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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堡》第206章
二〇六

  玉面閻羅聞聲抬頭,老人已掣劍在手,這時一聲龍吟清嘯,金光閃閃,耀眼生花,一陣寒風起處,老人身形業已消失在一片劍影之中。

  玉面閻羅駭然急退,同時凝目諦視,不稍一瞬。

  約摸頓飯光景,金光一收,老人現身出來,朝他微笑道:“看到沒有?孩子,這就是師父將要傳授於你的大漠神劍!”

  玉面閻羅至此業已五體投地,他雖對劍法一道不甚了了,但由於自幼寄身七星堡,所見劍招也不在少數,心想:“劍聖的一元劍法當也不過如此吧?”

  心中敬意既生,不由得也跟長安之虎一樣,倒身便拜,口中連呼恩師不止,老人袍袖微揮,立有一股無形罡氣將他平地托起。

  他正自凜然之際,老人又透向殿壁一指,微笑道:“現在你且過去對那殿壁上打一掌看看。”

  玉面閻羅以為老人要考查他的功力,不敢不遵命行事,大步向前幾步,暗提全身真氣,然後吐氣開聲,雙掌一合一分,猛推而出。

  殿壁甚厚,雖然激起一片飛灰,但牆身卻是分毫未動。

  玉面閻羅雙頰飛紅,看也不敢多看一眼,便轉身不勝羞赧地道:“弟子不肖,功力泛泛,非常慚愧——”

  話未說完,老人已笑著接口道:“老夫不是試你功力,過去再看看仔細。”

  玉面閻羅聞言一怔,急忙轉身抬頭一看,只見牆上憑空多了四個大字:‘大漠神功’!勾劃了了,筆力深入牆內達三分之多,老人施展劍法時,身軀始終離開那道殿壁有三五尺之遠,他不但已似真力透過劍尖在牆上落下了字,而且寫得那樣地均勻清楚,這多令人駭異?

  玉面閻羅看罷,期期不能成聲。

  這時,又聽老人在身後傲然笑道:“看清沒有?孩子,這就是大漠神功!有了它,觀心大法、魚龍十八變、先天太極式又算得什麼?”

  玉面閻羅轉過身來,殿下已排好一列食盒跟一罐陳酒,老人向長安之虎等人揮揮手,吩咐道:“沒事了,你們都回去吧!”

  長安之虎又磕了幾個頭,帶著手下人,戀戀而退。

  老人命玉面閻羅將酒食搬到殿上,師徒席地對面坐定,老人拍開酒罐,復自懷中取出一隻小瓶,往酒中傾人一撮藥粉,攪了攪,倒了兩碗,一碗放在玉面閻羅面前,一碗自己端在手裡,抬臉微笑道:“愚師除盡得本門各項神功真傳外,並於大漠一位異人處習得丹藥之術,愚師今年業已八十有五,其所以還能康健逾常,便都靠了服食靈藥異丹之功!”

  玉面暗忖:這老兒好怪,行為近小人,口吻似君子,武功高不可仰,又好道家鉛汞之術,狂不像狂,瘋不像瘋,難道這是關外人物的特性不成?

  他一生行險使詐,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在他眼裡,幾乎沒有一個靠得住的人,雖然老人的武功已令他心折,但他仍恐藥粉有毒,所以儘管賠笑,應是,點頭,卻始終虛裝姿態,不肯立即就飲。

  老人似乎因為名分已定,詞色之間,已較先前隨和得多,玉面閻羅的遲疑,他一點也沒在意,說話完,已先將碗中酒一吸而盡。

  玉面閻羅暗忖:我也真是多疑,他如不利於我,以他的一身武功,就有十個玉面閻羅也不是他的對手啊!

  暗道一聲:不好,可別自找麻煩,弄巧成拙。

  一念及此,連忙裝作坦然地將酒喝乾,老人斟滿第二碗,先夾了兩筷子菜,然後撫髯歡容笑說道:“恩師入關以來,先後已碰上三大快事。”

  玉面閻羅賠笑哦了一聲,老人豎起一個指頭笑接道:“第一件,愚師無意得到了一柄盤龍劍,來日岳陽之會,愚師便將它拿去鬥鬥劍聖司徒望——”

  老人說著,忽然得意地大笑起來。

  “這就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哈哈!”

  什麼?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玉面閻羅暗暗失笑:真是比喻得不倫不類!

  由此一端,玉面閻羅便認為老人是個老粗,暗忖:“怪不得他的行為乖異,原來他武功雖高,學識卻是非常有限呢!”;

  這種發現頓使玉面閻羅十分興奮,他自信老人一定不難對付。不過,他表面上仍是神色不露。老人豎起第二個指頭笑道:“第二件,愚師收著你這麼個徒弟。”

  玉面閻羅作態低聲道:“恩師栽培。”

  老人接著笑道:“你原是七星門下,現在卻站在愚師身邊,只此一點,便足令冷敬秋那老鬼汗顏無地了!”

  玉面閻羅心中一動,忙道:“七星堡主心硬如鐵,今後朝相時,還望恩師庇護才好。”

  老人哈哈笑道:“那還用說?假如連個徒弟都保護不了的話,我美髯劍客還到中原來稱什麼‘天下第一奇人’?”

