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我撐得住

　　許是上周的考核被教官罵得難看了，輔助教員們給特種機甲學員毫不留情地加大了訓練強度。

　　伊蘭整個上半場都在不停地快節奏跳舞，她在機甲裡頭咬緊嘴唇，努力集中精神，倒也勉強堅持下來了。

　　總算一撥訓練完，吳澤打手勢讓她下去，朝她興高采烈地說道：「妹妹，你先休息一下，我給齊大明他們看看，今天中場加訓，我們讓你做女生隊的隊長，我待會兒陪你一起過去。」

　　伊蘭默默站在一邊觀看齊大明他們三個的訓練動作，其實她更願意一屁股坐下來，但是訓練時間就沒人坐著，她也不好特立獨行。

　　吳澤眼睛盯著齊大明他們的機甲動作，嘴裡還在和她說話：「妹妹，你星期五的考核表現簡直太棒了，隊伍亂成那樣，你一舉手，他們全都聽你的了，你們還沒有集體磨合過，就已經這麼整齊了，都是妹妹你的功勞。過會兒那些女生有啥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大膽地教，我們都相信你。」

　　伊蘭連維持笑容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只是輕輕地嗯幾聲，吳澤自己說得高興，眼睛又盯著前方機甲，壓根沒注意到伊蘭比以前話少。

　　齊大明他們的動作告一段落，吳澤上前給他們指點，伊蘭的耳朵稍許清淨一點，但這樣也有個壞處，沒人在一旁說話，人放鬆下來，精神更不濟了。她甚至一直以同一姿勢站在原地，小範圍踱步都嫌累得慌。

　　「撐得住嗎？」瑞恩發過來一條文字訊息，她轉頭看向地質機甲那塊，人多機甲也多，看不清他在哪裡。

　　伊蘭真想說中場加訓能不能讓別人去，但轉念一想，即使讓她坐下休息，恐怕情形會更糟，她很怕自己鬆懈後直接躺地上了，還是去吧。有點事情做可以讓自己的精神緊張起來，不至於撐不下去。

　　「可以。」她回了兩個字。

　　中場時間，伊蘭上了機甲，走到醫學機甲訓練區。女生隊就在那裡加訓。

　　吳澤讓伊蘭放慢速度帶著女生隊把以前的動作做一遍熟悉過後，令她加快速度領操，立時就有人跟不上，動作顯得十分梗澀。

　　還好，這些人的輔助教員打手勢讓她停下。他們要給學員指點要領，伊蘭就勢等在一邊旁觀休息。

　　「伊蘭，那個旋轉的動作我總是做不好。」遲璿趁著同學和輔助教員交流的時候給伊蘭發了個視訊。

　　「遲璿，你不用著急，這個就是靠練出來的，你是不是旋轉的時候覺得嘔心，所以手部控制就不流暢了？」伊蘭回道。

　　「是啊，伊蘭，你聲音怎麼啦，看起來臉色也不大好。」遲璿在這時候還把話題歪出去關心著伊蘭。

　　「週末有點事忙。睡眠少了，不要緊的。」伊蘭打起精神說道，「我教你個方法，待會兒我們先轉慢一點，你把手操動作練熟，等旋轉速度加快的時候你就不用分心去想手操，這樣多練幾次就可以，我也是這樣過來的。你等一下，我去問問能不能在我們機甲中開通隊頻，我們在隊頻中說話。」

　　伊蘭給吳澤發了視訊請求。

　　「妹妹。有事嗎？」吳澤咧嘴笑道。

　　「能給我的農業機甲和醫學機甲開通隊頻嗎？」

　　「能，妹妹現在是隊長，怪我都忘了給妹妹說。」

　　伊蘭從機甲視窗看出去，吳澤混在負責醫學機甲的輔助教員堆裡。開口閉口就是妹妹，聽上去嗓門還不小，一點兒都不避人，伊蘭這會兒沒力氣去嫌棄，心道叫吧叫吧，反正據瑞恩說他們同學都知道她有個雅號叫妹妹。

　　按著吳澤的提示。伊蘭和遲璿開通了隊頻，然後領著遲璿走到邊上一個空曠的地方。吳澤見狀打手勢問她做什麼，她抬起機甲手臂指指遲璿，吳澤就點點頭。話說，這段時間的訓練，她和吳澤之間用機甲手語也可以溝通了。

