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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明之罪》第46章
第46章

  一個能把所有專家名流顯貴耍得團團轉的聰明人,究竟為什麽會主動被捕?陸汀百思不得其解。無論以什麽邏輯,達成了什麽共識,他都不該拱手相讓自己的自由。但是鄧莫遲就是那麽明晃晃地站了出來,在撒克遜河下遊如同史前巨獸的荒蕪群山中,獨自一人面對上空形成包圍圈的數十架武裝直升機,被戴上手銬和嘴套,接著被押上其中一架。

  這在陸汀看來就是被捕。

  是真正的,“自己送上門去”。

  當時陸汀也在那峽谷上空盤旋,一架無關緊要的僚機,擠著他和他的幾個同事。在他被安排值守的高度,需要調高目鏡的放大倍數才能把鄧莫遲看清。那個微小的成像點被放大成一個人,只見塵土飛揚之中,那人寬大的高領毛衣被氣流卷起衣擺,螺旋槳的陰影投下去,割裂他身上的黑與白。

  蟹殼色的鋼制嘴套是針對患有精神病罪犯的特殊裝置,類似於電影裏漢尼拔所用的款式,看起來很兇,就像它做出來,就是專門要用在食人魔和野獸身上……它遮住了所有表情。只留下那雙眼睛,懶洋洋地看著前方,那扇直升機半開的艙門,還有門邊的槍眼。

  鄧莫遲被兩排機槍夾在中間,沒有反抗。

  陸汀聽見耳麥裏總指揮處傳來“嫌犯已安全收容”的通報,重復了三遍。他的冷汗已經浸透幾乎不透氣的警用襯衫。

  這是停電後的第二個日頭。

  鄧莫遲,不,確切地說是“神秘人N”,被暫時關押在中央拘留所,根本不歸陸汀管轄。然而相關信息他還是能夠打聽到不少,譬如N對被捕首日進行的一切測試無動於衷,他拒絕回答任何問題,腦電波和視網膜檢測顯示出的數據也不在尋常人的區間之內,對此他更是沒有解釋,沒有表態,可謂油鹽不進。

  又譬如,一天的牢獄生活之後,N口中“隔三天一次”的停電如期而至。上次維修中緊急研發的防護程序幾乎沒有起到效果,因為病毒在對電網進行二次攻擊的時候已經完成了自我升級,針對的正是維修時投放的防火墻,或許可以猜測,再有三天過後,實行攻擊的將會是針對二次維修升級完畢的第三代病毒。

  對此N仍然沒有發表感言的意思,他只是簡單地說,總統不來見面,那停電就會持續。

  這話傳到陸汀耳中已變得極富挑釁意味,一對無數,那個“一”越是從容,那些“無數”就越發覺得被嘲弄、被冒犯,甚至是恐懼。

  “等真上刑了,看他還這麽囂張!”與陸汀平級的另一位警長如是嚷嚷。

  陸汀從人口中得了消息,似乎應該笑笑,附和幾句。但他沒有搭腔。

  次日,新聞在陸汀醒來前爆出,神秘人N於午夜被移出原先的中央拘留所。那天陸汀連衣裳都沒熨就去了警署,制服皺巴巴,心裏的褶皺還要更多更深。下一站會是法庭?刑場?還是新的羈押地?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父親在這件事上會秉持公正,因此探聽到實情時,他也不知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發愁——安置鄧莫遲的新牢房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火山膠囊”。

  火山膠囊位於特區東北角的克蘭監獄。那是專門針對重刑犯、軍事間諜以及恐怖分子的特殊場所,不同於下層規模頗大的“空山”,容量有限,但保險設施更為先進,當然也不在陸汀的管轄範圍之內。

