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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鴿交友須謹慎》第39章
☆、第39章:紙是包不住火的,除了燈籠

  最後除了鯤鵬榜榜眼,那張在除夕夜就慘遭大將軍毒手,偏偏吳師爺還醉得不記得這件事,於是順理成章被略過外,其他鯤鵬還真找到了主人。

  關山盡沉著臉冷笑地瞟了染翠一眼:「都說鯤鵬志情牽千里,必得良人,看來傳言都是做不得真的。」

  「誰讓有些人不好好找良人,揣著繡花枕頭到處睡呢。」染翠刻意地大大嘆氣,看向臉色微紅,心情頗佳的吳幸子,意有所指道:「我看吳師爺就不是個喜歡繡花枕頭的,枕頭嘛,還是要樸素耐用的才好。」

  「這是這是。」吳師爺家裡的枕頭都是自己親手做的,每年秋天換批新的稻殼什麼,軟硬適中又不怕髒,聞起來還香。

  看吳幸子輕易就被套進去,關山盡心裡不悅,卻又無奈。匆匆寫好了信,交代染翠寄往馬面城的分社,起身撈了人就走。

  那動作快的染翠都來不及道別,他捂著胸口抄起墨水未乾的筆,扔進火盆燒了。

  雖說這支筆是老闆送的,烏骨木狼毫筆,名家製作,筆身流暢,用得越久便會養得越好,這筆他養了七年,筆桿光滑細膩幾乎能反射人影,握起來重量適度,是他的愛用品之一。

  不過既然關山盡用過了,染翠脾氣上來也不屑再用。

  「可惜了一支好筆……」他盯著火盆,又揉了揉胸口,都分不清是氣憤多一點還是心疼多一點。直到筆身完全被火焰吞沒,火舌猛得竄高,染翠用力捏起拳頭,把夥計叫來:「你即刻反京,替我傳話給老闆。」

  「是。」夥計有些弄不明白,如果有事要報告,派人跑還不如寄信,他們鯤鵬社最不缺的就是信鴿了。

  「告訴他,染翠大掌櫃這麼說:『我操你大爺!今天鯤鵬社有我就沒有關山盡,有關山盡就沒有我!你奶奶的站著說話不腰疼,老子折了兩個會員在關山盡那廝手裡,此等涼薄寡情之人,鯤鵬社要不起,你行你自己來!操你奶奶的,老子去馬面城了,不送。』」染翠的聲音清亮悅耳,如鶯啼婉轉,平日說話斟字酌句,即使對下屬也溫和有禮,夥計跟在染翠身邊也有七年多了,別說粗口了,就連難聽的字眼都沒聽過,畢竟染翠大掌櫃口舌伶俐,罵人從不帶髒字的。

  儘管這一串粗口被他吟詩般念出來,夥計仍愣了半天,才僵硬地掏掏耳朵,顫聲問道:「大、大掌櫃,阿恆適才沒聽清您要對老闆說啥……您沒真的講了什麼大爺跟奶奶吧?」

  「我說了,你聽的沒錯。記得,一字不許多一字不許少,完整給我帶給老闆,明白了?」染翠自然也知道飛鴿傳書快得多,但問題那不解氣啊!他都能想像出老闆看到他滿紙粗話後毫不在意地朗聲大笑,對愛侶說『你瞧,染翠這孩子長大了,都會罵奶奶了。』光用想像他就氣得肝疼,要不是掛念吳幸子,他定要自己回京一趟罵人。

  「把管事們都找來,送一封信去馬面城分社,就說我明日起身過去,讓他們準備好。」這是要拋下鵝城分社轉戰馬面城的意思了?阿恆抹了抹汗,自然不會蠢到問大掌櫃這麼做的原因,肯定是為了膈應關大將軍,順便找時機在必要的時候撈出吳師爺吧!

  唉,鯤鵬社也就大掌櫃對會員最盡心盡力了,鯤鵬社能壯大到今天這個地步,還真都是染翠大掌櫃的功勞。

  「可大掌櫃,馬面城是龍潭虎穴,您就不怕關大將軍使絆子嗎?」阿恆不免擔心,關山盡可是馬面城的土皇帝,動動手指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捏死染翠大掌櫃,即便老闆有能力救,也鞭長莫及啊!

  厭煩地咋舌,染翠咕噥:「我還怕他不使絆子呢!」以關山盡那唯我獨尊的秉性,他現在可謂是眼中釘肉中刺,要真追過去了,不管出於什麼心思,關山盡都必定會敲打他一翻,就怕那關大將軍滿腦子都是即將大婚的魯先生,而將吳幸子給晾在一旁不理不睬,那他可真得把人撈出來不可了。

  說來說去怪老闆,盡給他添麻煩。

  「我都話都記住了嗎?」染翠喝口茶緩緩氣,看著阿恆又交代一回:「切記,每個字都得原原本本地告訴老闆,他不會罰你的。」老闆不會,但老闆的愛侶可能會啊!阿恆苦著臉,卻也只能點頭應下。手裡突然被塞進一塊玉珮,他直覺往染翠看去,就見大掌櫃擺擺手:「那是他送我的禮物,你傳話的時候就舉著這塊玉珮,絕對沒人會動你的。傳完話就到馬面城找我,一刻也別耽擱。」

