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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鴿交友須謹慎》第50章
☆、第49章:那片曾經的桃花林

  關山盡這回離開了有些時日,吳幸子也說不上怎麼回事,老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就算是種田養雞,也沒能讓他心情好些。

  眼看過去了七天,吳幸子連上鯤鵬社的興致都提不起來。他悶悶地用完早飯,如同往常那般整理好菜園子,清理了雞舍,便盯著胖惇惇的母雞發楞,把母雞盯得啼叫不停,一溜煙的躲。

  「主子。」喚他回神的,是薄荷甜脆的嗓音,小丫頭提著裙襬從外頭火急火燎的跑向他,雙眼閃耀著愉快的光彩。

  吳性子不由得笑了,薄荷也好桂花也好,要是沒這倆小丫頭陪伴,那他的日子得多無趣哪!

  「怎啦?」吳幸子揉了揉薄荷的小腦袋,小姑娘還喘著呢,就獻寶似忙不迭朝他伸手。

  粉白的小手上,抓著一枝桃花。

  吳幸子的笑容僵硬了下,訝異地看向薄荷:「這是,桃花?馬面城不是沒有桃樹嗎?」

  「原本是沒有的,可我問了姑母,才知道原來朱家在院子移植了幾株桃樹,今年都開了」薄荷解釋到,朱家是馬面城本地的世家,和樂家商賈發家不同,是少數以文章立家的。前幾代也出過幾個京官,現在的當家原本也在京城當官,後來告老還鄉了。也因如此,才有如此風雅的閒情種桃花。

  這些桃花是從臨縣移植過來的,也真多虧朱家人種活了桃樹,前兩年連個花苞都沒結,今年卻開得滿樹繽紛。

  「主子您前些日子不是總嗅到桃花香嗎?應當就是朱家傳來的,朱宅與將軍府才隔了一戶人家。」薄荷小心翼翼地將桃枝遞給吳幸子,誠心道:「主子,薄荷知道您一定是想家了,所以替您討來一枝桃花,以後咱們也在將軍府裡種桃花吧!」她與妹妹怎麼可能看不出這些日子主子的不對勁?以前主子澹泊悠然,將軍來或不來都沒放在心上,把自己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可自從樂家小姐那頓飯後,主子就變了,眉宇間隱隱有些愁緒,時不時就揉揉胸口,看人都直勾勾的,似乎神遊物外般。

  這讓倆小姑娘不知道在心裡罵過樂三小姐多少回,心裡那個急啊!後來才在黑兒的提示下得知,原來朱家種了桃花。桂花想起先前吳幸子問過幾次將軍府有沒有桃花,猜測主子應該是喜歡這種花的,也許見到了心情會好些?

  兩姊妹這才大著膽子上朱家要來一枝桃花。所幸朱家書香門第,對小姑娘和善溫柔,一句刁難都沒有二話不說就折了桃枝給他們。

  吳性子恍然了片刻,他心裡千頭萬緒,盯著桃花半天沒有出聲。要不是眼尾一瞥看到薄荷紅撲撲的小臉蛋,這才勉強穩住心緒,對小姑娘笑道:「多謝啊,這枝桃花長得真好。」

  「是啊,我和妹妹還是頭一回看到桃花呢,紅豔豔的跟梅花有些像,細看又不同了。」薄荷欣喜地看著主子的笑臉,心裡總算鬆了一大口氣。

  「桂花呢?」吳幸子攢著桃枝,一陣陣桃花香氣讓他胸口悶得慌,但又不願意讓丫頭看出端倪,只得顧左右而言他。

  「妹妹去大廚討些面糖,朱大小姐教我們一種桃花的點心,想做給主子您嘗嘗。」

  「是嘛,你們倆丫頭鬼靈精怪的。」吳幸子笑吟吟地又搓了薄荷小腦袋一把,接著交代:「我有些乏了,想回房歇息一會兒。午膳不用招呼我吃,等我醒了再說,你和桂花先填飽肚子,知道嗎?」

  「欸,知道了。」薄荷連連點頭,本想攙吳幸子回房,卻被打發去幫妹妹做糕點。想來主子應當是嘴饞了,薄荷自然乖乖領命而去。

  見他走遠,吳幸子臉上的笑容霎時沒去,神色甚至顯得有些蒼白。

  他垂頭看了眼桃花,彷彿拿著火焰似的,一時竟手足無措。還是黑兒不知打那兒冒出來,溫言從他手中接過桃花,這才解了他燃眉之急。

  然而吳幸子沒有餘裕多感謝黑兒,他轉身幾乎是逃回了房間,關上門窗後倒在床上,被縟間還殘留著關山盡的氣味,只是淡了許多,再過幾日說不定就消失了。

  他狠狠吸了口氣,這才感到平靜許多,可即使如此,他也無法不回憶起那個名字……「載宗兄……」曾以為自己已然忘記那段過往,誰知道再次念出這個名字,他依然痛徹心腑,胸口一抽一抽的疼得他視線模糊。

  那個站在桃花林中的頎長身影,衣袂飄飄宛如桃花花仙。那時候他才十八歲,竟看傻了眼。

  從此之後,顏文心、顏載宗……載宗兄,這個人深深烙印進了心裡。

  他喜歡的一直是文雅俊秀的男子,但顏文心其實並不是這樣的男子。當時二十鋃鐺歲的顏文心,有一張稍嫌陰柔,被嘲諷為薄情寡義的容顏。唇太薄、眸子細而長,不笑時顯得苛薄,笑起來卻春暖花開。

