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都城（三）

　自大元帝國開國以來，鎮國將軍府便存在，只不過一代君王削弱一代將軍，到現在為止，偌大的將軍府只剩下付傲雄一個獨苗。

　先皇不允袁陌離姓付，這個苗也就斷了。

　氣勢雄偉的將軍府門前，有兩座栩栩如生的石獅，門匾上是五個燙金大字——鎮國將軍府。

　早知人要回來，將軍府眾人紛紛出來迎接。

　兩匹良駒拉的馬車停了下來，葉玲瓏聽說人來了，忙不迭換了套粉色廣袖銀絲秀蝴蝶的長衫，挽了個都城目前最潮流的蝴蝶髮髻，略施粉黛的臉若桃花盛開，一雙美目暗含期待的望著那馬車。

　只見兩個駕馬的小廝先下來了，再是兩個穿著樸素的家僕，而後是付傲雄。

　葉玲瓏想上前攙扶，卻被那家僕搶先了，只得將半伸出的手收回，面色有些尷尬。

　“付伯伯……”

　付傲雄瞧了眼葉玲瓏，面色柔和了些，“玲瓏。”

　葉玲瓏正要說些什麼，馬車上下來的一個身影緊緊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莫離先下了馬車，在馬車邊伸手扶著裡面的人下來，目光溫柔。

　在洛望舒下來的那一刻，葉玲瓏臉色蒼白，看見他大著的肚子後秀眉輕蹙。這人是個玉人吧？值得陌離哥哥這麼溫柔對待？

　察覺到些許惡意，洛望舒一眼就看到了付傲雄身旁的葉玲瓏，微微挑眉。

　葉玲瓏的樣貌在都城也是排得上前三的，在洛望舒看過來時，她的呼吸一滯，能將普通的衣服穿得如同華服，美而不艷，用傾城來比他的模樣都是褻瀆。

　洛望舒可是第一次來將軍府，哪會有什麼仇人？除非……想到這，他虛弱的往莫離身上靠了靠，和他耳語：“腿酸。”

　聞言，莫離微微蹙眉，一把將人打橫抱起，“徐管家，吩咐幾個人燒熱水過來。”

　“是。”震驚歸震驚，徐管家還是很盡責的應了。

　洛望舒也沒想到莫離這麼簡單粗暴，雙手勾著人的脖子把臉埋在莫離的胸口，剛來就如此魅惑家主什麼的，他已經可以預見接下來府裡的人會怎麼看他了。

　葉玲瓏卡在喉嚨裡的話只能生生嚥下去，她心心念念等了許久的人竟未曾施捨她一個眼神。

　付傲雄皺了皺眉，“玲瓏，你跟我來書房。”

　“好的，付伯伯。”葉玲瓏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淚珠含在眼中要落不落。

　付傲雄頓了頓，對徐管家道：“把東華園收拾好給公子住，再撥兩個家僕侍候著。”

　“大將軍，那公子在？”

　付傲雄對莫光招招手，後者走了過來，雖穿著不是頂好，但眼眸清澈舉止有禮。

　徐管家恭敬道：“公子好。”

　“徐管家。”莫光微微頜首，這都城禮儀多，他能客氣卻不能敬。

　“公子請隨老奴這邊來。”

　“好。”莫光轉身對付傲雄道：“付阿祖，那我帶阿丹他們先過去了。”

　“嗯。”

　葉玲瓏聽到莫光對付傲雄的稱呼後，眼眸微黯。

　此刻，埋在莫離胸前的洛望舒悶聲道：“你房間還沒到？”

　“還要一會，疼得厲害麼？”莫離不由得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洛望舒默了，他是羞的厲害。腿是水腫了，走幾步路還是可以的。露出兩隻金燦燦的眼睛看四周，這一看不要緊，那大的不像話的練武場有他們之前那半個宅子大了好麼！更別說還有樓閣涼亭石橋。

　“這個園子是我住的，西鼎園。就練武場佔地方。”莫離看他盯著練武場，開口解釋道。

　“園子？”洛望舒嘴角一抽，“這裡所有加起來才一個園子？”

　莫離嗯了一聲，“鎮國將軍府歷史悠久，一代一代的修建後就這麼大了。一共有四個園子和一個祠堂。”

　“那這僕人得有多少個？”洛望舒忽然想到，光打理園子的人就得請很多，那麼多人他們家養著？有錢任性麼？

　“五百多人吧，怎麼了？”

　洛望舒揪著他的衣領雙眼放光道：“土豪，求包養！”

　莫離輕笑著低頭在他臉上蹭了蹭，“我記得倉庫裡有許多先皇賜下來的金銀珠寶什麼的，等會帶你去看。”媳婦肯定要自己養著啦，而且之前包子說它升級需要很多玉石，正好全部送出去。

　洛望舒笑得眉眼彎彎，“好。”

