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我不會不乖

　　一路上，瑞恩都在嘻嘻哈哈：「美女，你開車技術還是一如既往地爛。」

　　伊蘭十分無語：「我沒開，用的是自動駕駛。」

　　「都不敢自己開，你想要我誇你技術好，我誇不出口。」

　　伊蘭瞟他一眼，涼涼說道：「我心情沒好全，你少來招惹。」

　　瑞恩消停兩下，又說道：「美女，你開車帶我逛夜景還是頭一回。」

　　伊蘭忍不住說道：「瑞恩，你能體諒一下我的耳朵嗎？」

　　「體諒不了，我困了，不說兩句我會睡著。」

　　伊蘭氣結：「誰讓你自己跟出來？」

　　兩人說說鬧鬧到了航空港，伊蘭走進大廳，遊目四顧，發現秦女士背對著他們坐在大廳的角落裡，瑞恩正想往裡走，被她一把拉住，扯到了一個視線望不過來的死角。

　　「就待在這裡別動。」伊蘭低聲說道。

　　瑞恩詫異地看著她，也壓低了聲音說道：「美女，什麼情況？」他眼裡全是戲謔的笑意。

　　「叫你別動就別動。」伊蘭上網再次查看航班時間，說道，「再等一個半小時就好了。」

　　「什麼？」瑞恩壓著嗓子哇哇叫道，「就這樣幹站著，等一個半小時？你到底要做什麼？」

　　「不等，你就回去，等的話就別開口。」伊蘭板著臉警告道。

　　「我怎麼回去？走回去嗎？我沒你這功力。」瑞恩氣道，「不告訴我真相，我不配合。」說著，他就要抬步走。

　　「你去哪兒？」伊蘭急道。

　　「我走那邊逛一圈。」瑞恩朝秦女士的方向得意地揚揚下巴，他先前注意到，這姑娘走進大廳觀察一番後就盯著那個方向看了兩秒。

　　伊蘭氣急，手上用力把他拉了回來。

　　「說不說？」瑞恩威脅道，作勢又要往外走。

　　「說。」伊蘭恨恨地說道，瑞恩知道了她的身世，再多知道一點也沒有關係。

　　瑞恩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瑞恩。我是孤兒。」她說道。

　　瑞恩聽她又提起身世，臉上收起了調笑，認真地看著伊蘭。

　　伊蘭嘆氣說道：「父母遺棄的那種。」

　　瑞恩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極度吃驚和對伊蘭的無限同情，他裝出一副平淡的樣子：「哦。」很怕表情不當刺激到這姑娘。

　　「嗯？」輪到伊蘭吃驚了。瑞恩居然這麼個反應，即使是個陌生人乍然聽到別人被父母遺棄，也至少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居然這麼平淡，好像這事多麼正常。

　　瑞恩見伊蘭瞪著眼睛看著他，顯得比他還吃驚。忍不住清清嗓子咳了兩下，裝得很平靜地問道：「然後呢？」

　　伊蘭無奈地往秦女士的方向歪了歪頭。

　　瑞恩先是不解地順著視線看過去，再調回視線不解地看著伊蘭，正想開口問，忽然一閃念，訝然失聲：「她……你？」

　　伊蘭警告地盯住他：「想想就可以了，別亂說。答應我，就點個頭。」

　　瑞恩毫不猶豫地鄭重點頭，心裡在暗暗叫苦，他就不該和這姑娘一起出來。撞到人家的秘密真麻煩。

　　伊蘭見瑞恩果然再不作怪，乖乖地站在原地目不斜視，她心裡還算滿意，瑞恩盡管平時不太正經，大事上卻認真對待，絕不含糊。

　　她輕聲解釋道：「她來說對不起，走的時候情緒比較激動，我怕路上有什麼事，到時候我說不清，所以要看著她走。」

　　瑞恩默默聽著。沒有開腔。

　　伊蘭也靜靜站著，等的時間久了，就悶頭上星網。

　　過了多時，瑞恩咳一聲。伊蘭抬頭，瑞恩朝秦女士方向努努嘴唇。

　　伊蘭望過去，瞧見秦女士的背部聳動，雙手捂著臉，顯然在痛哭。這時候是深夜，大廳裡走動的人不多。秦女士獨坐一角埋頭哭泣的樣子特別悲慘。

　　伊蘭瞧了兩眼，再往秦女士周圍瞧瞧，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不軌分子，仍舊低頭上星網。她在研究菜譜，準備回艾杜後，多推出幾個私房菜，再盡快考個廚師資格。

　　沒多久，瑞恩又咳，伊蘭抬頭對他說道：「時間沒到，再耐心等等。」

　　「你就這樣？」瑞恩蹙眉問道。

　　伊蘭靜靜地看他幾秒，反問道：「那要怎樣？」

　　瑞恩頓住，半晌說道：「她不是說了對不起嗎？」這話輕飄得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對不住伊蘭。