  所謂膠囊其實是一個高硼酸玻璃制成的狹長牢房,懸浮在克蘭拜耳火山口上方大約六百米處,靠近圓心的位置。與特區西南角遙遙相望的欣古火山截然相反,那塊圓形山口裏盛放的並非終年浮冰的綠色湖水,而是滾燙熔巖。以克蘭拜耳如今的活性,巖漿噴到數十米高的情況也並不罕見,而危險絕不僅此——犯人只要有絲毫異動,譬如試圖敲破外殼逃出生天,玻璃艙就會自動啟用緊急進程,在厚實的艙體破掉之前帶著它所關押的人一同墜入巖漿。

  由於運行成本太高,膠囊只有一個,不常投入使用。最近的一次是四年之前,它關過一個企圖篡改程式把整條赤道帶上儲存的原子彈一同射上天空的瘋狂科學家。

  陸汀坐在自己新換的、沒有奶油甜食味道的辦公椅上,逐一閱讀完這些信息,發了一小會兒楞。但也僅僅是一小會兒,不過三五分鐘,事到如今似乎已經沒有什麽能打破他的心理防線了,他堅信動手越早主動權越大的道理,花了一下午弄到通關文書,當天夜間,他就來到了克蘭拜耳。

  或許還要感謝那個嘴套,除去少部分測試人員之外,並沒有太多人見過神秘人N的真容,當然也包括參與陸岸婚禮的那些矜貴角色,目前看來清楚N與總統幺子關系的人似乎並不存在,就算有,也未曾跳出來礙事,因此陸汀的探視進行得十分順利。在他這個職位,經過申請也簽了保密協議,為的只是去見一個嫌犯,每一個環節都合規合法,並不需要列出理由。

  當然,陸汀基本可以確認,父親並不會忘記婚禮上自己帶出來的男伴,鄧莫遲的長相誰看了都不會過目即忘。就算記性不好,就算躲在投影後,父親也一定在某處遠程觀察仔細,甚至留下了詳盡的影音記錄。

  他也可以確認父親在這兩天裏,已經看過N的臉。

  那麽他自己固然也在重點監視範圍之內——或許這次探視每一秒都會被轉播到父親眼前。但只要不被阻攔就是好的,陸汀拆下配槍和通訊設備,交給獄警,獨自坐上引力車,對自己接下來的要求只有兩條:第一,情緒波動可以,不許表現出來;第二,少浪費時間看人,多觀察環境。

  引力車被推出啟動軌道,朝膠囊徐徐靠近,來自地心的熱量穿過地殼和空氣一路上竄,直逼陸汀的每寸皮肉。他摸到引力車的鐵皮已經開始升溫,自己的靴底也正在迅速發軟,像是快要融化,他也發覺之前對自己立下不看人的規矩根本不切實際,鄧莫遲就在眼前,鄧莫遲越來越近了,鄧莫遲盤腿坐在空空的玻璃地面,擡起眼來,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那雙眼睛看人依舊是那副樣子,平直,不冷不熱,只是一種客觀的觀察。那副鋼制嘴套也依舊在。它唇部緊卡的設計有礙嘴唇開合,也使對話變得艱難,雖然陸汀領口別著監獄專用的麥克風,可以對膠囊內部喊話,但他無法得到回音。

  捏了捏汗濕的手心,陸汀說出計劃中的臺詞:“最近過得怎麽樣?”

  他想自己的語氣和語速都做到了適度的平靜。

  鄧莫遲坐直了些,靠上膠囊側壁,銬起來的雙手放在大腿上。

  陸汀看到他眉鋒蓄著的汗珠,劉海也都濡濕了,漆黑地貼著汗津津的額頭。鄧莫遲頭頂是膠囊內的白色冷光,下巴、手臂,那些棱角下本該是陰影的地方,卻映著熊熊的火。幾百米的距離對於直徑上千米的火山來說不值一提。這種炙烤狀態已經持續了將近二十四小時。但不會太久,老大,你需要再等我一會兒……陸汀看著鄧莫遲想,說出口的卻是:“你要跟我說拜拜,我以為只是膩了煩了,沒想到你是去做這種事。”

