒頭沒腦的說了個藍關雙鳳,怎不令人驚訝?……郭老大,您自己說說看,小弟說的可是?

  “這倒是的。”

  “雙鳳是何許人?”

  “我們局主的師妹。”

  “哦?”

  “鬼臉婆老前輩的得意弟子,武林中知名的‘一麟雙鳳’!”

  “哦?”

  “這還不算!”四眼煞神越說越得意,這件事,大概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其他的鏢伙,這時一個個都屏神列氣以待。所以,表面上,他在跟司徒烈說話,實際上,他卻將聲浪提高到艙中每個人都能聽得到:“中原武林有二句諺語是:“三奇三老一迷娘,鬼臉鎮一方。’鬼前輩的‘鬼臉黑符’,凡是黑道中的朋友,尤其東北一帶,無不敬若神明,僅僅次於‘七星令符’!據我們局主說……據我們局主早上對我郭某一個人親口說:‘老郭,吩咐他們沉著點,不管遇上什麼事,也別亂了步伐,你們藍關的兩師始帶著黑符來了咧!’……兄弟們,有了黑符,這趟去長白,還有什麼心思好耽?”

  司徒烈心想:那兩個無恥的丫頭也來了麼?好極了,正好做一批處理。

  眾人眉頭,全部為之一展。

  只有那位金棍程元,在四眼煞神說及藍關雙鳳之際,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兩眼饞色。

  雙掌震兩川在川中的確有點威勢,船行七八天,雖然也碰到幾次黑道上的人物,但每次一經一麟亮相抱拳說上幾句場面話,無不賣好哈哈而退。

  半月之後,船至巫峽。

  由於水流湍急,礁石棋布,逆流而行,非縴夫百名全力牽引不能通過,那一夜,船停神女峰腳。

  二更左右,司徒烈走上艙面。

  渾濁的江水,洶湧起伏著,有如萬馬奔騰。

  八成圓的初秋新月,流黃三五,滿天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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