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日子一天天的過,有好有壞, 不過就是那麼回事。
徐繚拍了廣告, 接了幾個新代言, 又跟幾個合作的老夥伴續了約, 《極端》定檔出乎意料得早,居然在十月份上旬就上線了,劇組帶著預告片跟宣傳跑遍全國,宣傳費是金主爸爸出的,崔遠山花起來一點都不心疼,除此之外,北曉的演唱會也辦了下來, 預定在明年的初春。
作為老闆的崔遠山忙得暈頭轉向, 按照他本人所說, 這些日子花出去的錢,他自己看了都肉痛。
徐繚覺得他十有八九是在撒嬌,光那座山莊都不止這個價位。
北曉很給面子, 雖說《極端》跟他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 但能盡力幫忙就幫了一把,轉發了官微讓粉絲相聚影院,還答應了到時候首映式會去走紅毯。崔遠山感慨好歹錢沒白花,其實徐繚覺得這事兒也有點意思,每個跟崔遠山合作或者歸到他旗下的人, 好像都怪聽話老實的。
前有岳辛傑, 後有北曉。
莫非崔遠山跟蒙陽一人拿了一半天命之子的劇本。
應肅倒是打簽約之後就對北曉有一種莫名的敵意, 這讓徐繚覺得很困惑,人是他挖的,合同也是他談的,到底是哪裡看不爽北曉,而且除了北曉,他對崔遠山的態度也差了不少,簡直堪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就差把崔遠山掛起來吊著打了。
難道是覺得徐繚一哥的位置被頂下去了,所以為自家物件感到憤憤不平?
徐繚只得意洋洋地想了半分鐘,就面無表情把自己這個戀愛腦想法給扇在地上一腳踩扁了。應肅要是這種人,他至於拍完《失語者》才把人追到手嗎,可不早八百年就睡一張床上去了。
《極端》的預告片反響很好,預售票房也極高,徐繚那一筆算是真正意義上掀過去了,他的粉絲大多還是不怎麼喜歡應肅,不過這並不妨礙徐繚天天可勁兒在小號上秀恩愛,自打發現了應肅還可以是個點唱機後,但凡有空,他就點情歌讓應肅唱,不管對方會不會,不會就現學。
久而久之,應肅居然也有了一小波歌迷,徐繚又有點不樂意了,於是關閉了小號的歌單功能,覺得很是憤憤不平,被他們倆的CP粉追著問是不是吃醋了。
這大概是群假粉。
徐繚不想軋戲,也沒打算把自己的身影塞滿各個螢幕,接了一個劇本之後,他就暫時不考慮下一個了,只是中間還有段閒置時間,就搞了個慈善攝影展,當然不是他的照片,而是應肅的。
自打公開婚姻狀態跟坦然出櫃後,徐繚就一直維持著一定程度的平衡,好像圈內圈外怎麼說,他都沒覺得有任何異常,事實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言論的的確確給他造成了影響,只是那點情緒,都讓他宅在家裡慢慢自我消磨掉了。
攝影展來了很多人,應肅給出了不少風景照,拿出來拍賣的每一張徐繚都仔細審核過,有些是應肅潛水時拍攝的魚群跟深海,有些是建築物,還有些是空中圖,他猶豫了很久,不敢問應肅是不是還有飛行執照,如果對方真的有,就容易顯得他很廢柴。
事實上是沒有。
應肅只是租了架直升飛機拍攝而已。
攝影展舉辦地較為倉促,不過粉絲跟媒體都很給面子,本來徐繚都打算好賣不出去就自己全包了——應睿顯然也有相應的想法,結果兩個人各自只險險搶下一張,應肅對這結果沒什麼反應,大概天塌下來他都不會有太大反應,只是規劃著徐繚接下去該走的道路。
《極端》的首映禮辦得很早,就在徐繚進新劇組的前三天,口碑跟評價都相當不錯,有媒體人私底下攔截住了他跟崔遠山,詢問道:“顧正純的細節處暗示他是一個同性戀,這一點是根據演員本人刻意為之嗎?”
崔遠山反問道:“你是在暗示我,你是個異性戀嗎?”
媒體人一陣傻眼,並不理解崔遠山的意思,於是皺起了眉頭。
這件事後來在上映後也成了爭論的引子,劇組上了一檔節目,當時話題已經爭執得熱火朝天了,有關於顧正純到底是直男還是彎的,幾乎都搞出投票來了。主持人早有準備,後臺對過的稿子裡也有相應的問題,崔遠山早就在心裡回應了這個問題千百遍,幾乎沒有一刻叫徐繚難堪。
“這一點實在很有趣,這些天我看到不少評價可惜顧正純沒有愛情戲,又同時質疑他的性取向,甚至牽連到演員本身。”崔遠山架起腿,似笑非笑道,“我們的社會裡似乎有一種刻板印象,同性戀是不正確的,它是異類的,這點非常奇怪,都到這個年代了,我們的媒體作品還對它諱莫如深,然而事實上國家早就已經通過相關法案了,我能夠理解時代在交替,大家的思想還沒有徹底改變。”
“顧正純的確有個同性愛人。”崔遠山緩緩道,“他跟黃樸的友情不會因此有什麼改變,就像男孩子或者女孩子有個玩得很來的異性朋友,你們可以聊天、吹牛、說笑話,並不意味著你跟他出去玩就是在背叛你的配偶。如果非要上升這個高度,我相信我們還能拉出性別歧視這個話題來探討一二。”
“電影作品是可以說是藝術,也可以稱之為娛樂,你能夠從中找到你想要的,想學習的東西,也可以單純把它當做消遣。”崔遠山輕輕笑了笑,溫聲道,“放心吧,顧正純是個無害的同性戀,如果大家真的需要點恐懼的物件,不妨關注一些異性戀罪犯,你會意識到一個人的好惡,跟他的性取向並沒有任何關係。”
老闆,你的名字叫崔懟懟,小名大概叫崔脫稿。
這場節目錄製得相當尷尬,崔遠山雲淡風輕的笑容底下藏著怒意,主持人幾乎被懟得無話可說,半晌後才轉移話題:“崔導對網路上的一些差評有什麼想法嗎?”
