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
獨目叟回身仔細一看,啊,果然是他,丐幫三老之一的神機怪乞古如之。
司徒烈化裝成眇目駝背的老人,是在神機怪乞離開少林之後,神機怪乞離開少林時,司徒烈還是一個蓬頭散髮,骯髒可憎的小叫化,所以,此刻,當司徒烈回頭,被神機怪乞看清他的面目之後,神機怪乞的臉色,遽然大變。
天色太黑,神機怪乞神情有異,司徒烈並未覺察。
就在司徒烈準備上前招呼之際,怪乞暴退丈許,手中竹杖一堅,嘿嘿冷笑道:“羊叔子,你好呀!”
司徒烈知道,怪乞誤會了。
不過,他很想逗他一下,出出剛才給他絆跤的怨氣。他知道,長白獨目叟惟一的無法假冒之點,便是他那陰冷尖酸的刺耳喉音,只要他不先開口,怪乞一定要大上其當。
於是,他也旁退數步,裝出一種陰笑的姿態,但卻沒有發出聲音。
怪乞越發認真了。
只見他,仰天哈哈笑道:“羊叔子,你這貪鄙陰險的傢伙,壽算也是合該當盡,多少大路你不走,偏偏闖向閻王殿……來來來,咱們先耍兩招,久聞閣下的驚魂掌劍為長白一絕,咱要飯的拜會無緣,今天總算是天賜良緣……一隻眼的朋友,你能死在我要飯的打狗杖下,算是你三世修來厚福,若非廟外碰到老夫,進了廟可就更難受啦!”
獨目叟,臉上冷笑,心底為之噴飯。
這時候,怪乞身後,一條嬌小身形一閃。
接著,一個脆生生的少女聲音吃吃笑道:“化子伯伯,您上當啦,放他進來吧,他是鬍子伯伯的徒弟呢!”
神機怪乞一怔。
“長老,承讓了。”
司徒烈拱拱手,朗聲一笑,閃步走進。
身後,怪乞喃喃罵道:“他媽媽的,天山老是教不出好人來,老要飯的吃他師父的虧,吃了半輩子,現在教出這個毛徒弟,乳臭未乾,出世這麼一點日子,老要飯的就栽了兩次跟頭,倒了兩次黴,真他媽媽的……還是喝酒好。”
進了廟門,大殿前,依娘——冷小秋——衝他嫣然一笑,掉頭就往後殿跑。司徒烈知道,她是為他帶路,便即緊隨於後。進入後殿,在昏暗的燈光下,哀娘——白夫人——和游龍老人,相對盤膝而坐。這時,兩位老人家,都正掉臉向外,朝他頷首微笑。
兩位老人,故我依然。
白夫人,已恢復長安杏園中的裝束,一身淡青衣褲,只多了一領黑衣披風。面容清麗和藹,如光風霽月,慈祥鑑人。
他師父,游龍老人,現在是個鬚髮如銀,皺紋滿臉,腰躬背僂,老態龍鍾的老者。身穿齊膝皂袍,板帶束腰,板帶上懸著一隻葫蘆,一如他出天山的樣子。
司徒烈趨步上前,雙膝跪倒,先朝白夫人磕了頭,然後掉身向游龍老人行了參謁之禮。
白夫人和悅地道:“孩子,你坐下來,我問你。”
司徒烈依言坐下。
“孩子。”白夫人說下去道:“你的一元劍法跟誰習得?”
司徒烈朝師父游龍老人望了一眼,正容答道:“報告夫人,傳我劍法之人,現有極大隱衷在身,他曾吩咐過,除非家父再在武林出現,一時不便洩於第三者,不知夫人見諒否?”
白夫人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也就算了。”
游龍老人這時笑向白夫人道:“司徒望收有傳人,連老夫、白夫人你都蒙在鼓中,你看這老兒多精明?”
白夫人笑道:“你們三奇,誰不工於心計?”
司徒烈不禁問道:“夫人,怪乞他老人家怎不到裡面來坐?”
白夫人笑道:“如非這樣,怎能稱怪?”
司徒烈也笑道:“這是怎麼回事?”
白夫人笑道:“這座藥王廟,本是他們丐幫幫眾的聚舍之所,系你師父事先向該幫借用,今天,怪乞正好也到了這裡,他以為我們有要事商量,說什麼也不肯進來,自告奮勇去任巡行之責,盛情難卻。我們知道他的怪脾氣,也只好由他去了。”
依娘從旁撲哧一笑道:“想不到花子伯伯卻上了烈哥哥……他,他一個大當。”
烈哥哥三個字,脫口而外,依娘的臉紅了。
司徒烈聽得心頭一暖,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聽人喊他烈哥哥。
游龍老人,微微一笑。
白夫人朝她故意偏過臉去的女兒瞥了一眼,責備地道:“他是司徒伯伯的公子,趙伯伯的惟一傳人,他不配做你哥哥麼?好好地,喊對了,又喊什麼他?他,他是誰?”
司徒烈聽了,更是感激。
他怕依娘難堪,故作大方地笑著招呼道:“依妹,你來,有空我教你一元劍法好不好?”
依娘聽了,果然大喜,她,連害羞都忘了,忙跑過來,指著司徒烈大聲問道:“喂,你說話算數麼?”
白夫人忙叱道:“古人云:一字師,一藝師,烈哥哥答應傳你一元劍法,這是你丫頭的曠世奇遇。你不好好向烈哥哥道謝,卻橫眉豎眼這般問人家,丫頭,這是我教給你的麼?”
游龍老人,哈哈大笑。
依娘往外一跳,走了。
白夫人搖搖頭,嘆道:“這丫頭一點規矩沒有。”
司徒烈為了緩和氣氛,向師父游龍老人低聲問道:“師父,傳烈兒一元劍法的人曾跟烈兒交代,他說:盤龍寶劍是萬劍之王,對一個會劍術的人,真是無價之寶。臨分手,他一再叮嚀,務必要烈兒向恩師您老人家以及夫人打聽它的下落,設法覓取。想不到事有湊巧,烈兒因忘了問下草橋相會的地點,無意走至孫伯虎家,遇上長白獨目叟向他通討盤龍劍鞘,烈兒知道孫伯虎武功有限,不是來人對手,不揣德能不足,挺身解危,斗至半途,又蒙夫人指點,好容易將獨目叟制服,眼看名劍即將入手,師父,您老人家為何要將那魔頭放掉?”
游龍沉吟未答,白夫人從旁卻道:“孩子,你先將伯虎得鞘失鞘的經過說出來我們聽聽。”
司徒烈將孫伯虎的話複述了一遍。
“孫伯虎說得鞘在四年之前?”
“是的。”
“為一個操關外口音的漢子所賣?”
“是的。”
“得了銀子不久,那漢子就病癒而去?”
“是的。”
“跟著,孫伯虎的劍鞘也就不見了。”
“是的。”
“當初他是以五十兩銀子買的?”
“是的。”
“而獨目叟未向孫伯虎查問,就知道了五十兩的確數?”
“是的。”
最後,白夫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朝游龍老人點點頭,自語般地說道:“是了……我們猜的一點不錯。”
司徒烈聽了,渾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