　兩人親密的模樣差點閃瞎眾僕從的眼，那個面色溫柔、語氣柔和的人，真的是他們從小看到大的冷冰冰的將軍？

　好不容易到了主臥，洛望舒看著那佈置得十分精細的房間不由得翻了個白眼，聞了聞，還有熏香？

　“嘔——”

　剛把人放在床邊的莫離還沒走兩步就听到了媳婦乾嘔的聲音，連忙走了過去，“怎麼了？”

　“熏香，扔出去！嘔——”洛望舒一聞到那味就想吐，偏偏還吐不出來。

　莫離直接端著一個銅鼎出門扔了，窗戶什麼的大開，散去那股香味後洛望舒才靠著床邊大口喘著氣。

　自從吃了那個果子，他已經很久沒想吐過了，現在比吐了還難受。

　莫離給人倒了一杯茶，剛遞到洛望舒面前，人就捧著一個白瓷花瓶吐了，真吐了。

　莫離低頭聞了一下，沒發現什麼異常，只當人是水土不服，把茶水放在桌上。

　“來人，重新燒一壺水過來！”

　“是。”兩個婢女嚇得瑟瑟發抖連忙去小廚房燒水，心說果然還是那個易怒可怕的將軍……

　莫離心疼的用帕子給洛望舒擦嘴，後者抓著他的手笑了笑，“沒事，過兩天就好了。話說，這個花瓶值多少錢啊？”弄髒了誒。

　“不值多少錢。”莫離看人這麼難受，哪還有心思管那花瓶多少錢？只要媳婦能好，全砸了也沒事。

　奇怪的是，再送來的熱水洛望舒沒吐，莫離緊抿著唇，看來他得拿著茶水去問問小光了。

　“房間裡的熏香和茶水是誰準備的？”莫離在外間冷著臉詢問侍候的婢女。

　兩個婢女吶吶道：“回將軍，是葉小姐身邊的玉蘭準備的，說是安神的熏香，可以讓將軍睡個安穩覺。”

　室內一陣沉默，坐在上座的付傲雄喝了一口茶，看著自己從小帶大的孩子嘆了一口氣。

　“以前是我的錯，我以為時間久了阿離就會喜歡你，和你成親，耽誤了你多年。幸而現在還不晚，從將軍府嫁出去後，這兒永遠是你的娘家。”

　葉玲瓏聞言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淚流滿面，“付伯伯！玲瓏不要嫁給別人，玲瓏只想嫁給陌離哥哥。”

　付傲雄冷下了臉，連帶著語氣都也重了些：“玲瓏，你在將軍府這麼久，也該清楚阿離的性子，但凡他對你有一絲別的想法就不會拖到現在。”

　葉玲瓏臉色慘白，咬著下唇不語。

　是的，雖說葉家和付家有口頭上的定親，但也是與付家，付傲雄的孩子，並不是袁陌離。

　她在將軍府將近十年，自然知曉袁陌離對於不喜歡的人或事是不會將就的，她以為他不拒絕就是默認，如今看見袁陌離對待另一個人的模樣後，她還有什麼理由安慰自己那人對她也有意？

　“日後就收了心思罷，將軍府是要交到阿離手上的，他的夫人就是將軍府的半個家主，平日里尊重些，念在往日的情分，待你嫁出後，阿離也不會不管你。”付傲雄語重心長的說道，聽不聽得進去完全在葉玲瓏。

　“玲瓏知曉了。”

　葉玲瓏又和付傲雄說了那些送禮來的人，付傲雄手一頓，只道讓她去找洛望舒，日後將軍府的主母便是他，這些事也由洛望舒決定。

　“是……”

　葉玲瓏退下回到房間後，手心已被指甲摳破，臉上哪還有柔弱的模樣？

　一個上不得檯面的玉人而已，除了那張臉還有那裡能看？

　“葉小姐，將軍讓玉蘭姑娘過去。”一個婢女在門外道。

　葉玲瓏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忽的記起了什麼，看向一旁眼神閃躲的玉蘭。

　“小姐……將軍直接帶著人進去的，那些東西奴婢……”根本來不及收啊！

　玉蘭話沒說完，葉玲瓏不滿的瞪了她一眼，對外面的婢女道：“我馬上帶人過去。”

　“是。”

　而在房間裡的洛望舒略疲憊的靠著軟墊莫離，將軍府的專屬大夫過來給人把脈，搖搖頭，只說好好休息即可。

　安頓好了的莫光讓婢女帶著他和阿丹、糯米來找洛望舒，到了一個新地方，總要知道娘爹和阿爹住在哪裡吧？

　結果剛到門外就被一個婢女攔住了，說是要通報一聲。

　莫光也不惱，背著手在外邊等。

　“小光來了？讓人進來罷。”洛望舒略微提起了點精神，他怕孩子在這不習慣說實話。

　婢女聽到洛望舒的話後，也沒再看莫離，行禮後便出門請人進來。

　“娘爹……”莫光臉上的驚喜在看見提著藥箱的大夫後淡下，“這是怎麼了？”