  “聽到全球廣播的時候我還沒想到是你,現在眼見為實了。”他又笑了笑,“我是警察哎,當上這個職位已經很多人說閑話了,和你有這樣一層關系真的很妨礙我工作。”

  鄧莫遲保持原狀,沒給出什麽反應,但陸汀卻能從他的眼中看出困惑——他緩緩地眨了兩下眼皮。陸汀抽了口氣,他的坐姿一如剛才那樣放松,腿漫不經心地蹺著,嘴裏卻咬到了自己的舌頭。他感到疼,不只是舌尖,更是心裏一直空落落的那一大塊,他不知道鄧莫遲聽到這些話作何感想,會否相信,但他自己是夠疼的了,疼得滿腦子都很清醒。

  他不再盯著鄧莫遲挪不開目光,耐心地觀察起他周身的環境。那顆膠囊才是真正的敵人,才是要盡快弄清楚的東西。陸汀操控引力車,繞著它轉了一圈,裝在西裝第二顆紐扣裏的微型記錄儀也把所見畫面逐幀記錄下來。

  隨後陸汀就離開了,探視時間只有二十分鐘,他完全不想表露出戀戀不舍。坐在返程的引力車上他甚至沒有回頭,只是稀松地垂著眼睛,看著腳下翻滾的黑與紅。那上千度的熱浪伴著火星仿佛隨時都能燒燎上來,把他若無其事的殼子燒熔,再把他狠狠地卷下去。

  其實也不用回頭,鄧莫遲必然如方才最後一眼所見一樣,估計動都沒有動上一下,就好像他們真的不曾相識。演技也太好了吧,陸汀覺得等到再次見面,自己必須要告訴他,那副樣子有多氣人,又有多性感。

  至於那副嘴套……其實也挺性感。

  但這句是陸汀絕不會說的。

  那夜註定無眠,陸汀畫了許多張圖,膠囊結構圖、路線圖、時間安排圖。他都快把記錄儀裏儲存的那幾千秒刻在腦子裏了,一閉上眼,眼前就浮現那些火光映照的線條。次日清晨,他約了何振聲中午見面,要那人等自己接,不要上門來找,隨後他接到陸秉異的視頻通話。

  “昨天去見過了?”父親在陽光下喝著咖啡,一臉和藹。

  “是。”陸汀刮著本就稀疏的胡茬,無所謂道,“畢竟在一起那麽長時間,我也想看看他最近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了。”

  “什麽時候分的手?”

  “大哥婚禮之後沒幾天吧,記不清了,莫名其妙大吵了一架,”陸汀說著,把肥皂泡抹得均勻了些,他怕哪裏太薄,他撒謊的時候刮傷自己,暴露那點手抖,“現在看來確實不是一路人。您看誰合適,再給我介紹介紹吧。”

  “我最近可是焦頭爛額,先讓你姐姐介紹吧,你這個前男友,弄得哪兒都不太平,又是爆炸又是短路,還沒來得及修好就又停電停工了,”陸秉異揉著太陽穴道,“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怎麽回事。”

  “您準備和他見面嗎?”

  “見,當然見,也差不多晾夠了,”陸秉異抿著咖啡,“今天下午吧。總要讓他把自己的爛攤子收拾好,洗腦儀之類的也要用上,心疼嗎?”