　　「遲璿，我帶你旋轉，先慢再快，行嗎？」

　　「好的，謝謝你，伊蘭。」

　　「跟我客氣什麼。」

　　她擺出了集體操中旋轉動作的前式，放慢速度帶著遲璿一起做。

　　「現在沒有不舒服吧？」伊蘭問道。

　　「沒有。」

　　「好，按這個速度我們再來三遍，直到你的手操動作不用刻意記就能自然地做下去。」

　　「遲璿，我要提高速度了，跟上我，有不舒服就說。」

　　「可以，一點點難受，但不要緊。」

　　「你比我那時候好多了，我那時候可撐不住這速度。」

　　「是嗎？你也不舒服過？」

　　「那當然，當時簡直太狼狽了。」

　　兩人一邊聊，一邊操控著機甲。伊蘭瞅著遲璿的機甲動作還算流暢，又把速度提上了一點。

　　「遲璿，再加快一點點，想停和我說。」

　　「沒事，我還行。」這時，遲璿的手操已經很熟練，她的整個心思都用在壓抑胸中泛起的噁心感，機甲的外部動作倒沒有停滯。

　　「你真棒，這麼快就要達到標準速度了。我們再加快一點點，今天你一定能做到標準速度。」伊蘭鼓勵道。

　　「伊蘭，我……」遲璿想說她噁心難受，但聽伊蘭沙啞著嗓子指點她，就極力忍耐著。

　　「遲璿，你做到了。太厲害了，這麼短時間就做到了。今天我們就到這，明天再鞏固幾遍，以後旋轉對你來說完全不是問題了。」伊蘭高興地對遲璿說道，其實她知道此時遲璿應該是很難受的，所以勉強到了標準速度後隻練了一遍，她就讓遲璿停下來，這就夠了。遲璿過了心理這道坎，知道自己能達到標準速度，以後多練，就不會那樣惶恐了。

　　遲璿顯然也很高興，不敢置信地問道：「伊蘭，剛剛這遍真的是標準速度嗎？我做到了嗎？我都快吐了。」

　　「你做到了，不是沒吐嗎？下回你想吐都吐不出來了，好好懷念現在的感覺吧。」伊蘭故意和她開玩笑。

　　遲璿也笑起來，心情舒暢了，也不覺得那麼難受了。

　　伊蘭很有成就感。她也能教人練機甲了，雖然只是一個很基礎的旋轉動作，她自詡自己這不厭其煩耐心教導的態度，比起瑞恩當初對她大呼小叫苛責不停的樣子才更有良師的風範。

　　心裡一高興。口中說道：「遲璿，我要用機甲給你行個通用禮，你站著別動，讓我試試看。」

　　伊蘭操控著胖頭魚機甲走到遲璿機甲的面前，兩台機甲幾乎貼在一起。然後她展開機甲手臂。慢慢地虛攏著遲璿的醫學機甲，操控著機甲頭部往前輕輕碰了一下，沒敢真碰上，她怕用力不當出事故。

　　「遲璿，我一直在想兩台機甲碰上了怎麼打招呼，現在我總算知道了，好辛苦啊。」

　　「伊蘭，我看到你的機甲貼這麼近，感覺很恐怖。」

　　兩人咯咯直笑。

　　中場加訓結束後，吳澤先盯著齊大明三個走步訓練。

　　伊蘭暫時還沒挨到。她坐在機甲裡頭觀摩。機甲位置高，視野開闊，她看見同學們和輔助教員都忙忙碌碌地，很多機甲在跳個不停，不少人站在邊上，有凝目觀看的，有交頭接耳的，也有狂打手勢的。

　　她微笑著籲口氣，日子挺美好的，天空很悠遠。只是鬆懈下來她的頭又開始昏昏沉沉的，不似剛剛指點遲璿時精神高度緊張，疲累感反而要輕些。按理說，這時候即使吳澤還沒顧上她。她也應該自己在旁先練著。不過，她現在一點都不想動，看看訓練場風景，偷懶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瑞恩在比手勢和他的學員交流，三次回頭都看見吳澤負責的那塊地方有台機甲杵著不動。他皺眉，趁著空檔給伊蘭發去一句話：「睡著了嗎？」

