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行走萬年的直覺

　　第二天早上的第一鏡戲是王禹和張凱行對手， 唐修也照慣例起了個大早侯在旁邊，正聊著天，旁邊的助理突然啊了一聲，“江導手怎麼了？”

　　張凱行和王禹一起扭頭，就見江橋從樓裡出來，右手綁了很厚的白紗布，動作遲緩， 臉色沉悶。

　　張凱行嚇了一跳，“導演，你手怎麼了？”

　　江橋走過來， 沉聲說，“洗澡時摔了一下，杯子打碎手按在了碎片上。”

　　王禹聞言倒吸一口氣，“聽著就疼。您要不要去醫院？自己包扎的能行嗎？”

　　“無礙。”江橋搖搖頭， “准備好了就開機，不耽誤你們。”

　　這一上午的拍攝倒還順利， 只是江橋傷了右手明顯很不方便，用擴音器都少了。以前他喜歡拿個小本子刷刷刷記錄不停，今天那個本子就在面前攤著，通篇空白。

　　收工的時候江橋慢慢吞吞地跟著大部隊後面， 正好在王禹旁邊，王禹猶豫了一下還是主動問道：“導演，要不您回去休息吧，我幫您打飯拿到房間去？”

　　江橋看他一眼， “不用。”

　　“看您傷的挺重的，我這有不少跌打損傷的藥，您需要嗎？”

　　江橋擺擺另一只手，“藥都有，不用擔心。哎對了，你能模仿人簽名嗎？”

　　王禹愣了一下，“簽名？”

　　“嗯。”江橋略微笨拙地用左手滑開手機，調出一個PDF文件給他看了一眼，“我公寓的續租合同需要本人簽字掃描回去，你模仿我以前的差不多照著畫一個吧，我手握不住筆了。”

　　“這……”王禹面露猶豫，江橋沒在乎，剛好唐修從旁邊經過，便說道：“要是不擅長的話我找別人吧，物業有我之前的簽名，學得不像也挺麻煩的。”他說著就伸手叫唐修過來，唐修剛轉過身，王禹就說道：“沒事，我試試。”

　　江橋看他，“你可以嗎？”

　　王禹笑，“上學的時候總模仿家長在卷子上簽字，估計沒什麼問題，您急要嗎？”

　　江橋點點頭，“等會飯桌上幫我簽一下，我讓助理直接掃描回去，物業催得急。”

　　“好。”

　　江橋禮貌性地微笑了下，“謝謝了。”

　　“您別這麼客氣。”王禹連連擺手，等江橋走了之後輕輕松了口氣。

　　唐修走過來問他，“能幫上導演的忙？”

　　王禹嗯了一聲，“太好了，正好緩和一下跟江導的關系。”

　　唐修笑，“是個小事，但也是江導的急事，這個機會倒是挺及時的。”

　　“是啊。”王禹臉上浮現一絲釋然的愉悅。“其實這事也不一定非要人幫忙，江導估計是看到我今兒早上塞在他門縫裡的檢討，就給個台階下。說起來，多謝你幫我潤色。”

　　飯桌上江橋的助理拿了一個打印件過來，江橋隨手指了下王禹，“給他。”

　　唐修今天沒挨著江橋坐，擠在了王禹和張凱行中間，他余光裡看著王禹對照著江橋發給他的之前的簽名，斟酌了幾秒鐘，而後大筆一揮，走筆極為流暢地簽下了江橋的名字。

　　“這麼利索？”唐修笑著探頭看了一眼，有些驚訝，“竟然這麼像啊，太厲害了吧。”

　　紙上的字跡幾乎和江橋的一模一樣。唐修是懂寫字規律的，王禹模仿人寫字不僅求神似，就連走筆的順序、筆鋒頓挫都完全一致。這是一個會模仿人寫字的人，這點功夫看著簡單，能做到的人並不多。