  「阿恆明白。」總算鬆了口氣,阿恆連忙將玉珮貼身收好,領命退下辦事了。

  話說這頭染翠安排好鵝城的事務後,便趕往馬面城去了。

  而那頭,關山盡拉著吳幸子離開鯤鵬社後,並沒有直接回清城縣,而是帶老鵪鶉上了趟長歌樓用飯。

  日夜宣淫了幾日,早上只吃了一頓就鬧了一場,依照吳幸子的食量,肯定又餓又累。事情總歸是解決了,便不急著回去,不如好好犒賞兩人。

  自然,不是為了跟鯤鵬圖那種死物爭寵。

  鯤鵬圖的事情既然已經放到檯面上,吳幸子就大方了許多,眉開眼笑地多吃了兩碗飯,還多上了兩道菜、一道湯,直吃得肚腹溜圓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誠心誠意對關山盡道謝。

  雖然他不願意多加揣測關山盡行動的真意,但保住鯤鵬圖,還能帶去馬面城,也足夠了。

  兩人接著逛了逛市集,鵝城極為繁華,眼下已經在替燈節做準備,燈市這兩天也熱鬧起來,人來人往的有許多吃的喝的新奇好玩的東西,吳幸子從沒逛過燈市,小時候他爹為人嚴肅,喜靜不喜鬧,頂多在家裡點個花燈應景而已。成人後他孤家寡人,這家家團聚逛市集的日子,他總覺得尷尬,所幸阮囊也羞澀,正好歇了心思。

  因為是頭一次,吳幸子看什麼都有趣,關山盡自然願意陪他從頭一攤逛到最後一攤,怕他被人潮給擠壞了,仗著身材高大將人牢牢護在臂彎間,渾然不將行人各種窺視的目光放眼裡。

  逛著逛著,燈也一盞一盞點上了。

  鵝城的花燈不比京城的奢華精緻,卻很是細緻可愛,沿著燈市的那條大街,兩旁懸著各式各樣的燈,有宮燈、有走馬燈,從花鳥、山水、八仙過海、招財進寶等等,不一而足。

  「啊,你瞧!是八仙過海的走馬燈。」吳幸子驚呼,眉眼都帶著歡愉的神采。

  那盞走馬燈做得極為精緻,在一片相對樸素的燈海中,顯得鶴立雞群,高高地掛在一棵大樹下。這裡地處稍微偏遠,鬧中取靜,三三兩兩的行人多是成雙成對、姿態親密。

  關山盡看著那盞燈,以及燈下的人,表情微微扭曲。

  吳幸子今日恰好穿了一身白衣,冬衣有些臃腫,但他原本就體態清瘦,反倒顯得豐腴了些,更加好看。那張帶笑的臉龐,平凡無奇,肉肉的鼻、肉肉的唇,人中太短,額頭太窄,一雙淡眉搭配圓滾滾的小眼睛,笑彎的時候可愛,發愣的時候就像只傻呼呼的鵪鶉。

  這樣的一張臉,哪哪兒都沒有半點魯先生皎若明月、宛若春華的麗色。

  然而,當吳幸子一身白衣,站在樹下仰望著走馬燈時,關山盡卻恍若看到當年燈節上的魯先生身影。

  淺淡溫雅、悠然自得。若魯先生是月光般的輕柔皎潔,吳幸子就是映照出月光的清澈溪流,他摘不到天上的月,卻能撈得起水中的倒影。於是他緊了緊手臂,將人牢牢按在懷裡。

  「海望?」突然被摟緊,吳幸子老臉一紅,下意識伸手推拒。難何氣力不足,關山盡又用了巧勁扣住他,掙得氣喘吁吁地也脫不出分毫,只能垂下頭藏住自己的臉,免得讓人看了笑話。

  「怎麼?又害羞了?」關山盡低頭笑睨他,親暱地刮刮他鼻尖,又覺得不滿足,乾脆吻了一口,把老傢伙羞得臉色火紅,眼眶都泛淚了。「不會有人注意咱們,大夥兒都在賞燈呢。」

  「是嗎?」吳幸子悄悄地抬起頭迅速往周圍看了幾眼,果然那些成雙成對的人們,要不就抬頭賞燈,要不就如同他與關山盡,躲在暗處親親密密的摟抱著。

  雖然依然害羞,但總算鬆了口氣。吳幸子任由關山盡搓揉,摟著將剩下的燈都看完了,才依依不捨地離開燈市。

  回到清城縣時,已過了戌時,原本想先上柳大娘家拜年,送個燈市買來的小禮物,可眼瞅這時間恐怕太晚了,莊稼人起得早,這時候都差不多要準備歇息了。

  想了想,吳幸子乾脆轉去安生家。清城縣整個過年時間都沒人做生意,只有最大的那個茶樓初十開業,市集攤販都要過上元節才開門迎客。這些日子安生是清閒的,衙門也要等上元過完才正式上工,去拜訪不會打擾了張捕頭。