　　伊蘭苦笑。她倒是想睡著，但條件允許嗎？一直停著不動的確招人眼，別人都在苦練呢，她只好操控機甲把動作做起來。

　　好不容易把下半場訓練熬過去，她一刻不停開車奔向航空港，預先和端木打了招呼，端木人非常好，滿口答應到時候去農業系的校車站點接她回觀察點。

　　在路上伊蘭找了不少打擊樂來折磨自己的耳朵，聽著可怕，但能提神。

　　「美女，你怎麼喜歡聽兇猛音樂了？」瑞恩視訊過來，起頭就笑。

　　「有事？」伊蘭說得簡單，笑容更沒有。她沒精神，感覺自己不是處於瀕死狀態，也屬於半死不活狀態。

　　瑞恩打量她好幾眼：「嗓子怎麼了？這麼難聽？」

　　「你讓我做領隊，說話說多了。」伊蘭故意歪曲事實，不滿地控訴。中場去帶隊加訓，尤其在今天，讓她確實苦不堪言。

　　瑞恩頓了一下，搖頭說道：「不是，你之前在我面前這麼能說會道，也沒見消停過。」

　　伊蘭橫他一眼，沒作聲。

　　「昨天不好意思，我要見一個很重要的人，沒法推掉。你怎麼回來的？」瑞恩猜測她是累到了。

　　瑞恩難得這麼一本正經地解釋，伊蘭於是好聲好氣地說道：「就這麼回來的，路上很順利。」

　　「這周不去了吧？」

　　「結束了。」

　　「那就把精力放在訓練上，你看你今天的樣子，我以為你直接開著機甲躺地上。」瑞恩沒兩句就開始不著調。

　　「你說對了，我真想這麼做。」

　　瑞恩看她一眼，意外地沒有出口諷刺。「我其實想誇誇你，今天你做得很好。」

　　伊蘭詫異地抬頭，瑞恩還會誇她？她似笑非笑問道：「誇過之後呢？」

　　「讓你繼續努力，你今天帶好了一個，明天最好能把一群都帶起來。」瑞恩笑眯眯地注視她。

　　伊蘭忍不住嘲諷道：「你太高看我了，我就是你眼中的廢材，這種高難度的任務應該讓給你們天才去做。」

　　瑞恩笑道：「天才也想不到要用機甲行見面禮啊。」見伊蘭沒嗆聲，接著說道，「有時候我真佩服你的腦回路，長得就是特異，我們練機甲這麼多年了，誰也沒想到機甲還可以做這動作。你把所有人都震撼了一回。不過，下次遇到常規機甲可別這樣，人家會以為你要實施攻擊，一拳就能把你轟出去。」

　　「說好了，就這件事？你不要指望我明天就帶好一群，我沒有這能力，我還想我的嗓子能好起來呢。」

　　瑞恩盯著伊蘭看了好一會，見她臉色有幾分憔悴，再思及她週末到圖朵主星打來回，知道自己確實為難這姑娘了，不由放緩聲音說道：「明天你別開隊頻說話，領著他們做動作就行了。」

　　伊蘭「嗯」一聲沒開腔。

　　瑞恩瞅瞅這姑娘，她有些怨尤，怕是嫌苦嫌累，又進一步好言解釋道：「時間不多，你們後面還有自己的表演項目。現在集體操進度這麼慢，總不能大家都去全聯盟面前給咱圖朵大學出醜對吧？辛苦你了。」

　　瑞恩這麼低姿態很少見，伊蘭撲哧一聲笑出來：「我沒有那麼高義。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明天我中場仍然去帶隊加訓。」

　　「我的意思是你做完領隊，也別自己懈怠了，今天你停太久。」

　　「我累。」伊蘭毫不客氣地說道。

　　「知道，所以我才過來慰問兩句，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好好幹活。」

　　伊蘭沒好氣地瞥他一眼。「說完沒？」

　　「好了。」瑞恩嘻嘻一笑，掛了視訊。

　　伊蘭重重歎氣，這幾天她不僅是飛人，還是鐵人。

　　下一刻，她不禁眉開眼笑，她在自己的個人帳戶裡查到一筆新收入，廚藝協會的報酬真是讓人開心，頂她和阿悠辛苦一年，原本她覺得疲累不堪，和死過去無異，現在精神煥發，立時活了過來。下次要是還有機會去做課程助理，天天搭深夜航班她都願意。

　　有了這筆收入的強力刺激，後面的事情辦得妥妥貼貼，還車，搭校車趕回去，再去上班，伊蘭亢奮地一直堅持到下班回去，甜甜美美地睡下去，覺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