　　陸康景說過，那封信送去比對字跡，比對出的相似程度達到了百分之九十。如果只是正常模仿，即使看起來一模一樣，而不去注重走筆習慣的話，也到不了那麼高。

　　唐修幫著打印件遞給江橋，江橋掃了一眼，“還挺像”，而後便交給了助理。

　　王禹偷偷松了口氣，拉了拉唐修的袖子。

　　“謝了，兄弟。”他小聲說。

　　唐修聞言微笑，心道這個人城府挺深，但防備心倒是不強，被人賣了還要說一聲謝謝。

　　之前他一直以為王禹是個低調老實的人，那天和胡廣然打起來，江橋發作時還表現得頗有風度。唐修還以為他心思仁厚，可這個老實人昨天晚上才進他屋子兩分鐘就露了馬腳。

　　唐修的臥室確實是劇組裡算不得好的那一間，大家都知道他和江橋是最後兩個進組，可只有王禹很刻意地問了一句是不是他自己選的房間。

　　導演對他青睞有加，誰都能看出來，偏偏他要試探。

　　怪不得江橋當時說胡廣然腦子缺弦根本做不了大事，王禹倒是未必。看來這個活了他一個零頭不到的小凡人心思還是洞明的，這劇組裡誰真傻，誰裝傻，江橋心裡大概早就明鏡一樣，只是懶得去搭理。

　　唐修喝了口水，正在心裡盤算著怎麼去繼續試探王禹，放在手邊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屏幕上顯示是李子平，唐修不愛在吃飯的時候接電話，尤其桌上一眾人都聽著，於是他順手點了掛斷，想回個短信說稍等，然而短信還沒編輯完，李子平的電話又打進來了。

　　江橋說，“接吧，可能有什麼急事。”

　　唐修輕聲說了句抱歉，拿著電話起身走到角落裡。

　　-“喂？”

　　李子平的聲音充滿了焦急，“你在哪？

　　-“在劇組，吃午飯，怎麼了？”唐修產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被人黑了。不，准確的說，你和陸康景一起被人黑了。”

　　唐修聽得一愣，“什麼意思？”

　　李子平在電話另一頭深呼吸一口氣，焦慮感十分明顯，他盡量壓抑著因為緊張而顫抖的聲線，“陸康景的事情出現了神轉折。有人拍到他出入戒毒中心的照片，直接曝光上網，還偷拍到了你和他一起喝茶聊天的樣子，現在大節奏是曝他吸毒，還有一波節奏是你和吸毒藝人舉止曖昧，疑似……”

　　聽到這，唐修已經皺起了眉，聲音沉下去，明顯很不悅，“這個世界的人真的是吃飽撐的，兩個大男人在一起坐著喝喝茶，也能腦補出這麼多有的沒的。”

　　李子平聽他的口吻無異，松了口氣，“對嘛，真的是看得我火大……哎等等，你怎麼對陸康景吸毒的新聞一點都不意外？”

　　唐修沒說話，李子平隔了兩秒鐘後倒吸一口涼氣，“這事是真的？你知情？”

　　唐修說道：“我先看一眼網上的情況，回頭說。”

　　劇組裡大家每天都在高強度地拍戲，白天裡別說刷微博，上個廁所都要來回一路小跑，這些新聞剛剛曝光出來還不到半小時，劇組裡暫時沒人知道。

　　唐修去網上看了一眼，陸康景被抓拍到出入戒毒中心是實錘，兩張照片，一張從副駕駛下車照，一張從戒毒中心出來時的上車照。第一張照片戴著墨鏡還有得狡辯，可是第二張是他正把墨鏡往臉上戴時搶拍下來的，辯無可辯。

　　而另一波節奏的所謂證據就是那天他和陸康景在茶館裡的事情了，當時竟然有人在偷拍，唐修一點感覺都沒有。照片上的陸康景低著頭神情委屈，唐修無奈撇嘴，無良的網圈八卦社給出的配文是，有X情。

　　這都什麼跟什麼。

　　唐修無語極了，隨手把手機按滅，坐回到座位上接著吃飯。

　　萬年老祖宗自認喜怒不形於色，也不會被這些流言蜚語困擾，但江橋卻還是察覺到不對勁，看他一眼，“怎麼了？”

　　唐修搖搖頭，“沒事。”

