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睡前故事
老虎的背坐久了,何如歌覺得小怪物背上那塊毛都要被自己坐熱了。小怪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大,哪怕隔著厚重的皮毛和結實的肌肉,何如歌都能感受到骨骼增長的動靜。
聽起來就很痛,肌肉被撕裂的痛。
哪怕知道小怪物使用了痛覺削弱器後,是感受不到疼痛的,然而此刻何如歌還是忍不住心疼。“淼淼真的不痛嗎?”
小怪物轉過腦袋,那張更大的大餅臉出現在何如歌眼前,“何如歌,你摸摸我吧。”明明撒嬌的話,語氣卻一板一眼像硬邦邦的石頭,連對何如歌的稱呼也都是連名帶姓的三個字。
藍眸只倒映出何如歌一人的身影,小怪物用面無表情的臭臉、毫無起伏的聲調,說著最讓人心疼的話:“你摸摸我,左胸口那個地方就不痛了。”
小怪物對背上的青年低下頭,任憑青年的手覆在額頭的“王”字上,也沒有絲毫不滿。他無比溫順地收起獠牙,低聲下氣到近乎懇求地說:“你今晚能不能不要走。”
何如歌摸頭的動作一頓,“我一想到你要走,左胸口的那個地方就很痛。”
原來……是因為他要離開而難受嗎?
何如歌抱住了小怪物的大腦袋,剛想滿口答應,腦海裏就浮現出全息遊戲的“防沉溺機制”。
算算時間,他今天的遊戲時間貌似所剩無幾了?!
這個辣雞遊戲在妨礙他養崽崽,小怪物這麼脆弱無助需要人陪伴的時候,他還要什麼“防沉溺”?應該要鼓勵玩家用愛去溺死小怪物才對!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遊戲彈出去的何如歌忐忑不安,他真的很想答應小怪物,可是實際情況不允許。機智的何如歌開啟頭腦風暴模式,小燈泡一閃,雖然全息遊戲有防沉溺機制,可是普通的遊戲版本沒有呀。
雖然這樣就沒有深夜悄悄話的互動,不過一直對小怪物摸摸頭,摸摸背,把小怪物哄睡著也很有成就感!
他要抓緊最後能和小怪物說話的時間,一口氣把所有想說的話都說了,再用電腦掛著遊戲,掛一個晚上陪小怪物睡覺。
睡覺就不能坐在小怪物的背上了,當何如歌從小怪物背上下來時,小怪物還以為何如歌又要離開,雙眸瞬間黯淡。
然而當他發現眼前人只是換了一個位置,坐在他的身旁還握住他的爪子,並且含笑說好後,那雙藍眸又咻得亮了起來,彷彿變暗變亮的開關都掌握在何如歌的手中。
何如歌揉了揉小怪物的大腦袋,“淼淼都是什麼時候覺得困的?”
“不清楚。”偶爾困一下,但很快就會被痛精神。
看來小怪物精力很旺盛啊,何如歌再次擼一把手感極好的大腦袋,強忍住蹂.躪虎耳的衝動,思考為人父母要怎麼把孩子哄睡著。
因為他是孤兒,並沒有實際經驗,能想到的哄孩子手段很簡單,唱歌、講睡前故事。
上一次已經唱過歌了,那麼這次就講故事吧,給小孩子聽得肯定是童話故事,何如歌回想起之前取名時,小怪物對自己的不自信,決心培養小怪物的自信心要從睡前故事開始——
“淼淼閉上眼睛,我給你講一個童話故事。”藍眸合上,雪白的眼睫好似落了一層細雪。
何如歌輕輕摸著小怪物的頭, “從前有一枚天鵝蛋,被母鴨孵出來,因為它的長相與眾不同,被大家嘲笑為醜小鴨。”
“它被打罵、被排擠、被譏笑,所有人都欺負它……”何如歌一邊撫摸著小怪物,一邊輕聲講述道。
他並沒有注意到,掌下的藍眸微怔,,怪物聽得出了神。
傳說人魚的聲音能夠蠱惑人心,當心中充滿真摯的情感時,真情就能浸透到聲音中,使讓聽者身臨其境。
*
從前有一隻幼崽,他是一隻小白虎。
他被帶到星海孤兒院,被訓練、被打罵,所有人都欺負他。
小白虎活得很痛苦,因為他沒人疼,沒人愛。
在洗腦的那一天,他喚醒自己內心的怪物。變成真正怪物的小白虎把所有欺負過他的人,都殺了。
小怪物總是不聽小白虎的指揮,做了很多的錯事,所以長大後的小白虎折斷了小怪物的翅膀。小怪物受傷後,大白虎也元氣大傷,有人在背後使詐,傷害了大白虎。
大白虎和小怪物都很虛弱。
因為麻煩沒有解決好,那些人需要大白虎,所以他們努力治療大白虎,可是大白虎傷得太重了……再也治不好了。
小怪物陷入了過往的回憶,纏綿又密集的疼痛,宛如一層又一層藤蔓將他裹挾住,密不透風的黑暗,一如當年暗無天日的時光。
他回到了被喚醒的那一天,一隻無助的幼崽在洗腦室無助地求救,最後崩潰地大哭,當四周的哭聲漸漸消失,一切都歸於死寂時,藍眸中的暗紅色豎瞳隱隱浮現。
眼中的紅光在黑暗中一閃一閃。
心跳聲從左胸口傳來,咚、咚、咚……與原有的心跳聲混淆在一起。
冰冷的眼睛,泛起了充滿惡意的笑。
“我要殺了他們~”
理智一點一點肢解,在惡意將要衝破最後的囚籠時,溫柔的觸碰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頭頂,那樣熟悉的力度,小心翼翼的,像是對待著珍寶。
小怪物抗拒別人的觸碰,唯獨不排斥,甚至於喜歡這個人的肢體接觸。
讓人眷戀的溫柔。
青年垂著眸,黑色的眼瞳像是籠了一層霧的湖水,他的動作輕柔,語調也是柔軟的,總會讓小怪物覺得這個人在說些甜言蜜語。
也確實是甜言蜜語。
那個人臉上帶了一點笑意,其實他不笑就已經很好看,笑起來幾乎要迷了人的眼。
“醜小鴨看到天鵝展翅從寒冷的地帶飛向不結冰的湖面。天鵝是這樣美麗,醜小鴨看呆了。”
“當春天來臨時,它飛到湖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但那不再是一隻粗笨的、又醜又令人討厭的鴨子,而是——一隻天鵝!”
