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美味齋

　莫離背著人到美味齋時，都不敢相信眼前那破敗的飯館就是他做工差不多兩個月的美味齋，客人稀稀鬆松不說，東西還特別陳舊。

　“掌櫃的！你這兒的飯怎麼越來越難吃了？”一個客人拍著桌子，把剛入嘴裡菜吐了出來怒道。

　正在算賬的掌櫃忙放下手中的筆，彎腰賠笑道：“您喝酒，下次再來時，一定好吃，這菜我就給去您換了。為了聊表歉意，這頓我請。”

　那客人不耐煩的喝了一口酒，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酒也難喝的要命！得得得，錢給你，我看你這店還是早些關門罷！”放下銀子，在掌櫃的賠罪聲中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掌櫃拿著桌上的銀子笑得苦澀，嘆了一口氣後，和小二一起默默收拾桌子。

　洛望舒拍拍莫離的肩，示意人把他放下，就這麼進去真心尷尬。

　莫離會意的把人放下，倆人進去後，小二興奮的迎上前來：“喲，客官裡邊請！請問是打尖……”話在看清人後驀地停住。

　“莫大廚？”小二震驚的瞪大了雙眼，連聲音都在顫抖。

　莫離對他微微頜首，轉而看向飯桌旁的人，“掌櫃的。”

　掌櫃顫抖著手指著他，“你、你……阿離？”

　“嗯，是我。”

　不大的眼睛透著些許希望，但又很快黯淡了下去，“唉，進來說話罷。”

　莫離牽著洛望舒的手走了過去，將長凳拉開，很方便洛望舒坐，待人坐好，他才道：“媳婦懷孕了，禮數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不知道為何，洛望舒聽出了這平淡語氣中的炫耀，面色微囧。一個男人懷孕有什麼好炫耀的？要是擱在現代，估計現在已經進了研究所。

　掌櫃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不過很快便平息了下去，唇角牽起一抹淡笑：“那真是恭喜了。”

　聽完掌櫃的話，莫離的心情又好了不少，但正事還是要說的：“美味齋怎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唉，”掌櫃無奈的搖搖頭，沒解釋，反而對小二道：“去舀一勺水過來罷。”

　小二應聲後跑到後廚，用瓜瓢舀了些井水過來，對莫離苦笑道：“喝了這水，莫大廚就明白了。”

　莫離接過瓜瓢，沒喝，只在鼻間一過，便將水放在了一旁，“約莫是混了湖水，才會如此腥臭。”

　聞言，掌櫃和小二都愣了愣，水靠聞的就能聞出來是摻了湖水？真不是他們大驚小怪，這井水看起來和平常還是一樣的，一般人也聞不出個所以然，只是喝起來就有些澀口，也會感到一絲腥臭，這水炒出來的菜更是不得了，比尋常的口感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是啊，兩個月前不是地震麼，井水就是那時變臭的，那時還沒這麼嚴重，可如今卻是越來越臭，之前還有人吃出了毛病，賠錢都賠了不少，店裡的東西被砸了個稀巴爛，唉，再這麼下去，美味齋恐怕就沒了。我那孩子讓我關了門，隨他去雲都照顧孫兒……”掌櫃倒豆子似的把話全說了，壓抑了許久的情緒此刻隨著說出的話，鬆快了不少。

　店裡沒有客人，掌櫃也不怕被人聽去，一臉的愁容。他雖然不想讓美味齋關門，但此時這種情況，挽回的可能幾乎為零。沉思一會後，掌櫃對莫離道：“阿離啊，你這麼好的手藝，去雲客來當個主廚是不成問題的。要不……”

　莫離打斷了掌櫃的話，道：“我想接管美味齋。”

　“嗯？”掌櫃驚訝的看著他，“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況且……”盤樓的銀子以及地租都不是個小數目。

　“掌櫃，與其讓美味齋關門，倒不如讓我試試。”莫離沉靜的看著他。

　掌櫃臉上的肥肉一抖，咬咬牙道：“只要你能把這美味齋留下來，這樓我算你五十兩，地租是衙門收的，一年五兩，伙計……你要留下就留下，不要的……都隨你罷。”

　按平常的價格，兩層樓要下來沒有個一百兩是不可能的，因著這樓有些不足，再者掌櫃也考慮了一下莫離的接受程度，生生給減了一半。

　“好。”莫離看向洛望舒，畢竟財政大權在媳婦手裡麼。

　他們一共才一百多兩積蓄，現在一下子就沒了一半，洛望舒嘴角一抽，壓著想發火的衝動，意念一動，從袖口拿了一張五十兩銀票出來。肉疼怎麼辦？

　掌櫃也痛快，拿了紙和筆就寫了協議，簽名蓋章，時間不過一盞茶，美味齋就換了個主人。

　一直在後廚偷聽的幾個廚子一齊走了出來，面色不大好看。曾經一起幹活的人成了掌櫃，怎麼想都很憋屈。

　莫離一眼掃了過去，視線最後停留在了角落的那人身上。“除了李大廚，其他人願意留下的就留下，不願意的我也不強求。”