　　江橋沒有追問，一邊吃飯一邊隨手拿起手機來刷新聞。

　　飯桌上的別人依舊嘻嘻哈哈的，王禹卻沒怎麼跟著歡脫，他坐在唐修旁邊安靜地一口一口吃著飯，偶爾用余光去瞟唐修的反應。

　　江橋爆炸是在午休時，他背著手在唐修的房間裡走來走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那個老不死的祖宗。

　　他手裡握著手機，屏幕上就是那張唐修和陸康景的所謂“曖昧照”，罵道：“真夠不要臉的，這種謠都造得出來。你和陸康景？造謠的人腦子生蛆了。”

　　唐修本來是有幾分被人誣陷的不悅的，但看江橋這架勢，反而覺得有些輕松了，笑道：“導演你別轉了，坐下吧，老祖宗的眼睛都要被你晃暈了。”

　　江橋扭頭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拉過凳子氣咻咻地坐了。

　　“其實我知道是誰干的。”唐修淡定地開口，不等江橋問，便說道：“和曝光陸康景的是同一個人。”

　　江橋頓了一下，挑眉，“王禹？”

　　“嗯。”

　　唐修揚起手機，“剛才我讓宋棉去查了，王禹有沒有編程背景我還不知道，但有點好笑的是這個人並不干淨。陸康景和那些投資人應酬偶爾不得不沾毒品的時候，宋棉經常在同一家酒吧蹲他勸說。相似的地點、同一撥投資人，他也見過王禹是座上賓。”

　　江橋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王禹也吸毒？”

　　某導演的臉陰得真是活修羅了，唐修瞟了一眼他頭頂，嚴重懷疑自己看見了森森的寒氣。

　　“不能說百分百吧，但宋棉估計八九不離十，只不過他和王禹無冤無仇，就沒和別人提起過這事。哦，還有就是，王禹應酬過的那波投資人就是陸康景毒駕那晚陪的人。並且，在宋棉沒忍住對陸康景動手那天，王禹上午在公司呆的好好的，下午突然不舒服，臨時推了一檔通告獨自回家了。”

　　唐修頓了下，又說道：“獨自回家，沒讓人送。”

　　一切仿佛都水落石出，江橋想了好一會，“可是，他和陸康景無冤無仇，這麼搞他做什麼？他和你也無冤無仇，又何至於連帶著一起黑你？”

　　唐修笑了，“不是你提醒我好好想想王禹和胡廣然為什麼打架嗎？”

　　江橋訝然抬頭。

　　唐修說，“胡廣然這兩天不是煩他，而是躲著他。我那天看他倆打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兩個大男人打架，怎麼一個打人一個生挨，而且男人打架不應該是拳腳來去麼，打人的那個怎麼只扇耳光？”

　　“你是說，王禹對胡廣然有意思，胡廣然不願意？”

　　唐修嗯了一聲，輕聲道：“胡廣然估計也是個同性戀吧，他喜歡的到底是誰我說不准，但他一直蓄意觀察和模仿陸康景，可給陸康景惹了大麻煩了。”

　　“至於我……”唐修看了江橋一眼，有些無奈，“導演太厚愛，有心人看著扎眼了吧。”

　　江橋驚訝於唐修快速推理的能力，可他更驚訝的是老祖宗的好心態。

　　午休時間很短，老祖宗急著休息一會，只和他說知道怎麼平息輿論，叫他不要操心。

　　哦，老祖宗還說，平息輿論的方法可能有點不正經，讓他多擔待。

　　可江橋依舊心慌，下午唐修鏡頭很滿，他看著屏幕上展現風華的老祖宗，心裡急的不行，可偏生這人自己雲淡風輕，中間休息時還吃了一盒助理買來的冰淇淋。

　　唐修拿著冰淇淋朝他走過來的時候，他還以為唐修有什麼計劃要和他密謀，結果老祖宗淡定地笑著和他說，“這個挺好吃的，算是你們這一代小輩比較有誠意的發明了。”

　　江橋微笑中透露著絕望。

　　一整晚唐修的房間都關著燈，發短信不回，打電話不接，微博上依舊裝死，完全不對這件事情做出任何回應。

　　江橋完全失眠，翻來覆去到差不多凌晨兩點，房間門突然被敲響了。

　　——根據敲門聲的淡定程度，應該是老祖宗無疑了。

　　他猛地從床上躥起來，大步走到門口，拉開房門卻一下子愣住。

　　唐修穿著麻料的睡褲，上身就只穿了個緊身的小背心，繃出好看的線條。他沒有大塊的肌肉，但卻有非常精致的肌理輪廓，露出來的肩膀皮膚光滑，在只開了一盞床頭燈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有光澤。

