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都城（十五）

　“噗——咳咳……啥？”

　洛望舒一口湯噴出來，嗆的直咳，臉也染上了一層紅暈，一雙金燦燦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他嚴重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慢些，不急。”莫離從夏桑手裡接過帕子一手給人擦嘴，一手給人順背，嘴裡還念叨著：“這麼大人了，吃東西注意些，放心，沒人搶，誰搶我揍他。”

　一旁拿了南瓜餅剛放嘴裡的馮朱青和蔣子恆眨眨眼，確定不是在說他們吧？

　過了一會，洛望舒總算緩過來了，看著人都盯著自己怪不好意思，“我就是剛聽到那消息沒反應過來麼。”

　傳說中的白蓮花走了？感覺生活中少了些樂趣，洛望舒略惆悵。

　“來，張嘴。”

　聽到聲音，洛望舒反射性的張嘴，一勺山藥進了嘴，咂吧咂吧嚥下去……嗯？為何大家還看著他？

　“乖，再吃一口。”莫離又送了一木勺過來，洛望舒後知後覺的擋住。

　“呃……我自己吃吧。”洛望舒從莫離手中接過木勺，很明顯的從人眼中看到了遺憾的情緒。

　最近莫離的人設有點崩啊……洛望舒抖了一下，眼珠一轉，餵了莫離一勺山藥，“來，啊——”

　“噗……”

　馮朱青和蔣子恆差點沒嗆死，那個一臉嬌羞（大霧）接受投餵的漢子當真是他們的大哥？好辣眼睛。

　石煜不管那邊鬧成什麼樣，和付傲雄一樣巋然不動，該吃吃該喝喝，這麼一桌子好菜別浪費麼。

　莫光呆愣狀，哎，突然有點想苗苗了。

　引起噴飯鬧劇的夏桑很無辜的走到一旁當隱形人，她只是說了葉玲瓏帶著她園子裡伺候的人走了而已，誰知道下人們傳了一個下午的事夫人沒聽到呢？

　葉玲瓏的事下午是傳的沸沸揚揚，不僅在將軍府，還在都城，畢竟六七個人麼，目標那麼大，不注意都不行。

　一頓飯吃下來，除了開始洛望舒問了一句葉玲瓏，之後都沒人再提起，沒有一個吃飯嬌滴滴數顆粒的美女，幾人吃得非常香，動作又快又雅觀。

　而馮府，一處偏遠的園子裡，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披一身素衣，怒視面前跪著的女人。那女人一頭艷麗的紅發，只是五官柔美的臉過於蒼白，而一雙深青色眼瞳顯露出疲憊。

　“那小子真跑將軍府去了？”男人咬牙道，恨不得把口中的人咬下一塊肉來。

　女人低眉順眼的跪著，哀求道：“老爺，朱青只是出門幾日……”

　“啪！”

　男人一巴掌甩在女人臉上，白似雪的臉頓時浮現五個指印，女人抿著唇不說話。

　“呵……老爺，主家之前就因為朱青和袁將軍交往過密對咱們頗有微詞，現在若是讓主家知道二少爺的頭七未過，而他又去了將軍府，恐怕日後咱們在馮府也呆不了多久。”

　雖著一身素衣，女子的顏色亦是嬌豔，模樣比不得跪下的人，年紀卻是正值芳華，加之又會哄人，男人早就被勾了魂。

　聽完這些話，男人怒氣更甚，直接一腳踹在了女人肚子上，“看你養的小雜種！今日若是不把他帶回來，你便與他一同住那將軍府罷了！”說完，男人帶著女子拂袖而去。

　女人捂著肚子疼的冷汗直流，被勒令躲在一旁的小丫鬟含淚上前扶人，“三夫人……”

　“不礙事，咱們……嗯，去找朱青。”女人勾起一抹安撫的笑容，不到一會，就被肚子的劇痛無情打碎。

　小丫鬟嚇得臉色蒼白，看見女人下裙隱隱顯出紅色後，勉強穩住心神將人背起。十四歲的小丫鬟原本就是乾粗活的，背起紙片薄似的人也沒多吃力，打開後門便走了。

　那些人看見也沒說什麼，畢竟老爺發過話，讓人出去找大少爺。

　自從吃完飯就心緒不寧的馮朱青走來走去，蔣子恆一枕頭甩了過去，“是你要看小光施針的，走來走去萬一下錯了針，你負責啊？”

　馮朱青橫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我老是覺得心裡七上八下。”

