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孤守

　　「阿海，小佟，請回答。」陳霄在隊頻裡高聲叫道。

　　「在。」

　　「在。」

　　兩人快速答應。

　　「阿海，你情況怎樣？」

　　「防護罩上全是這些玩意，我們安全沒問題。」張深海悶聲答道。

　　「你能否衝出防護罩？」陳霄問道。

　　張深海沒有任何猶豫，大聲說道：「可以。」

　　陳霄已經有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慕容和阿泉失去聯繫，她根本分不出人手去察看。

　　一號分隊岌岌可危，一臺機甲上帶著兩個科考人員，昏的叫的嘔的都有，磕著碰著倒在機甲隊員身上的都有，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機甲的戰鬥力，甚至到現在，人還沒有全部帶上去。一號分隊裡面還有一個醫師，能撐到現在實屬不易，再這樣下去，他們小隊全軍覆滅都有可能。

　　營地保不保現在已經不重要，首要的是保住科考人員，撐到航空艦前來支援。

　　陳霄命令道：「阿海，出去馳援一號分隊，小佟留守營地。如果營地被入侵，帶上小佟一起走，放棄營地。」

　　張深海大聲回道：「是，陳姐。」

　　他切換到兩人的專用頻段，機甲內瞬時安靜下來，營地被防護罩上的怪蝙蝠遮蓋得很昏暗，沉寂中彌漫著無邊的壓抑滯悶。透過視窗，他可以看到伊蘭的機甲和他犄角而立。他們頭頂高處，怪蝙蝠的翼翅仍在拍打，撲閃之間才能偶然現出幾隙外面的晴空。

　　「小佟，我從防護罩的緊急出口出去，盡量把那些玩意擋在外面，你注意迅速關閉緊急出口。如果它們有一隻進來，你立即打開防護罩，放棄營地，跟著我突圍。」

　　「是。」伊蘭抖著聲音答應，有種預感。她真的要死了。

　　緊急出口離地面不高，而且狹小，僅容一臺機甲並攏手腳，成一直線飛鑽而出。

　　「小佟。如果你一個人留守營地，不必害怕，只要等到航空艦來就行。」張深海走近緊急出口處，沉聲交代。

　　伊蘭在機甲裡噙淚笑道：「好。」張深海真是個好人，此刻居然還想到安慰她。

　　「現在。」張深海吸口氣，「聽我命令，我數到三，你就開啟緊急出口，我出去後立即關閉。我再說一遍，有一隻進來，立即打開防護罩，隨我突圍。」

　　「是。」伊蘭大聲說道，點開通訊器，調出防護罩控制系統。作為今日的留守人員。她擁有留守時段防護罩的啟合權限。

　　「一……二……三。」

　　伊蘭手指按下，張深海急速橫身飛起，緊急出口迅速打開，一隻怪蝙蝠的半邊翅翼正好覆蓋在緊急出口上，張深海直頂而出。旁邊立即有怪蝙蝠張著兩翼，朝張深海圍卷而去，還有兩只想通過緊急出口飛擠進來，被張深海一腳踢開。

　　伊蘭立即關閉緊急出口，心如擂鼓，眼睛直勾勾盯著張深海的機甲。

　　防護罩的怪蝙蝠持續拍打著緊急出口。無果後，很多怪蝙蝠撲棱棱飛起，追著張深海圍攻。開頭有幾隻被張深海用光束武器擊落，後來越來越多的怪蝙蝠從防護罩上飛過去。伊蘭看到他們的速度非常快，而且狡猾地貼住機甲，使得機甲的武器不能發揮作用。機甲的四肢軀幹很快被怪蝙蝠巴住。