　　伊蘭輕笑一聲，盯著瑞恩說道：「對不起，我不會不乖，請讓我留在你身邊。」

　　瑞恩愕然。

　　伊蘭淡淡地繼續說道：「小小佟伊蘭沒機會說這三個字。」她面不改色地接著看星網上的資料。

　　瑞恩望著伊蘭，說不出的沉痛難受。

　　伊蘭嘆著氣瞟他一眼，瑞恩這樣陽光的一個人，今天居然被她的事一出接一出地弄得像嘗遍人間辛酸苦辣一樣，她嗔怪道：「你立場堅定點，同情心過剩用不到自己身上，就用我身上，別隨便給別人。」

　　瑞恩不由笑了一下，言語上就放開了些，試探性地問道：「總不能老看她這樣吧？她畢竟是你……」

　　伊蘭截口道：「她不是我的誰。我已經說明白了，各過各的日子，誰也別打擾誰。」

　　瑞恩注視著她，又朝哭泣的秦女士望一眼，良久，喟嘆道：「美女，你有時候挺狠心的。」

　　伊蘭頭也不抬地說道：「我沒空閒仁慈。」

　　「這麼恨？」瑞恩蹙緊了眉頭。

　　伊蘭長嘆一聲，瑞恩這樣說個不停，她都沒法看資料了，她抬起頭說道：「從來沒有愛過，怎麼會去恨？」

　　她朝秦女士看過去，幽幽地說道：「取捨已定，何必言悔？她，實在太晚了。」

　　她小時候的記憶依然存在，只是平時不欲回想而已。

　　親近的小夥伴被家人領走時，興高采烈向她告別，她眼巴巴望著孤兒院大門，然後躲回房間一個人偷偷哭泣，那悲傷得蜷縮成一團的小人兒一直印在記憶深處。

　　十七歲那年她即將離開孤兒院獨自謀生。她每天坐在床邊，一邊想像一邊恐懼外面的世界，盡管如此，心底仍然隱隱地期待有人來對她說。跟我回家吧，那纖弱憂愁不停期盼不停失望的模樣至今刻骨不忘。

　　直到有天清早起來，她莫名其妙多了一段地球經歷的記憶後，開始擔憂自己的精神狀況和日後生存，才轉而放下對自己淒涼身世的執念和不憤。那如幻夢般的地球生活平淡安然。即便時日長久後細節人物一一淡忘，回想起來如霧裡看花一般，但卻在心性上磨礪了她，讓她樂觀堅強很多，夢境中她也曾有過家人，已得安慰。

　　生活艱辛不易，如今的她只想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何必再去招惹是非，平添煩惱？

　　再說，秦女士生活和美富足。伊蘭猶記得考完初級點心師後，她那道創意點心小籠包被秦女士稱許，問她介不介意別人學著做。事後聊起，秦女士說回家曾做給耿長安吃，安安少年很喜歡。

　　她們已經互相不需要。

　　瑞恩瞧著伊蘭一臉平靜地說著絕情話，和她慣常伶牙俐齒有口無心的模樣截然相反，他沒敢吭聲。

　　航班時間差不多了，秦女士做了個抹淚的動作起身。

　　伊蘭正待要走出去尾隨，她要親眼確定秦女士登艦，免得又像前面一樣。說走了卻回來找她。結果秦女士回身望向大廳門口，把她嚇得立馬縮回頭來。

　　瑞恩站她旁邊，看到她鬼祟的動作，想笑又覺得不合適。自動挪了一小步擋在伊蘭身前。

　　隔了一會兒，瑞恩壓低著聲音說道：「你……她走了。」

　　伊蘭撥開瑞恩，發現秦女士果然往登艦口方向走去。長籲了一口氣，偷偷地尾隨跟上，遠遠地看著秦女士進了登艦口，又耐著性子等到航空艦起飛。才走出航空港。

　　瑞恩一路都默不作聲地跟著伊蘭，姿態相當配合。

　　兩人上車後，伊蘭問道：「還有沒有精神想去哪裡？我帶你去看夜景。」她說的時候表情嚴肅，非常有氣場。

　　瑞恩覷著她，咕噥了一句：「得了，你這樣別出去嚇人了，我們回吧。」

　　伊蘭橫眉怒目地看著他：「嫌我開車技術爛？行，下回有空，我開機甲帶你看夜景。」

　　瑞恩啞然失笑：「美女，坐你的機甲我更怕。」又嘆著說道，「你何必呢？既然關心何必偷偷摸摸？弄得自己不開心。」

　　伊蘭看向車窗外，夜色沉沉，她沉默片刻後說道：「我不是關心，只是煩心，現在她確實走了，我放心。」

　　「走了走了，我困了。」瑞恩聽得頭大，這姑娘一天不彆扭地說幾回，就不是她了。

　　「困了就在車裡休息一下，閉著眼睛也行，我繞個圈子回去，算是帶你逛過了，你來找我一回，我不盡點心意也不好。明天我自己回艾杜，跟著你不自由。別和我爭，我現在心情不算好，誰同情我，我和誰急。」伊蘭氣勢洶洶地說道。

