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夢
秋風蕭瑟,院里的大樹也落了一層黃葉,洛望舒撐著腦袋看藤椅上的男人認真做衣服。
莫離一個大老爺們,扛得動鋤頭也能拿的了繡花針,而洛望舒作為一個現代人士,一天除了能給隔壁的李苗苗扎兩根辮子,掃掃落葉,洗個衣服啥的,好像沒多大用處。
唔,從空間里拿靈草給莫離治頭痛算不算一大用處?
細小的繡花針在寬大的手中听話的在布料上飛舞,相比有新衣服穿,洛望舒更興奮的是莫離竟然會繡花,那仔仔細細的模樣,真是怎麼看都不夠,別說,畫面還挺和諧。
“媳婦,渴了。”莫離抬頭看向昏昏欲睡的洛望舒,語氣中有著不易察覺的撒嬌意味。
洛望舒聞言趕緊起身去舀水,畢竟他的新衣服可是在莫離手里,要是做的不好看,他不得哭死在角落?就這經濟條件,再去買一匹布完全不可能。
兒子做衣服,兒媳婦在一旁候著,這種事在其它人家那里發生的概率幾乎為零,就算再不賢惠,嫁人者怎麼著也會一些針線活,像洛望舒這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花瓶,照莫方的話來說就是只有莫離這種傻子敢買回來。
“阿爺,俺過來給您撿草藥了。”怯生生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坐在院里認真挑揀草藥的莫方眼也沒抬的嗯了一聲。
洛望舒把裝了水的瓢遞給莫離,有些好奇的看向門口進來的小孩。那小孩一身灰色破布衣,面黃肌瘦,頭發干枯,整個人只有那一雙墨黑的眼楮可看。
“今兒個沒去打柴?”莫方隨口問道。
李光靦腆的笑了笑,“家里柴多,今天不去沒事。”
莫方聞言不再多說,兩人很有默契的開始挑揀。
因著莫方平時把草藥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如今那麼輕易就讓這小孩靠近,洛望舒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那小孩。
“他是小光,阿爹可喜歡教他認草藥了,算是徒弟。”莫離一邊裁剪衣服一邊說道。
洛望舒恍然大悟,唔,也難怪這麼有默契了。其實他一直想不通一件事,莫方看五官也不丑,年輕時候肯定是帥哥一枚,為啥沒有娶親生子呢?他也不像不喜歡小孩的樣子啊。想跟莫離八卦一下,可惜他也不知道莫方不娶妻的事。
“莫大夫!”門口有人急匆匆的跑了過來,洛望舒只看了一眼,反正也不認識,看看就可以了。
莫方抬頭,“咋?”
“李石頭在田里被蛇給咬了,大家伙也不敢動他,傷口都在發黑。”男人努力說著,豆大的汗珠布滿了額頭,順著臉頰齊刷刷的往下掉。
莫方微微蹙眉,“可看清那蛇長啥樣?”
男人仔細回想了一下,說︰“當時就看見後邊半截黑乎乎的尾巴,那蛇跑的賊快。”
莫方听罷便大步朝自己的藥房走去,李光默默邁動自己的小短腿跟著。
“咱們要不要去看看?別讓人又把命算在阿爹頭上。”洛望舒推了一下莫離的胳膊道。
莫離手上的動作不停,淡道︰“村里除了趙大遠,其他人都很相信阿爹的醫術,再說了,去抓毒蛇就要有被咬死的自覺。”
洛望舒狐疑的看了一眼莫離,這家伙怎麼一天比一天不同?按照他的性格應該回自己一句︰媳婦去不去?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洛望舒試探性的問道,這幾天莫離的頭痛比較頻繁,他給的靈草也很頻繁,所以……
莫離奇怪的看著他,“媳婦,你說啥?想起什麼啊?”