　“你呀，就是吃多了，出去走兩圈就好了。”蔣子恆搖頭晃腦的說道。

　“切！”馮朱青嘴上不屑，還是聽話的翻窗出去了，眼皮一直在跳，莫名煩躁。要不偷偷回去看一眼？

　吃飽飯在走廊上晃悠消食的洛望舒看那夕陽還覺得蠻不錯，莫離在一旁小心扶著，生怕人絆倒。要知道這肚子一大，走路就不方便了，不說笨重，還擋住視線，加上衣衫偏長，非得有個人扶著不可。

　“明天你帶著小光去書院還是我們一起去？”

　莫離沉默了會，道：“一起吧，正好出去走走。來了這麼久，還沒帶你出去逛逛。”

　洛望舒彎了彎唇角，“考慮那麼久，我還以為你嫌我這模樣帶不出去。”

　莫離笑道：“我媳婦這麼好看，連都城第一美人小朱都甘拜下風，有什麼帶不出去的？只是怕累著媳婦罷了。”

　“話說這都城第一美人是怎麼選的？”女子不都要關在家裡麼？有這麼開放了？還能出來參加評選？

　一想到這個，莫離就控制不住的發笑，“小朱十二三歲的時候，聽人說哪家小姐公子好看，就半夜潛進人家房裡，非要比個高下，人輸了還得在布帛上簽字，寫上'甘拜下風'四個字，後來小朱把城裡所有好看點的小姐公子得罪了個遍，偏偏小朱輕功高，又是特殊戰隊的成員之一，奈何不得只能作罷。他們也承認小朱最好看，小朱也把他們的模樣分了個高下，城裡其他人覺得挺好玩就效仿了，聽說秋月時節還有個比美賽。”

　洛望舒聽完也笑，“看不出來，小朱還有兩把刷子啊，居然還弄出了個比賽。”

　“可不。”莫離還有點懷念當時幾個人幫小朱戰勝全城美人的時候，那叫一個肆無忌憚。

　倆人正走著，一道身影忽的落下，“主子，夫人，後門有一個小丫鬟背著一個紅發女人在敲門說是找馮公子，女人衣服上還有血跡，要不要放進來？”

　紅發……莫離皺著眉道：“快把人背進來，送少爺那去。”

　“是。”話音剛落，人已不見。

　洛望舒眨眨眼，他怎麼覺得甲一的身影有點急？錯覺麼？

　“開門啊，救命，求求你們，我真是來找……”

　小丫鬟說到一半，門忽然開了，一個穿著玄衣的男子接過她背上的女人，道：“進來，關門。”

　小丫鬟快速點點頭，進去關門，一回頭，人沒了……

　女人還有些意識，虛弱的喊了一句：“小朱？”

　“夫人，我帶你去找馮公子，得罪了。”

　女人意識不清的喊著小朱，甲一抿著唇，加快了腳下的速度，他嗅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再不快些，恐怕人的性命難保。

　甲一剛踏進東華園，馮朱青一眼就看到了他，以及他背上的女人。

　“娘！”馮朱青要上前拉人，甲一冷道：“讓開。”

　被人這麼一嚇，馮朱青遲疑了一下，再回神時人就進了莫光的房間，裡面石煜正在針灸。

　“怎麼了？”莫光看甲一火急火燎進來，把一個白衣女人放在榻上略有不解。

　甲一隻道：“少爺，先救人，她是馮公子的娘親。”

　莫光一驚，立刻給人把脈，過了一會便道：“你們都出去，夏蓮過來幫忙，秋華去打熱水，還請石叔叔轉過身去。”

　蔣子恆皺了皺眉，什麼也沒問拉著衝進來的馮朱青出了門，甲一最後出來把門帶上。

　“我娘到底怎麼了？”馮朱青雙手揪住甲一的衣領，深青色的眼瞳似要吃人一般。

　蔣子恆拉開情緒失控的馮朱青，低喝道：“小豬！冷靜些。”

　馮朱青雙手都在顫抖，咬咬牙鬆了手，大口喘著氣好半晌才冷靜了些。

　“多謝兄弟把人送來，還請相告究竟是怎麼回事？”蔣子恆難得正經的說話。

　甲一面無表情道：“我在屋頂看見一個小丫鬟背人來的，問過主子和夫人後把人帶了過來。”

　“喜鵲？”馮朱青理智回籠，抹了一把臉，“我去找她。”

　蔣子恆點點頭，“嗯，顏姨這我幫你盯著，沒事了我告訴你，記得別嚇壞了那小丫頭。”

　馮朱青應下了，心亂如麻的躍身而去。

　甲一對蔣子恆微微頜首，“沒事我就先走了。”