“作為一個導演,我覺得受眾可以有自己喜歡跟不喜歡的區域,可創作者不該有這樣的束縛。我們不就是為了發出自己的聲音跟思想而創作的嗎?”崔遠山說得暢快淋漓,場上四五個人,就他一個人的水瓶見了底。
錄製完之後,蒙陽不方便開口,倒是徐繚懷著滿心讚賞,走過去拍了拍正在喝冰咖啡的崔遠山肩膀,緩緩,玩笑道:“我們的電影票房完了。”
“你說我現在造假還來得及嗎?”崔遠山這才出了一身冷汗,“完了,我爸不知道要怎麼嘲笑我了。”
徐繚:……
他迅速就拆掉了自己心裡那個偉岸高大的崔遠山雕像。
本來全劇組都覺得這次採訪鐵定完蛋,結果沒誠想崔遠山一頓怒懟,反倒讓不少人憤而買票進了電影院,本身顧正純的性取向就壓根不是什麼重點,電影成品極佳,跟徐繚印象裡有些差別,很有崔遠山本人的特色,大概是不吝惜砸錢跟修劇本的緣故,最終效果好到讓人沒得挑刺。
不少人吃了這口虛假安利進去,出來時都忘記詢問顧正純的性取向具體情況,被黃樸筆下光怪陸離的世界所吸引,又買了票重溫。
“我們這算不算是虛假廣告?”
崔遠山很認真地詢問應肅。
應肅沉思片刻道:“你再偷懶我就打死你。”
“……”崔遠山沉默了片刻,實在覺得匪夷所思,於是不甘心地嘟囔道,“你看你這個脾氣,咱家徐哥那麼溫柔大方善良可愛的人到底是怎麼瞎了眼看上你的,你說你,長得又不帥,人又凶,除了有能力,日常情商簡直一塌糊塗,他居然豬油蒙了心跟你結婚,我就覺得這就是人間不真實。”
“下部打算拍什麼?”應肅冷冰冰地問他,“之前應付白蘇還行,北曉來了之後,我們對歌手這塊短板就非常明顯了,明年打算怎麼安排,你最好現在就立刻想好,別扛著攝像機給我跑來跑去的,上半年收購了個工作室,資金不算太充裕,這次《極端》反響不錯,可以談下周邊。”
崔遠山趴在桌子上問他:“你說我現在跟我爸屈服,讓他來給我當老闆管事可以嗎?”
應肅直接把他從老闆椅上踹了下來。
星塵還沒真正長成龐然大物,就像徐繚眾多榮譽加身,也仍舊談不上圈內一哥,每次剛飄上雲霄,就屢屢遇上麻煩,可每每以為自己要糊穿地心,卻又平平安安化險為夷。
《極端》評價方面毀譽參半,成績卻好得出乎絕大多數人意料,只是沒能拿下任何獎項,大概是避嫌,也可能是藝術家的“堅持”,崔遠山倒是只管票房,人當老闆久了,養著幾百甚至幾千張嘴,難免就會庸俗一些,藝術雖說可貴,但到底是凡胎,怎麼樣也要吃飯啊。
徐繚的新戲倒是一帆風順,幾乎沒拍出任何波折來,倒叫他有點兒不習慣了,只是這部戲的劇本的確只是平平,他拿到的角色也算不上有趣,縱然有耐心揣摩過幾遍,用心演了,卻也沒能找到樂趣。
工作就是這麼回事,演到喜歡的角色總是不多的。
劇組倒是對他很客氣,可能是因為劇組的演技全靠他一個人來支撐了,也可能是因為徐繚腦袋上頂著的影帝稱呼,還可能是因為他勉強算得上半個“德藝雙馨”。
殺青之後徐繚有很長時間的假期,也才有了空閒去看《極端》的相關消息,他的顧正純評價還算不錯,當初流失的粉絲數量又悄悄漲了上去,人生道路上的又一塊大石頭被徐繚繞了開來。
休假的時間裡,徐繚終於再度拾起了自己的旅遊計畫,應肅想了想,帶徐繚去上了潛水課,徐繚認認真真地學了,這大概是他這輩子除了演戲之外最為刻苦認真的一次,畢竟是有關他跟應肅兩個人的小命,理論跟實踐半點沒落下,生怕自己拖後腿。
好不容易考出了證,跟著船隊下水之前,徐繚問應肅:“要是我哪天出了事,一蹶不振了,你還願不願意拉我起來?”
應肅說:“只要不是黃/賭/毒,不出軌,都可以。”
徐繚笑著躍入水中,緩慢下沉,這一天陽光正好,水下的光也很清晰,他能透過潛水面鏡看見應肅像人魚一樣遊到自己身邊。
這是他第二次真正潛水,撇去那些訓練跟課程。
這次徐繚潛得很深,越往下就越能感覺到光在逐漸消失,他被水包裹著,而應肅始終跟隨著他。
海裡很靜,是一種接近寂滅的安靜。
只能聽見自己心臟跟呼吸的聲音。
他觸碰到了應肅的指尖。
於是又一次新生開始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