  “隨您便,”陸汀傻傻地笑了笑,“我也不想過每隔三天就摸一天黑的日子呀。”

  關掉攝像頭後,陸汀就恢復了面無表情,對著鏡子,繼續刮他左腮一側剩下的那一小塊。手才動了兩下,就有殷紅滲透乳白的泡沫。

  他雙手撐在洗手池邊緣,定定地看著那些被染成粉色的細沫滴上潔凈的陶瓷池底,開始後悔自己沒聽Lucy的建議,使用電動刮胡刀了。

  有關自己的父親與鄧莫遲見面時的具體情況,陸汀無從得知。但他聽說陸秉異言而有信,那些儀器確實都沒有閑置著,都用在了鄧莫遲身上。然而到最後他們似乎並沒有達成共識,因為停電的紅色警報沒有撤銷,當晚父親從政府大廈出來,迎上媒體的鏡頭,也還是那樣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他也知道在經歷過這些之後鄧莫遲仍然活著。

  那他自己就更沒理由深陷情緒的泥沼踟躕不前了。時間越拖延下去,鄧莫遲身上即將發生的事就越不可控,譬如幾十個小時後的又一次停電——那個膠囊會不會受影響?會不會直接停止運行與懸浮,掉下去了?那麽即便如此、即便停電也會害死自己,鄧莫遲照舊是不肯讓步嗎?陸汀暫時無法理解他的堅持,正如弄不清他步入圈套,給自己攬下牢獄之災的目的,這些事都可以往後放,陸汀現在要做的只是帶他離開那個烤爐,不再讓他受苦。

  當晚大約十點,陸汀只身潛入克蘭監獄,他的身份磁條幫了大忙——重重關卡都不用再提,他也並沒有想隱藏自己,這件事做出來,他就沒打算回頭了。不過這次靠近膠囊用的不是引力車,而是連接膠囊的鐵皮管道。那管道平時被用來輸送潔凈氧氣、投放食物,窄小得很,陸汀的身材本就小巧,最近又瘦了不少,仍然無法在其中蠕動起來,衣服也不能穿厚的,只能緊緊地貼著內側管壁,用手肘和手掌使力,再用腳蹬。他花了大約八分鐘,穿過一百五十米的距離,在膠囊的通風口探出頭來。

  “噓。”他沖鄧莫遲笑了笑,那人是清醒的,整潔的,這恐怖的一天並未摧垮他的精神,這讓陸汀放心不少,更增加了對自己的信心。他輕盈落地,用燙紅的手把那人的手銬拴在自己別著槍套和匕首的腰帶上,高強度的鎢鋼繩,能承受三噸的拉力。

  警報聲已經炸開了,有闖入者出現在監控中,十多個槍口對準這顆透明的膠囊,同時陸汀也跪直身子,把自己的槍眼對準他們,按照原先估算的那樣,以這種玻璃的厚度……由於手銬的牽連,鄧莫遲不得不在他身後貼得很近,呼出的熱氣雖然被嘴套擋住,但發絲、發絲上的汗,還是擦過陸汀的後頸。這讓陸汀很難謹慎回憶之前的計算。

  “你這兒比我想的還熱!”他說,同時扣動了扳機。槍戰打響了,隔著一顆膠囊的側壁,陸汀擋在鄧莫遲身前,快點,再快點,你不是有破壁危險就會掉下去嗎?你總不會碎了還把我們托在半空挨槍子!他在心裏沖這膠囊大吼,又換上一個彈夾,子彈磕在高強度玻璃上的聲響格外刺耳,螺旋槳的聲音也隱約傳來,陸汀的汗蟄了眼睛,他警告自己不準慌,就算直升機來了,他也並非毫無勝算。

  好在玻璃上的裂紋先於直升機出現,墜落、失重、逼近活火山口的驟熱……這些感覺洶湧而至,陸汀被重力帶得不得不仰倒,鄧莫遲在身後墊著他,雖然無法擁抱,但用腿把他箍在自己身前。兩個人疊加的墜落似乎比分開要穩定,這讓陸汀有足夠的勇氣端好手腕,繼續對準方才的突破**擊,終於,玻璃破了,裂紋在一秒內蔓延,膠囊也隨之解體。

  陸汀氣喘籲籲地放下手,空膛的槍支滑落,和他一樣在熱浪和火光中翻滾。而他和鄧莫遲貼在一起,有時他能看到高處大叫的人和直升機,那邊似乎已經停止射擊了,因為再這樣落下去,他們必死無疑,可陸汀感覺不到半點害怕,這甚至是近日來他心中最為安定的時刻,他在鄧莫遲懷中,鄧莫遲在他身後。

  何振聲的聲音從即將音高溫而停止工作的耳麥中傳來:“別亂動,我對準了接著你們!”