　“嗯，我替小豬謝謝你，他只是急糊塗了，你別放心上。”

　甲一嗯了一聲，縱身躍去，片刻就不見了人影。

　好高的輕功！蔣子恆嘆了一聲，幸好這人沒跟小豬計較。

　話說一進來將軍府就找不到地方的喜鵲急得都快哭了，然後就看見一個青衣女子款款而來，輕聲道：“請妹妹隨我來吧。”

　“我找我家公子和夫人，能否請姐姐帶路？”喜鵲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哭著問道。

　夏桑不禁莞爾，“我就是帶妹妹去找人的，你家公子和夫人都沒事，且放心吧。”

　喜鵲鬆了一口氣，發現自己還抓著人的手臂，臉一紅鬆開了，“那就麻煩姐姐帶路了。”

　“走吧。”

　而迴廊那，洛望舒摸摸鼻子，嘆道：“那小丫頭真迷糊，咱們倆這麼大的活人都沒看見，也不知道是怎麼把人背過來的。”

　莫離拍拍洛望舒的手，“媳婦，我想去看看顏姨，讓糯米送你回去歇著可好？”

　“沒事，我也去看看吧，說不定能幫上忙。”

　“那好吧。”莫離扶著人走去東華園。

　石煜只嗅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心裡著急卻不能亂動，只能一遍遍告訴自己沒事。

　要說只是止血，莫光倒不至於弄這麼久，主要是人身子虧空的厲害，又中了慢性毒，比較棘手。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去，蔣子恆看得頭皮發麻，急得團團轉又幫不上忙，這種感覺簡直糟透了。

　好不容易把人的命保住，莫光一放鬆，腦袋一陣暈眩，扶著桌沿才沒倒下。

　“少爺……”給人整理好衣物的夏蓮和秋華，擔憂的看著面前比她們還小的少爺，剛給石公子施完針，又接著救人，臉色都難看了許多。

　莫光擺擺手道：“我無事，去告訴蔣叔叔他們，人沒事了，明日就能醒來。”

　“是，少爺。”

　蔣子恆是練武之人耳力很好，聽到這話後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沒事就好……他記憶中小豬的母親是個很溫柔的外邦女子，小時候還常常給他們做糯米糕，若是人出了什麼事，不說小豬會難過死，他心裡也不好過。

　夏蓮將話轉達給蔣子恆，後者點點頭去找馮朱青。

　“喜鵲！”正要去找人的馮朱青走到一半就看見夏桑領著那小丫頭過來了。

　“公子！嗚嗚……”畢竟是個小丫頭，看見主心骨後便止不住的嚎啕大哭，那眼淚差點把人給淹了。

　馮朱青也不忍呵斥她，獨自一人背著他母親從馮府到將軍府，這等忠心，他都覺得愧疚。

　幸好喜鵲只是哭了一會，知道公子擔心夫人，抽噎道：“今兒個四夫人不知從哪收到消息，突然攛掇老爺來園子裡找公子，沒看見公子後打了三夫人，還說夫人若是不把公子帶回去，那便不必再回去。在府中，三夫人就不舒服，被踢了後更不舒服了，奴婢便帶著三夫人跑了出來，嗚嗚……”

　馮朱青殺人的心都有了，“那個老匹夫！我剁了他！”

　“小朱，你要剁了誰？”莫離冷颼颼的一句話，成功讓陷入怒火中的馮朱青眼神清明了不少。

　“大哥……那老匹夫欺人太甚！”馮朱青不甘道，他的母親受苦，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就因為那個男人是他的父親。他寧可沒有那樣的父親！

　莫離拍拍他的肩，“此事日後再說，咱們先去看看顏姨。”

　馮朱青沒說話，算是應允了。

　蔣子恆剛走幾步就看見了過來的一群人，見馮朱青心急，沒等人問便道：“人無事了，明日一早便可甦醒，這可多虧了小光。”

　馮朱青激動的嘴唇顫抖，差點沒哭出來。

　“沒事就好，小光呢？”洛望舒問隨來的秋華。

　秋華行了個半禮道：“少爺有些乏了，在房裡瞇一會，等下還要給石公子取針。”

　“夏桑，讓廚房給少爺熬碗雞湯當夜宵，等人醒了該餓了。”做大夫也是體力活麼。洛望舒有些心疼這個才十多歲的少年，做啥不好非要做大夫。

　“是。”

　幾人去門口望了一眼，怕吵到小憩的莫光，便先回去了，只有馮朱青輕手輕腳去床邊候著。

　看著床上之人憔悴的容顏，青瞳中滿含恨意。母親，我定要讓那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