　　江橋咽了口吐沫。“你干什麼？”

　　穿成這樣，半夜兩點來拜訪一個明知道對你圖謀不軌的導演？萬年老羊，主動踏入正值壯年的狼窩。

　　唐修笑道：“我來不正經地給自己解個圍。”

　　江橋一頭霧水，唐修反手把門關上了，“有劇本嗎？隨便拿一冊。”

　　江橋哦了一聲，轉身去床頭櫃裡翻，他腦子裡亂糟糟的，暫時放棄了主動思考的能力。

　　他抽了一冊劇本交給唐修，唐修擺擺手，“你翻開，坐。”

　　江橋翻開兩頁拿在手裡，一屁股坐在床上。

　　下一秒，老祖宗也一屁股坐在他身邊了。

　　兩人的距離無敵近，不，應該說壓根沒有什麼距離。老祖宗緊緊挨著他，胳膊涼涼的，大腿也蹭在一起，看著瘦，但腿感不錯，挺有彈性。

　　江橋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不可描述的位置。

　　還好，還算冷靜。

　　他咳了一聲，“到此為止啊，我不是什麼正經導演，你知道的。”

　　卻沒想到今天晚上的唐修有些反常，不僅沒有露出平時那副不食人間煙火似笑非笑的表情，反而有些玩味，“巧了，我今天晚上也不是什麼正經演員。”

　　江橋又咕咚一聲咽口吐沫，感覺自己腦子裡有點衝，什麼玩意熱熱的一波一波地衝擊著他的神經。

　　“導演，拿著劇本對鏡頭笑一下。”唐修從褲兜裡掏出手機，調整前置攝像頭。江橋發愣間，就見屏幕上自己已經和唐修同框了。

　　昏暗的臥室，兩人挨著坐，他手裡拿著劇本，表情嚴肅中透露著迷茫。

　　而唐修在笑。

　　老祖宗極罕見的略帶打趣的笑，黑眸在昏暗的光線下波光粼粼，比那些帶了美瞳開了濾鏡的都要好看十倍百倍。

　　“笑一下啊。”唐修提醒道。

　　“哦。”江橋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自認為暖男，實則無比僵硬的笑。

　　哢嚓。

　　“就這樣吧。”唐修收回手，臉上又恢復了老祖宗日常冷漠的表情。

　　他隨手打了一行字，發上了微博。

　　江橋等照片發送進度條biu的一下跑到盡頭才反應過來他干了什麼，一下子懵了，“你發什麼？”

　　“自己看。”

　　【@唐修：02:15，於江導房內，這才是有X……[噓]】

　　照片裡的唐修笑得一臉狡黠，而旁邊的江橋別別扭扭地笑，略帶茫然的眼神和手上拿著的劇本，足以讓觀者腦補出正在勤懇講戲的導演突然被叫抬頭拍了照的懵逼場景。

　　江橋手都抖了，“這也太……太……”

　　他想說太老狐狸了，但想到唐修不喜歡他把他當成動物修煉的妖，於是臨時把話咽了回去。

　　“太不要臉了吧。”江橋把句子補充完整。

　　唐修上挑聲調哦了一聲，聳聳肩，“趁著節奏沒被帶大，這樣是最坦蕩的回應策略。別的黑法也就算了，我很討厭被拿這種事情造謠。王禹這個人……”唐修說著皺了皺眉，眼神中帶了一絲厭惡，“踩到我的線了，我有點煩他。”

　　江橋正要說什麼，唐修就擺擺手，“困了，回去睡，微博上估計不會再有什麼黑我的節奏了。不正經了一把，您別介意啊。”

　　江橋正想說我一點都不介意，我怎麼可能介意呢，老祖宗就已經轉身走了。

　　唐修走到門口又頓足，回頭說，“對了，你的手再幫忙多壞兩天，明天晚上托王禹開車出去給你買個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