　　伊蘭遠遠望過去，張深海的機甲已經被黑色完全裹住，還有一大群黑蝙蝠烏壓壓地伴飛圍峙。這副駭人景象令伊蘭恐懼地瞪大了眼睛。

　　突然，張深海的機甲從空中直直墜落。伊蘭大叫道：「阿海。」只見裹著機甲的怪蝙蝠紛紛飛起，機甲的形狀又露了出來。

　　「……備用能源。小佟，別出來。」張深海的聲音突兀響起。

　　「阿海。」伊蘭幾乎喜極而泣。

　　可是張深海的機甲墜勢不改，伊蘭急道：「阿海，提升機甲。」機甲若是這樣直通通掉下去，裡面的人免不了要受傷。

　　「小佟，能源塊失靈……」

　　張深海話至中途，伊蘭就見機甲墜在遠處一個半山腰上，同時耳中聽到悶哼一聲。

　　「阿海。」她嘶聲大喊。此時，原先追著張深海機甲的那些怪蝙蝠重又蜂擁朝著機甲墜地方向飛去。

　　伊蘭急得持續呼喚，過了片刻，聽到張深海虛弱的聲音：「小佟。」

　　伊蘭一喜，張深海喘著氣繼續說道：「我的能……」然後，聲音突然被掐斷了似地，沒有了。

　　「阿海。」伊蘭急忙叫道。

　　「阿海。」伊蘭幾乎帶著顫音大叫。

　　還是

　　她不放棄地持續呼叫，可是仍然

　　伊蘭咬著嘴唇，痛感讓她稍微清醒，她將隊頻換到全隊開放模式。剛剛她配合張深海突圍，為了防止隊頻中的尖叫聲干擾，用的是和張深海的專用頻段。此刻，隊頻裡依舊是各種混亂的聲音，但似乎沒有原先那麼密集了，伊蘭無意識地搖頭，試圖晃去這些無關緊要的念頭。

　　她拔高聲音匯報導：「陳姐，我是小佟。阿海突圍出去，遭到圍攻墜落，他說能源塊失靈，目前失去聯絡。」

　　「能源塊失靈？」陳霄反問。

　　伊蘭繼續說道：「是的，阿海的機甲被那些東西全身裹住，武器射擊不到。」她要盡量忠實地描述情況，讓陳霄警醒。

　　「小佟，留守營地，持續呼叫阿海。」陳霄命令道，這時候讓伊蘭出營沒有任何意義，她救不了別人，還得搭上她自己。

　　「是。」伊蘭答道，她轉到對張深海的頻段，大聲呼叫。幾十聲後，仍舊靜悄悄地

　　伊蘭靈光一現，點開通訊器，試圖聯絡張深海，卻發現臨時架設的流花三號網已經失靈，所有的任務人員聯絡號都已經不見。

　　伊蘭心中一沉，緊張地轉回全隊隊頻模式，欣喜地聽到了陳姐和其他人的呼喝聲。雖然隊頻中依舊嘈雜高亢，不過她這時確切地感受到聲音比之前稀少了一些。

　　防護罩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怪蝙蝠。伊蘭只看一眼，就垂下眼瞼。她聽著隊頻裡的聲音，覺得時間過得無限緩慢。之後她一直把隊頻在張深海的專用頻段和全隊模式間來回切換，叫一陣張深海。然後去聽隊頻中的大呼小叫。

　　「阿森，阿森。」有人在隊頻裡叫道，「阿森的機甲摔地上了。」

　　伊蘭再次一激靈，緊張地聽著。

　　她記得阿森今天在二號分隊，慕容和阿泉走後。二號分隊只剩四臺機甲，他們一直在和緊貼科考飛船的怪蝙蝠近身纏鬥。

　　在各種混亂的呼喝聲中，伊蘭聽到一句：「阿森的機甲被那些東西包住，沒有反應。」

　　伊蘭手腳冰涼，又一個隊友出事。

　　阿森在中給過她一黑拳，把她打昏了，當時伊蘭看著他真刺眼，可是演練結束後，阿森在回程飛行器上，曾請托幾支隊伍裡僅剩的一名醫師給她診斷。還拉著瑞恩作陪，向她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伊蘭也爽快地擺手說沒關係，不過她當時心裡嘀咕過，阿森出手力氣大，笑起來卻略靦腆。

　　阿森和張深海一樣了嗎？

　　伊蘭想到張深海，連忙又轉到他的專用頻段，繼續呼喚，當然，還是沒有回應。

　　當伊蘭再一次撥到全隊模式的時候，發現裡面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她一愣。以為自己沒切換好，仔細一看，確實在全隊模式。她的心瞬間一冷，不死心地撥到張深海的頻段叫兩聲後。再撥全隊模式，依舊一片寂靜，然後她開始撥給各個隊友，無一例外，全都寂靜無聲。