  陸汀想,太好了,做到了,終於要結束了。

  將近四百米的下墜之後,他們落在柔軟的緩沖墊上,和不少玻璃碴一起。陸汀知道再軟也會砸得很疼,他事先想別過身子想墊在鄧莫遲下面,但還是被鄧莫遲壓了回去。鄧莫遲最後是墊在他身下的,緩沖墊被玻璃紮漏,迅速萎縮,好在它被Aldebaran-b托著,但Aldebaran-b隱了形,就像是透明的,何振聲打開圓形的頂艙入口,把兩人拉進去時,就像是空氣憑空開了一個圓洞,通往異維空間。

  “還真能隱形!”何振聲麻利地關上艙口,跑回駕駛臺,“我以為你瞎編的。”

  “這種事我會瞎編?”陸汀靠在鄧莫遲身前,背對著他解開栓手銬的鋼繩,“畢宿五和這架飛船都裝了最新的背景反射面板技術,現在再加上高溫氣流造成的視覺誤差,上面完全看不見咱們。雷達也屏蔽好了,兩種角度都是隱形。”

  飛船傾斜起來,迅速向上爬升,何振聲遠遠說道:“你對這方面研究還挺深!”

  “因為我以前總是很想消失。”陸汀笑了笑,他看向艙門一側的監視器,火光正在遠離,船體溫度也在下降,火山口、克蘭監獄,都正以超聲速被甩開。

  他們貼著火山側壁爬升,位於特區的最邊緣,繁華與漆黑一線之隔,不需要多久,夜色就會更溫柔地接納他們。

  陸汀呼出口熱氣,提起緊身T恤的領口,摘掉嵌入手掌的碎玻璃,抹了抹臉上的汗,繩扣已經解好,在包紮傷口以及用砂輪鋸斷手銬之前,他要先抱著鄧莫遲好好看一看,因為他一秒也忍不下去了。

  於是他轉身跪坐下去,端正地面朝鄧莫遲,摘下那個討厭的嘴套,用指肚輕輕捋著那張臉頰上被勒出的紅痕,溫柔地笑:“剛才謝謝啦,老大,你是不是摔得挺疼。”

  鄧莫遲避開他的手:“為什麽救我。”

  陸汀一楞,手指僵住,擁抱也停頓在懷裏:“他們已經上洗腦儀了下一步不知道會幹什麽,我這樣是打亂你的計劃了還是——”

  鄧莫遲依然鎮靜,審慎地端詳著他,打斷道:“我認識你,對嗎?”

  陸汀腿一滑,從腳跟坐回地板,燙破皮的手臂被他壓在身後,撐著自己的身體。他的眼睛瞇了瞇,忽然瞪得圓圓的,顫映著燈光,慢慢變得渙散,又很快聚焦起來,用力回過神,他才大口呼吸著,露出被殺了一刀的表情。

  這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先前的冷淡、回避、漠不關心。還有那些永遠沒有回音的電話、短信、長信。

  “餵,我沒聽錯吧?”已經升到利於飛行的高度,飛船也擺正了船身,開始平穩前進,何振聲扯開嗓子問,“鄧老弟你怎麽回事?”

  “我姓鄧?”鄧莫遲又眨了兩下眼睛。

  “是啊,你姓鄧,叫鄧莫遲。你和我們是朋友,過命的那種,”陸汀專註地看著他,目光平和,飽含水光,他好像心碎了,又已經,在下一秒鐘,把它天衣無縫地拼了回去,“請你務必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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