  玉面閻羅又故作不安地道:“到時候那老魔可能會在弟子頭上加上一些令人動心的罪名也不一定。”

  老人哼了一聲,冷笑道:“愚師既然收錄了你,他如那樣說,就不啻指責於愚師,自你師祖仙去,當今之世已無愚師長輩,愚師豈容任何人冒犯!”

  玉面閻羅大為寬慰,忙阿諛道:“得遇恩師,真是奇緣。”

  老人快活地撫髯大笑,師徒又對幹一碗,老人這才豎起第三個指頭,同時曲轉來向空碗指了指,笑說道:“第三件,便是今天的酒!”

  玉面閻羅一怔,不由得脫口說道:“這有什麼稀奇,長安好酒有的是,只要師父歡喜,弟子無不可以孝敬。”

  老人搖搖頭,又指了一下空碗道:“不,愚師是指酒中的藥。”

  玉面閻羅因未覺有什異處,便問道:“師父放下去的藥叫什麼名字?”

  老人想了一下,搖頭道:“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玉面閻羅聞言一怔,暗忖:自己煉的藥居然忘了名字,這是什麼話?他懾於老人之威,又礙著彼此間的名分,雖然傻眼,卻沒敢開口。

  老人自動補說道:“它是別人送的。”

  玉面閻羅大驚,暗喊一聲,好糊塗!別人送的東西,連名字都沒弄清就拿來服用,這多危險?

  但他旋即自我安慰道:“以他這等身份,所交的當屬高人,也決不可能出甚差錯,我真多心,總是信不過別人——”

  想至此處,暗喊一聲不對,一顆心頓時再度忐忑不安。

  他憶及老人說這是“入關以來的第三大快事”,關內幾位成名人物既都不在他的眼下,他眼誰也都沒有交往。那麼這位贈藥之人又會是誰呢?

  心跳著,正待出言探詢時,老人已快活地接著笑道:“’三奇’也者,如此罷了。恩師既搶了七星堡主的徒弟,又廢了天山游龍的門人,便佔有了劍聖司徒望的成名寶劍,數日之間,贏盡頭彩,哈,哈,哈,快哉!”

  玉面閻羅實在忍不住了,強笑著仰臉道:“關於藥的部分,師父還沒說完呢。”

  老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撫髯傲然說道:“這個麼?哈哈,細說起來真是有趣極了。”

  玉面閻羅暗哼道:有趣?他奶奶的,簡直在拿性命開玩笑!他心裡雖然恨得心癢癢的,但表面上仍附和地點頭微笑,表示著:‘唔,師父說有趣,一定有趣非常,師父快說吧!’

  老人忽然問道:“明兒,中原武林恩師僅知大概,詳細情形則不甚了了,你可知道華陰過來,臨潼一帶有哪些成名的武林人物?”

  玉面閻羅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這一帶弟子也不太清楚。”

  其實他真的不清楚嗎?鬼話!

  百花教自苗疆移到中原之後,教下計設“梅”“蘭”“玫瑰”“牡丹”四個分壇,除總壇設在洛陽附近的金庸,居中指揮外,梅壇設在洞庭君山,蘭壇設在巫山神女峰,牡丹壇設在潼關,玫瑰壇就在臨潼。

  他之所以不肯說出,固然是為了跟牡丹壇主的一段,有著顧忌,而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不明白老人突然問及此點的用意。

  他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若說出來,他一路追問下去,我又回答到幾時為止,還是由他一個人快點說下去吧!”

  老人朝他注視片刻,搖搖頭道:“這就怪了——”

  玉面閻羅神色一動,但仍忍住沒有表示。

  老人眉頭皺得一皺,旋即又展顏笑道:“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愚師於華陰附近廢了天山游龍門下那小子,並取了他的盤龍劍之後,因久慕長安風光,便往長安這方面行來,走到離臨潼不遠之處,天色已黑,愚師不想入城落宿,便想向荒野處找個僻靜地方調息,在官道西北一角,一座古林中,愚師發現一座敗落的道觀,越牆而入,正待進入主殿時,右側一間雲房中忽然露出一絲燈光,同時傳出一陣男女低低笑謔之聲,愚師心想:道觀中有女人,這是什麼話?一時好奇,立即閃身向雲房貼近過去。”

  提到男女之事,玉面閻羅臉上馬上有了光彩。

  “愚師行事,百無禁忌,不順眼的人,殺,合意的東西,拿,別人怎麼想,怎麼說,愚師一點也不在乎,恩師的觀點是:我活著,是為自己,不是為別人!”

  玉面閻羅情不自禁地不住點頭,這種論調正合他的口味,一時間,竟將藥粉的事忘到九霄雲外。

  老人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那時,愚師那樣做,別人看來也許以為下流,尤其是愚師這種有身份的人,但是,愚師並不這樣想,愚師以為——”

  老人盡在題外兜圈了,玉面閻羅心癢難熬,忍不住問道:“快說吧,師父,您結果看到了些什麼?”

  老人不以為件地點點頭,又喝了一口酒,這才改了改語氣道:“憑師父的一身成就,房中人當然不能有所發覺,師父湊近窗前,自縫隙中往裡一看,房內僅有一燈一榻,別無長物,燈在床頭,床上正一絲不掛地擁臥著一對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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