　　伊蘭心裡冷得像被沉冰凍住，她抬眼看向防護罩。半圓形的空間猶如被一片黑幕布嚴嚴實實遮擋住，上面點點綠幽幽的光茫透著詭異陰森的寒意。

　　她直直地盯著那些令人作嘔的怪蝙蝠，沒來由地想到瑞恩嚇唬她的那個恐怖遊戲，她曾玩了兩次，每次都夢到怪物咬向她的脖子。

　　「這是一場夢吧？」伊蘭喃喃想到，「還是宿命的暗示？」

　　發呆了一會，伊蘭回過神來，再逐一撥到各隊友機甲的頻段，仍舊什麼都沒有。她點開通訊器，星網肯定沒有，流花三號任務網也沒有。

　　此刻，她孤身一人，處在一個密閉死寂的空間內，只有防護罩上一片厚沉的黑色。

　　伊蘭咬著嘴唇，眼中滿是恐慌，心頭猶豫幾下，就操控著機甲堵在監控室門口。她不能聯絡隊友，必須要查看監控畫面，哪怕此時跳下機甲的行為十分危險。

　　伊蘭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不去看頂上的恐怖景象，從背包中取出一支光劍握在手中，打開駕駛艙就跳了下去。

　　監控室裡非常暗，只有監控屏邊框閃爍著微弱的固有藍光。

　　伊蘭望過去，幾個監控分屏全都是黑色。

　　她手腳冰冷地定定站著，好一會才走過去，顫著手指調試定點視訊儀。伊蘭在營地留守的時間居多，監控室裡的一切設備還算操作熟練。

　　如果注定全軍覆沒，她也要設法將目前的情況通知羅隊長和宸環駐地，至少讓他們知道這些怪蝙蝠的樣子，等他們來的時候，好有所防備。前面怪蝙蝠剛開始襲擊的時候，張深海例行報警，一切發生得太快，他當時應該還不能詳細描述它們的性狀。

　　調試了好一陣後，伊蘭檢查不到任何接收信號。定點視訊儀不能工作。

　　伊蘭的心越來越沉，到最後，可能恐懼絕望到極致，反而平靜下來了。

　　她停手，靜靜地坐著，似乎在等結局。

　　忽然，監控屏閃過一絲光亮。她猛然看過去，好像是一片空地，有幾叢隨風擺動的野草，不多久，螢幕又恢復為黑色。

　　伊蘭緊盯著螢幕，回想著剛剛看到的景象。圖像消失得太快，她總覺得似曾相識。

　　圖像出現的位置在原先監視防護罩外面的那塊大屏上，她突然想起，剛剛的看到的空地和野草，可不就是防護罩外面那塊開闊的荒地嘛。

　　監控還能用，但像是被擋住了。這是她的第一個念頭。

　　下一刻，伊蘭豁然開朗，防護罩上全是黑色的怪蝙蝠，自然把外面的景象擋住了。

　　她的心開始怦怦亂跳。眼睛緊緊盯著三個小分屏的位置，全部為黑色。如果機甲上的記錄儀被擋住了呢？張深海的機甲全身被怪蝙蝠貼纏裹住的樣子浮上心頭，如果機甲成了那樣，記錄儀傳過來的畫面就一定會是黑色。

　　看不到監控畫面，不等於外頭的隊友全部折損。她無法通過通訊器或者機甲隊頻聯繫他們，換言之，他們也無法聯絡到她。

　　可她還活著。

　　所以，他們還活著，就像她被困在防護罩裡一樣，他們被困在機甲裡。伊蘭願意相信聯盟最高檔的戰鬥機甲的材質，防護罩能擋住怪蝙蝠，機甲外殼也一定能。

　　瑞恩以前說過的一句話莫名浮上她的腦海：「機甲是咬不穿的，我可以帶著你慢慢逃命。」

　　伊蘭的嘴角浮起微笑，張深海說過羅隊長已經得到消息，瑞恩他們正在加速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