　幾人面面相覷，什麼意思？一個乾瘦的男人鼓起勇氣問：“李大哥怎麼了？為什麼不留下他？”

　莫離揚了揚唇角，道：“他已經找好了下家，此處自然是不願待的。 ”

　“啊？”幾個人的表情如出一轍的錯愕，還是聽不懂啊。

　李大壓下眼中的驚慌，衝莫離道：“不想要我就直言，話裡有話！老子不干了！”說罷，將身上的布巾一甩，大步往門口走。

　“苦艾。”淡淡的兩個字讓人的腳步頓了下來。

　李大驚訝的看向莫離，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莫離偏頭看他，“你在醬油加了苦艾汁，對麼？”

　李大喉頭微動，顫抖著手道：“你……你撒謊！你污衊我！”

　“雲子，去把廚房的醬油拿過來。”雲子就是小二，聞言立馬去了廚房。而口口聲聲說污衊他的李大，看見人去廚房時就慌了，尋了個間隙正要跑，莫離一手便把人揪住拎在一旁。

　掌櫃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痛心疾首的指著李大道：“我平時可有虧待你？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被揭穿了，李大也就不再掩飾，冷哼一聲對掌櫃道：“我累死累活每月才一兩銀子，莫離一來，我就從大廚淪為打雜的，你是沒有虧待我，可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掌櫃一怔，反而不知該說什麼好。他讓他們打雜，無非就是為了讓他們在莫離那多學點東西，好提高一下手藝，打雜能有多累？莫離包攬了所有的菜，他們不正好偷師麼？這當初他們都說好了的。

　這話當著莫離的面卻是不能說的，掌櫃把頭轉過一邊，不想再多言。

　其它大廚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垂下頭有些吶吶的。

　雲子拿來了醬油，站在角落裡看著他們，心中不停嘆息。

　多餘的話莫離也不想再說，“從現在起，你不再是美味齋的大廚，念在以前的舊情，我就不送官了，你走吧。”

　李大的衣領一鬆，忙從門口跑了。

　洛望舒看了一出大戲，可惜沒瓜子，看，他家男人就是聰明。唔，有點驕傲怎麼辦？

　莫離一回頭就看到了自個媳婦眼睛亮晶晶的瞅著自己，下意識的露出了一個微笑，與平常的禮貌性微笑多了真實和溫柔。

　掌櫃其實是慶幸的，把這美味齋交出去，雖然不捨，但總比關門好。即便生意還好，他也不能留在這裡了。

　叛徒找了出來，掌櫃不會後悔了吧？洛望舒微微蹙眉，感覺手裡的協議有點燙手。

　掌櫃也沒說什麼，只道：“賬本什麼的今天交接一下吧，樓裡也沒什麼了，剩下的幾壇花雕就當送你了，貨源以及聯繫人、地址，都在本子上。”

　掌櫃絮絮叨叨的說完，把東西都交給了莫離，臨走前眼睛紅彤彤的，和幾個伙計說了些道別的話，看向莫離時欲言又止。

　莫離鄭重的對他道：“等你回來時，我請你吃飯。”

　掌櫃咧開嘴笑了，伸手拍拍莫離的肩，“那你可得準備些好吃的啊，要是拿些不好吃的糊弄你老哥哥，我可不領情。”

　莫離笑了笑，沒說話。

　最後看了一遍美味齋，掌櫃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頭也不回的走了。

　“雲子，打烊了。”

　“好勒！”

　關上門，把攤販的目光隔絕後，莫離看著他們道：“我不保證會像掌櫃那樣把你們當成親人，但該給你們的絕對不會少，只要不背叛美味齋，小錯可以原諒。但如果有人把美味齋的菜譜透露出去或者像李大那樣的話，我會直接送官。店裡生意好的話有獎勵，生意不好也不扣月錢，能接受留下來的我再說其他的。”

　幾個伙計你看我我看你，沒人離開。

　過了一會，莫離看沒人走後繼續道：“都留下來的話，我希望你們能好好乾活，遵循顧客至上，不管有沒有人來，都精神點，把地和桌子收拾好。”

　說罷，莫離從桌上一摸，將指尖上的油灰送到雲子麵前，後者紅了耳朵尖，連連點頭。

　“我不說讓你們嗅覺、味覺靈敏到什麼東西一聞就聞出來的地步，但至少，手裡的調味料氣味不對勁要知道。”這些話是對那些個大廚說的。日復一日的炒菜，早就把這些人做菜的熱情消磨殆盡，他們只是在麻木的做菜，僅此而已。只要稍微用點心，怎會不知醬油裡有苦艾？

　大廚們紅了臉，垂著頭稱是。

　“李大去了雲客來，咱們店裡的菜必須比他們的更好才能招攬到客人，從今日起，停店一個月，所有人在開張之時都要把渾身的惰性去除，不要以為自己是大廚就懈怠，我要求你們在這一個月內顛鍋，嘗百味，雕刻，擺盤，一個月後我來驗收成果。不達標之人，請另尋去處。”

　瘦弱的男人舉了舉手，小聲問：“標準是？”

　莫離欣慰的看了他一眼，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