“最年輕,最好看的天鵝!”
小怪物覺得自己無可避免般地,陷入到了催眠術般的恍惚感中,那些原本因為痛苦而翻騰的精神識海,此刻又因為喜悅而感到寧靜。
眼前人好像有一種魔力,能輕易操控他的喜怒哀樂。
何如歌。何如歌。
他在心裏念著這個名字,未名的歡喜就在心頭漫延,一點一點流淌著,在心間留下隱秘的溝壑痕跡。
你是希望我變成天鵝嗎?
可我不是你故事裏說的醜小鴨,我從來都不是天鵝蛋,只是一隻小怪物,所以不論怎樣都不會從怪物變成天鵝。
眼皮越來越重,小怪物眷戀著頭上的撫摸,強撐著不肯睡去,可是每次只要在何如歌身邊,他就很容易變困。
眨眼的頻率變慢,困到睜不開眼的藍眸望向眼前人。
雖然呀,我不是天鵝,可你是飛過我靈魂荒原的那只天鵝,是我一生中見過最美的風景。
讓我很想、很想,用一生去飛向你。
*
把小怪物哄睡後,何如歌用電腦掛遊戲,再躺平睡覺,以前一個人睡覺沒覺得有哪里不好,只是今晚覺得床格外空蕩,被窩怎麼捂也捂不熱。
……如果能和大貓貓一起睡覺就好了。
最好大貓貓長得比床還要大,這樣他就可以用腳抵住柔軟的肚皮,將臉埋進暖烘烘的毛毛裏睡覺了。
何如歌將被子拉過頭頂,假裝這是大貓貓的肚皮,美美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再次登錄遊戲,給小怪物投喂了營養液後,何如歌去B6房間,黃鼬正在泡奶粉,何如歌趕緊上去幫忙。
沖奶粉是很簡單的事,想到等會兒幼崽們可以喝到他親手泡的奶,何如歌就忙得不亦樂乎。雖然這批幼崽不是最開始的那批幼崽,可也許是1號都是小奶狗,就算之前的1號是黃皮,現在的1號是黑皮,同樣是黑葡萄似的黑眸讓何如歌產生一種……
他真的在改變一切的美好錯感。
泡完奶粉後,黃鼬這次沒有站在門外把風,他雙手抱臂靠在房內的牆壁上,不看何如歌的眼睛,垂眸盯著地面,“我想要知道你是怎麼救實驗體的。”
因為黃鼬知道何如歌遮罩了房間的監控器,他也不用擔心現在的說話聲違反寒冰計畫的規定。
何如歌還沒有當眾尬歌的愛好,而且他也不想將金手指隨意暴露出來,“你不需要知道。”
黃鼬偏了偏腦袋,望著地面自言自語道:“我以為你要很久之後,才會使用三次參與寒冰實驗的機會。沒想到現在就使用了兩次。”
“你準備第三次什麼時候過來?”黃棕色的眼眸終於看向何如歌,黃鼬輕聲問道。
腿上的妖紋忽然發熱,就像它在面對天敵時示警那樣。
為什麼要示警?
這裏有危險嗎?
突如其來的不安籠罩住心頭,很難描述這種感覺,這種恐懼和昨晚面對長大的小怪物感覺有些相似,卻有不同。
昨晚的恐懼是能找到源頭的,何如歌知道妖紋在對身為天敵的白虎示警,可是此時此刻,這種恐懼是對未知危險發出警報。
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何如歌的心臟,讓何如歌幾乎喘不過氣來。
全息遊戲有利也有弊,原本的遊戲到了關鍵時刻,肯定會浮現出AB選項,既能提醒何如歌注意存檔,又能列出選項供何如歌參考。
而全息遊戲什麼都沒有,高度的自由,也意味著失控的風險。
何如歌從前不太相信直覺這種懸而又懸的東西,但出於對錦鯉妖紋的玄學信任,何如歌在這一刻使用了他最後一次存檔的機會。
【是否存檔】
【是】
【否】
【存檔成功】
有了存檔就有了底氣,何如歌對黃鼬道:“不太清楚,不過我們之前的約定好像沒有詳細到參與的時間吧?我什麼時候來並不重要。”
黃鼬僵硬地扯起嘴角,“也對。”他說完就走出房間,關上門,並沒有對“何如歌如何拯救實驗體”這一件事刨根問底。
何如歌站在原地看了房門許久,也許是自己想多了,並沒有什麼危險,可是當他選擇存檔的那一刻,拼命發熱的妖紋溫度一下子降下來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算了,已經存檔了。就算遇到危險也沒關係。
何如歌心事重重地給幼崽們唱完歌,走出B6房間後,他轉過身看了一眼走廊盡頭的黃鼬。
黃鼬站在昏暗中,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光亮。從前還沒有恢復記憶的黃鼬,在寒冰計畫中還會偶爾露出嘲弄的笑、或者是咧嘴笑,笑得流裏流氣一看就不像好人。
然而好像從喚醒他的記憶起,黃鼬就再也沒有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