洛望舒揚眉,隨後搖搖頭道︰“沒啥,你接著做衣服吧,趕緊的。”他是真不想再穿莫離的衣服了,又寬又大,褲子是走兩步就會搖搖欲墜的那種。
莫離垂眸干活,一絲晦暗的情緒被他很好的掩飾了下來。
事實證明,洛望舒的擔心是多余的,過了約一個多時辰,莫方回來了,身後的李光抱著藥箱,乖順的模樣還真像個徒弟。
“阿爺,藥箱放好了,俺先回去做飯,過兩天再來幫你。”
這是李光臨走前說的,洛望舒不明白,在這年頭,大夫應該是讓人推崇的,而莫方這樣的好大夫更受歡迎,但為什麼徒弟還要隔一段時間才能來學習?李光家里不應該很開心的讓他跟著莫方學習麼?畢竟這個吃飯的本領真心不錯,還可以代代相傳的那種。
“別看了,去燒火。”莫方用手在洛望舒眼前晃了晃道。
洛望舒“哦”了一聲,去灶邊燒火。以前用煤氣罐、天然氣用慣了的,燒火他還學了好幾天呢,現在勉強可以上手。
莫方嘆了一口氣,洛望舒要真的是個沒用的,恐怕他也忍不了這麼久,之所以容忍,是因為洛望舒雖然啥也不懂,但努力學習,即便腦瓜子和長相不在同一水平,也勉強合格吧。
莫離依舊在做衣服,一天下來也弄得七七八八了,這樣的速度,莫方有點心驚。漢子會做衣服的不少,但像他這樣熟練的卻在少數。
力氣大,會做飯,長的一臉凶相還會做衣服,莫方猜測可能是從賊窩里逃出來的,話說那座山頭的確有個啥飛龍寨……
莫方搖搖頭,還是不想了,以後避著點去那邊就行了,只是莫離現在的眼神漸漸變了,人也更沉默了些,這讓他懷疑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寒冷的風如利刃劃過,刮得人臉頰生疼,凍結的白覆蓋著黃沙,腳下是成堆的尸體,他提著一把染滿鮮血的大刀,冷冷的注視前方,他什麼都不敢想,只能一路往前,踏著成千上萬的尸體,往前繼續殺。
手中的刀因鮮血而失去了原本的顏色,冬季的夕陽是淡色的,雪地的艷紅都比塌來的濃烈。他的耳邊寒風咆哮,即便大刀滑不可握,他也不曾結束這場戰斗。一個一個的人從面前倒下,心比寒冰更冷,殺吧,反正靈魂已經骯髒,為什麼要在乎身體?
他听見自己沉重的呼吸,漸漸放慢的心跳,真想消失在這蒼茫的大雪中……
“莫離?醒醒。”
洛望舒睡到一半被冷醒,後背粘膩的觸感讓他皺了皺眉,翻身伸手去推莫離的時候,手上一片濡濕,借著月光,他看清了莫離身上的汗,里衣都被打濕,臉色難看。
洛望舒拍拍他的肩,卻是怎麼也叫不醒人。
蒼白的唇蠕動著,似乎在說些什麼,洛望舒俯身去听,只听到幾個零散的詞,其中的“殺”字讓洛望舒有些心驚。
現在深更半夜的他也不可能把莫方喊醒,只能從空間里用水沾濕了布給莫離擦擦,做個噩夢應該沒事吧?
巍峨的建築,金碧輝煌的大殿,他踏著似血的地毯,身上的黑色盔甲在陽光下反射著些許紅光,他知道,那是無數人的鮮血凝聚的成果。
無盡的賞賜、褒獎壓下來,他听著那些言不由衷的夸獎,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諷刺的笑,轉瞬即逝。
不久後他回到了漫天的黃沙中,沒人再來進犯。
一輪孤月,一盞清酒,說不清心里是悲涼還是惆悵,身旁的彎月刀靜靜的蟄伏,微微收斂著它的鋒芒。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一道聖旨下來,他又被召回,獨自一人,騎著一匹駿馬飛奔。一個深夜,百名刺客來襲,看他們的武功路數,他懂了那人的心思,便毫不猶豫的躍下百丈懸崖——
無盡的黑暗將他吞沒,他無力掙扎。
溫柔的嗓音哼著不知名的曲子,他費力的睜開眼楮,銀色的光芒觸手可及。胸膛被人輕拍著,一下一下,和著曲子,緊皺的眉終于松開,心漸漸安定。
洛望舒一手撐著腦袋,半趴在莫離身上,拍著拍著把自己給催眠了,所幸人不再一層一層的冒冷汗,他也就隨了瞌睡蟲大軍的心願睡去。
淡金色的陽光透過木窗的縫隙灑進,莫離動了動身子,不易察覺的壓迫感讓他倏地睜開眼,右手卻沒有拿到熟悉的東西。
“砰!”
“哎喲!”洛望舒睡到一半被人打開,本來就不寬的木床能讓他滾幾圈?一圈不到就磕牆上了。
“莫離!”洛望舒黑著臉咬牙道,揉著自己受傷的腦門,越想越氣,直接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臉,“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睡覺的時候別亂動嗎!”
莫離茫然的眨眨眼,似乎想起了什麼,淡笑著把人拉進懷中,給他揉略微紅腫的額頭。
“嗯,沒有下次了。”
依舊是一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模樣,再不依不饒倒顯得是洛望舒太小家子氣,只是一大早就受傷,任誰都心里不舒坦吧?而且洛望舒還有嚴重的起床氣。
“試試新衣服?”莫離巧妙的轉移了話題,再讓人糾結下去,可能自己的臉又會遭殃。
新衣服三字成功把洛望舒的關注點轉移,“做好了?”
“嗯……”莫離還沒把話說完,洛望舒就興奮的掙開他的手連鞋子都沒穿就蹦跳著下了床,像個有糖吃的小孩子。
莫離笑了笑,伸了個懶腰,外邊陽光正好。
嗯,他叫莫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