　莫離緩和了一下語氣道：“小光，你來看看你娘爹怎麼了，一聞到那茶水和熏香就吐的厲害。”

　“好。”

　莫光給洛望舒把了脈，皺了皺眉，又拿著茶水聞了聞，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大夫對莫離寧可信任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娃，也不相信自己的行為感到很不爽，因著莫離平常積威太深，即便不爽也不敢說什麼。

　“茶裡是花檸花的粉，有催情、活血止疼的功效，融入水中無色無味，和加了月牙草的檀香混在一起會變成後勁強烈的春、藥。”莫光頓了頓，繼續道：“懷孕之人對這兩種藥的香味極其敏感，更何況是混在一起，幸好娘爹沒吸入多少，否則……”

　看著莫離越來越陰沉的臉色，莫光沒敢說下去，月牙草本來就可以墮胎。許是洛望舒肚子裡的孩子察覺到了危險，所以才會不安。

　站在一旁的大夫聽完怔住了，他剛剛都沒看出來，這一個半大的孩子竟然知道？

　手被攥緊，洛望舒安撫性的拍拍莫離的手背，調皮的眨眨眼：現在不沒事麼。

　莫離的臉色好了些，也只是一些。

　“陌離哥哥。”

　如此哀怨又嬌滴滴的聲音，洛望舒冷不丁抖了一下，以為他冷的莫離把人抱緊了些。

　“玲瓏，我房裡的熏香和茶水可是你派人放的？”

　墨眸鋒利的光芒刺入眼中，葉玲瓏委屈的垂下眸子，“是玲瓏讓玉蘭放的，熏香是御賜的檀香，茶是今年的雪茶，用花露泡的。”

　“那裡面的花檸花和月牙草是哪裡來的？”他不是不知道葉玲瓏喜歡耍些小手段，但這不代表他允許她把這種手段用在自己身上，還差點害了自個媳婦！

　聽到這句話，葉玲瓏的身子僵了僵，咬了咬下唇道：“陌離哥哥，你在說些什麼？什麼花檸花……玲瓏不知。”

　“不知？難道還是我放的？”莫離勾唇冷笑，熟知他的人都知道這是到暴怒邊緣了，而惹怒他的人一般沒什麼好下場。

　葉玲瓏跪了下來，那聲音聽得洛望舒都為她覺得疼。“玲瓏真的不知啊。”

　她身旁的玉蘭抹著淚花道：“是奴婢擅自做主放裡面的，小姐在將軍府這麼多年，忙裡忙外哪裡不像個主母了？將軍遲遲不肯給小姐個名分，玉蘭這才出此下策，誰知將軍已有心儀之人，東西也沒來得及拿出來。都是奴婢的錯，小姐對此毫不知情啊！”

　洛望舒斜著眼看莫離，這還是他的錯了？

　“把玉蘭帶下去，杖責五十，發賣。”

　玉蘭嚇得直哆嗦，葉玲瓏護住人哭道：“陌離哥哥！你就看在玲瓏這麼多年盡心盡力為將軍府的份上，饒了玉蘭這一次吧！”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身為將軍府的人，設計陷害主子，還傷到了主母，再求情你便跟她一起發賣了罷。”莫離這話說的一點也不留情，洛望舒挑眉不語。

　葉玲瓏見莫離鐵了心，便爬到洛望舒面前磕頭：“夫人，玉蘭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放過她吧！”

　哦？他不放過玉蘭就是小人了？洛望舒勾唇笑道：“葉妹妹，別看我肚子這麼大，我真的很小啊。”

　葉玲瓏愕然，那邊莫離就怒了：“怎麼還不動手？幾年未回，使喚不動你們了？”

　聞言，兩個家僕把呼天搶地的玉蘭拖了下去。

　“這麼多年麻煩葉妹妹管賬了，既然葉妹妹覺得辛苦，那就把賬本整理好給我送來吧。我們將軍府的賬，總不能一直麻煩久住的客人不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將軍府欺負客人呢。”洛望舒皮笑肉不笑，若是莫離中招和她做了什麼……嘖，白蓮花什麼的真噁心。

　葉玲瓏震驚的看向莫離，“陌離哥哥……”

　“今晚就把賬本送來吧。”莫離看洛望舒眉眼間都是疲憊，說完就打發人出去了，下人們對這個新來的主母也有了新的認識。

　莫光讓糯米和阿丹留下照顧洛望舒，開了兩副保胎的藥跟那個大夫去抓藥，反正他得親自煎，娘爹肚子裡的可是他期盼已久的弟弟，自然容不得半點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