　　瑞恩瞠目結舌地看著伊蘭，自打他知道這姑娘的底細後，她就一點都不客氣了。他輕哼一聲，閉上眼睛。

　　伊蘭瞅他一眼，稍稍兜了幾分鐘就往回趕，瑞恩睜眼一瞧，很不滿地說道：「美女，你也太偷工減料了吧。」

　　「你閉著眼睛不知道，我已經兜了好大一圈了，現在該回去了。」伊蘭睜著眼睛說瞎話。

　　瑞恩覺得這姑娘今晚受到的刺激特別大，都敢當著他的面亂說了，這時候不宜挑釁她。他再次閉上眼睛不搭理，話說他還真的有些累，今天他自黃昏來了愛琴星，沒機會去別的地方，就在旅館和航空港之間來回打轉。

　　「注意別睡著。」伊蘭交代一聲，加速往旅館開去。

　　兩人筋疲力盡地各自休息。

　　第二天上午，瑞恩的房門被敲個不停，瑞恩蔫頭耷腦地開門，伊蘭神采奕奕地站在門外：「早安。」

　　「早。」瑞恩隨便應和了一聲，看見伊蘭背著包，不由氣道，「你還真走了？還走得比我早？」

　　伊蘭笑道：「我和你一起出發，到梅農星中轉回艾杜。既照顧到了你的同情心，也順便在路上多看幾個星球。」

　　瑞恩哼一聲，也不多語，進屋快手快腳把行裝收好。

　　兩人在去航空港的路上繞了個大圈子，欣賞沿路風光，伊蘭對瑞恩這一趟心裡過意不去，在星網上搜羅了一堆愛琴星的景觀介紹詞，挑了幾段，照本宣科念給瑞恩聽。

　　「停，」瑞恩叫道，「現在聽我的，我也有好詞。」他接著往下念。

　　伊蘭被逗得直笑：「瑞恩，你怎麼發現的？」

　　「你忘了，我們拜的是同一位語言學老師，我還不知道你？絕對說不出這麼優美的導遊詞，明顯是恬不知恥地抄襲。」

　　伊蘭絲毫不在意瑞恩的話，兀自總結道：「那我們就算實實在在遊過愛琴星了，今天這一圈比昨晚大多了，你別說我沒盡心。」

　　「美女，其實這樣也蠻開心的，不如你繼續跟著我？」瑞恩試圖說服伊蘭，把她的下一個中轉站設在他要去的下一個地方，他好帶著她時不時地開解幾句，這姑娘處於強刺激後的假亢奮狀態，看著可樂，實則內裡傷感著，她自己還不承認。

　　當然他的提議被伊蘭斷然否決。

　　「你這行程已經夠古怪了，再加一個地方又怎麼樣？」瑞恩勸道，她的回程路線排出來，和她人一樣古怪，方便快捷的主航線不挑，盡挑一些支線來回繞。

　　「我這行程已經夠古怪了，怎麼能再古怪下去？」伊蘭笑道，「即使古怪我也能回去，你確定你能跟著我一路古怪地回去？」

　　「說話別繞。」瑞恩頭疼地說道，他確實不能走她這條路線，他還要回家打個招呼，到時候肯定從圖朵主星到艾杜主星。

　　瑞恩不死心地問道：「你就不能走一條大家都走的路嗎？」

　　「不能，我想多走幾個地方。」伊蘭說道。

　　她現在頗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態勢，原本打算窮遊，自從頭腦一熱捐出去半年津貼，又長途奔到圖朵星區住了兩晚旅館後，伊蘭覺得自己摳不住門了。已經花了不少錢，也不差這麼一點了。回基地後都找不到花錢的地方，現在不花得愉快點，什麼時候花？這麼一想，伊蘭越發心安理得了，豪爽地把她所有的中轉航班全都訂下。

　　瑞恩勉強不得，只好讓她自去，臨行交代道：「要是誰不長眼惹上你，別心軟，直接下死手。放心，你現在的戰鬥力傷不了人，怎麼狠怎麼來。記住第一時間聯絡星球保安隊，給他們報上咱機甲團的名號。第二時間聯絡我，我調動人比你快。」

　　「瑞恩，我這是回基地，順帶旅遊，你以為我要去懲奸除惡不成？」伊蘭大笑，「走了，祝你走親訪友愉快。」

　　她瀟瀟灑灑地向瑞恩一揮手，自己上路了。

　　回去的一路上，伊蘭覺得自己既然花了錢，本著節儉的美德，就要把這錢花得高效到位，務必超過百分百的性價比。於是她獨個兒認認真真抓緊時間逛，每到一個星球，就租輛懸浮車，勤勤懇懇地把每一處景觀都走過去急匆匆瞄一眼，就這樣，將將和瑞恩前後腳回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