  既然決定,吳幸子就同關山盡說了,言下之意是要他先回家,免得安生跟張捕頭尷尬。

  關山盡自然不肯,緊緊握著他的手,將馬寄在衙門的馬廄後,要吳幸子帶路。

  沒辦法,吳幸子只能害害臊臊地帶著關山盡訪友,安生跟張捕頭這下更肯定了兩人的關係。

  安生幾次想私下同吳幸子說話,卻都被關山盡擋開。

  張捕頭看了幾次心裡也不樂意了,黑著臉瞪關山盡,要不是看在吳幸子面子上,可能都要動上手了。

  於是也沒能久坐,吳幸子草草送了東西,約好下次回來一定去鋪子吃豆腐腦,就被關山盡拉走了。

  「明天去看柳大娘,你可不能這樣啊。」回去的路上,吳幸子有些悻悻然地叮囑,他總覺得關山盡這幾天不太對勁,似乎刻意防著別人接近他,為什麼呢?

  「嗯。」關山盡無所謂地哼了聲,摟著吳幸子也不管是否席天席地的就吻上了,直把人吻得氣喘吁吁、眼眶泛淚,這才饜足地舔舔唇抽身離去。

  「明天見完柳大娘,我們就回馬面城吧。」關山盡輕柔地撫著吳幸子被吻腫的唇。

  「這麼急啊?」吳幸子有些遲疑,他想著既然要離開一陣子,那得將鯤鵬圖和父親的書都帶上才行,雖然行李不多,可匆匆回來又匆匆地走,他捨不得。

  這小屋乘載了他半輩子的歲月,就算只有一個人,也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可他也不知該如何留關山盡多待幾日,既然魯先生開春就要大婚,日子確實有些趕了,關山盡想早些回去馬面城處理婚娶事宜也是情有可原。

  「你還有什麼事要做嗎?」

  「這倒是沒有……」言談間,兩人已來到家門前,吳幸子看著這棟小屋,莫名有種很長時間裡大概都回不來的感覺。他搖搖頭,心裡暗笑自己想多了。「海望,你為什麼願意讓魯先生娶妻生子呢?」這個問題猝不及防,關山盡竟愣住,半天回不了話。

  倒是問話的人沒什麼心眼地喃喃自語:「我看魯先生也很喜歡你啊。說來也好笑,我先前沒回味過來你們的關係,多虧李大娘大些話我才弄懂呢。」

  「弄懂什麼?」關山盡聲音嘶啞,他原本正要點蠟燭,現下卻手指僵硬,全然忘了自己打算做什麼。

  「嗯?你和魯先生不只是師徒吧!他是你的心上人,不是嗎?」吳幸子眨眨眼睛,屋子裡黑得很,窗外月光又暗淡。他啥也看不清楚,只聽見關山盡驀然嘶啞的聲音及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心裡有些慌,他摸索著要點蠟燭,手腕卻被狠狠扣住,那力道大得驚人,幾乎直接折了他的手臂,痛得他唉叫出聲,依然半點沒有放鬆。

  「海、海望,你弄痛我了,快鬆手……」

  「你知道了?」關山盡的牙咬得喀喀響,手上的力道越發沉重,捏得吳幸子的腕骨都發出咯咯聲,人也帶著哭腔叫痛。「回答我!你都知道了?」

  「我、我知道什麼?」吳幸子痛得掉淚,臉色慘白,彷彿下一刻手腕就會被直接捏碎。他顫抖地哀求:「你、你鬆開我……我很疼……」

  「你知道……」我只是將你當成魯先生的替身?你知道我心悅魯先生?你知道……「原來你都在裝傻嗎?」他不但沒鬆手,還一點點將人扯近自己。

  「啊?」吳幸子壓根沒聽懂他的意思,這模樣過去讓關山盡心軟,現在卻只餘憤怒。

  原來他都用這副模樣欺騙他嗎?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了?所以他留在自己身邊,反倒是另有所圖嗎?各種念頭閃過,最後不知為何停在一張鯤鵬圖上,關山盡先是一愣,接著彷彿被火燒著似地猛地鬆開手。

  吳幸子低聲痛呼,身子不穩地往地上摔,所幸摔倒前一刻被關山盡攬入懷裡。

  他喘口氣,餘悸猶存地瑟瑟發抖,手腕痛入五臟六腑,也不知道究竟斷了沒有,他現在是動都不敢動了。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關山盡不知問的是自己還是他,適才他一時瘋魔了,竟險些傷了吳幸子,這會兒有些後怕的心跳如雷。吳幸子不是傻子,李大娘那些傳言既然傳入他耳中,綜合在馬面城時所見的自己與魯先生之間的相處,肯定也能猜出一二來。

  讓他憤怒的究竟是什麼?關山盡難得陷入茫然。

  「我替你揉揉,你別怕我。」他放低了身段,語中竟帶了些微的哀求。

  吳幸子抹去眼淚,點點頭,將手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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