  吳幸子就是喜歡上他的笑顏,彷彿萬物都染上的暖意。

  爹娘才去了兩年,他還不習慣孤獨,卻又因為古板害臊的天性,遲遲沒有找到能共度餘生的良伴。

  顏文心彷彿替他的世界添上色彩,終於在凜冬中吹入春風。

  儘管大夏不禁南風,然而男子相戀畢竟是少見的,況且顏文心一心為官,操守自然異常要緊。原本吳幸子打算暗自喜歡著便好,就算不能成為相守一輩子的人,只要能與顏文心在一起看書閒聊,也就夠了。

  先捅破紗窗紙的人,是顏文心。

  吳幸子以為自己早遺忘了一切,現如今才知道,有些事當真一輩子也忘不了,只是被他層層鎖在心底,眼不見心不煩罷了。

  那一天下著雨,他去到鵝城的時候已是午後,辦完事也晚了,鵝城衙門有空房能讓他暫住,既然如此吳幸子也沒客氣便住下了。可住的解決了,還有肚子得填飽呢!他思索片刻,臉頰微微泛紅,揣著小錢囊就跑去找顏文心了。

  為了備考,顏文心過得頗是窮困,然而人雖窮,志氣卻不窮,寧可餓得三餐喝米湯,也絕不開口跟人借哪怕一文錢。平日裡也都會寫些字畫上街賣,賺取微薄的生活費,大半存下來留著進京趕考用。

  吳幸子自然心疼他,卻又不願意傷了他的面子,所以總是用各種藉口帶些吃的用的給他。

  比如今天,他上街買了一隻燒鵝,又買了幾張燒餅、兩大碗麵、兩大碗粥,這才興匆匆找去顏文心的住所。

  夕陽已完全落下,透過窗子往內看,裡頭黑洞洞的,只有一道細得彷彿絲線的火光,妖嬈地扭著身子。

  吳幸子敲敲門後便直接推門走入,出聲喚道:「載宗兄,你在嗎?」

  「幸子嗎?怎麼來了?」顏文心的聲音並不遠,鼓搗了一下燭光亮了許多,總算能照清楚那張下巴尖細的臉龐。

  「找你陪我吃飯啊。」吳幸子笑著舉起手上的食物,那隻燒鵝顯眼得不得了。

  聞言,顏文心輕聲笑了笑,招呼道:「過來吧,你老是變著法子餵我吃飯,有你這樣的朋友,顏載宗無以回報。」

  「噯,說這什麼呢。」被說破,吳幸子羞紅了臉有些尷尬,心口卻有莫名甜絲絲的。

  兩人布好碗筷,面對面用起飯來。

  顏文心身邊沒有多餘的雜物,屬於吳幸子的碗筷還是他先前自己帶來沒拿走留著的。

  一隻燒鵝照吳幸子平時的飯量,只有骨頭會剩下,但在顏文心面前,他客氣地只吃了小半隻,其餘都留了對方。面也好粥也好,他是打定主要讓顏文心吃到明日午餐的。

  「幸子啊,你飯量也不大,怎麼每回都買這麼好些東西呢?」載宗看著已經吃飽停筷的吳幸子,眉目含笑。

  吳幸子垂下腦袋搔搔臉頰,不好回說這其實是照著他原本會有的飯量買的,吃完半點不成問題。只是他將大部分都留給顏文心罷了。

  果然,剩下的飯菜顏文心都細細收拾好,笑著說可以飽到明晚了。

  既然吃飽喝足,吳幸子便打算告辭,卻不想顏文心突然握住他的手。

  身為讀書人,顏文心的手細緻光滑,只有幾個筆繭,比吳幸子的手要嫩得多。然而,這雙手卻很寬大厚實,骨肉勻稱、十指修長,非常的好看。

  更不提,掌心的溫度彷彿帶著火。

  熱意從肌膚往裡鑽,順著經脈攀爬全身。

  吳幸子輕顫了下,迅速瞥了眼顏文心,便紅著臉別開頭。

  「載宗兄有事?」

  「是啊。」顏文心與中帶笑,另一隻手也握了上來,一點點將兩人間的距離縮短。「外頭似乎下雨了,你急著走嗎?」側耳細聽,確實能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可雨勢應當不大,走回衙門說不定都不會全濕。

  「載宗兄的意思是?」吳幸子無可抑制湧起一股期待,但很快又掐滅那抹想法。他們往來了數個月了,一直以好兄弟相稱,顏文心還曾說過要出將入相、迎娶美嬌娘,光耀顏家門楣。

  「幸子。」顏文心緊緊收了收掌心,彷彿攢緊了吳幸子的心弦。

  一時無語,倒是外頭的雨聲變大了,滴滴答答敲在石板路上,屋子裡也潮濕了起來。

  可他們依然誰也沒動,誰也沒先說話,耳中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顏文心突然輕嘆一聲,吳幸子的心猛地提到嗓子口。

  「幸子。」顏文心又喚了聲。

  「欸。」吳幸子乾澀地應了。

  「我心悅於你。」回憶中的吳幸子,與陷入回憶中的吳幸子,同時抽了一口氣。只是過去的他是欣喜,現在的他是痛苦。

  這句話迴蕩在耳中,彷彿錐子不停朝最痛的地方戳,戳的吳幸子淚眼模糊卻只能咬牙苦捱。

  他這輩子,就喜歡過這麼一個人,他知道自己笨拙,知道自己長得難看,也知道自己當真不聰明。可他是誠心誠意的,為了顏文心喜,為了顏文心憂,為了顏文心的前程他能付出一切。

  「你為什麼不對我說呢?」時隔多年,吳幸子頭一次對顏文心問出了心裡的疑惑。

  為什麼不說?

  他明白人心會變,那些付出他不求回報。他只是想要一句話,一句道別,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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