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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克蘭鐵腹龍簡史》第22章
番外
飛行魔法動物小傳

  「沒想到你還挺浪漫的。」紐特突然說,他正坐在箱子裡的工作台上,髒兮兮的靴子垂下來,漫不經心地晃蕩著。無所事事的周六下午,為數不多的動物們也難得安靜下來,暫時不需要他去餵食、梳毛、或者清理垃圾。

  「什麼?」西瑟疑惑地看著他。

  「你知道,那聖喬治似的一戰——還有那對翅膀——」西瑟覺得對面的人眼睛似乎在發亮,幻覺,一定是幻覺。

  「哦,聖喬治可沒把自己變成哈比妖。」不可說的直覺告訴西瑟,紐特突然提起來,這事絕對沒看上去那麼簡單,「我以為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我覺得這個故事以各種形式、各種場合被我講了不下二百遍,我想我認識的不認識的所有人都被它煩到耳朵起繭,反正,」他停了停,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我的舌頭和我的腦子都不想再講這個故事了。」用儲思盆記憶公放是個好點子,但如果你的記憶被強行挖出來,又讓整個巫審加碼和旁聽席上的觀眾看過一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你沒跟我提到過翅膀的部分。」紐特認真地打量著他,「我十分確定,你從來沒有。」

  「我沒告訴你的事情多了,何況那部分無關緊要。」西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輕描淡寫,「沒有太多人因為那件事死掉,可憐的老西瑟歷盡千難萬險,從龍爪、魔法部、麻瓜陸軍、世界大戰和阿茲卡班中倖存下來,非常幸福的結局,就是這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紐特沒有被兄長的胡說八道轉移走注意力,事實上,他向來不怎麼喜歡看著人的綠眼睛正牢牢地盯著西瑟,「化獸師的事我知道,是你當初讓我保密的。」他聳聳肩,繼續說道,「但是,你,在到處都是麻瓜的戰場上,為了對付龍,給自己變出了一對翅膀。」他慢慢地陳述這條顯而易見的事實,似乎被逗樂了,「我以為我們兩個人裡,你是那個喜歡用掃帚飛行的。 」

  「也不看看是誰用掃帚當了兩年多的荒野獵人。」西瑟反唇相譏,「金弓銀箭號的阿特米斯。」

  「只用現影術可沒法在山裡教一條龍打獵。」紐特說,「我是情勢所迫。」

  「誰不是呢。」

  一陣沉默。

  「我想看。」紐特宣佈道,「能變給我看嗎?」

  「好像回到了你上學前的小不點時期。」西瑟看上去絲毫沒有從壁爐邊唯一一張扶手椅裡起身的意思,他甚至毫無形像地翹起了二郎腿,「我暑假回家的時候,央求著我用魔杖給你變戲法。唉,你那時候比現在可愛,而且更懂禮貌。」他搖搖頭,擺出了一個極其做作的悲傷表情。

  「不要轉移話題,」紐特認真地看著他,「你要是想聽那個有魔力的詞,我說就是了。請,拜託了,西瑟,我真的很想看——」

  兄弟倆無聲地對視了一會兒,一條火灰蛇悄悄從燃得正旺的壁爐裡爬出,溜進旁邊木桶的陰影裡,沒人注意到它。最終西瑟認命似的嘆了口氣。他站起來,解開馬甲,扯下領結,拆掉漿得筆挺的領口,又挨個解開襯衫釦子。紐特看著西瑟背過身,把脫下來的衣物整齊地疊好放在扶手椅上,他不禁注意到兄長身上的傷痕,背後那一道長而駭人的撕裂傷想必就是角尾龍留下的。

  「你寶貝龍的驚人傑作。」西瑟發現了他的目光,轉過身來面對他,紐特忍住了糾正他鐵肚皮和角尾龍的區別的衝動。

  「你在戰場上變形也要先脫上衣嗎。」紐特看著他。

  「你在胡說什麼,當然不是。」西瑟回答,「有那個時間早就被打成篩子了。我那時報廢了一整套軍裝,但我還挺喜歡現在這身衣服的。」他取下椅背上搭著的孔雀藍大衣,若有所思地看著它,「看好了。」他把大衣往身後一甩——

  接著那件大衣不見了,而西瑟的後背多出了一對巨大的翅膀,豐盛的羽毛和那件大衣顏色一致,雙翼強韌有力,即使現在正規矩地收在西瑟身後,看上去也依然寬大得驚人,翼梢長長的飛羽垂落到地板上。

  「滿意了?」西瑟看向驚呆了的紐特。

  「你真的能用它們飛行?」紐特一邊問道,一邊手忙腳亂地跳下工作台,繞著西瑟打轉,想把那對翅膀看個清楚,「我能摸摸它們嗎。」

  「不能飛我早就沒命了。」西瑟說,「我要是說不行你會聽嗎。」紐特沒回答,他早就敏捷地繞到了西瑟背後,好奇的手指滑過長而堅韌的飛羽,接著碰到了皮膚和柔軟的絨羽接觸的地方,西瑟不易覺察地打了個冷顫。

  「可我不明白,這不是化獸師,你看上去還是個人類。」紐特仍在打量那些羽毛。

  「當然不是了,這只是最普通的變形術而已,記得嗎,葛萊分多們擅長這個。」西瑟語氣譏諷,「所以能讓我出去透透氣嗎,我快要被自己的翅膀悶死了。」他說得不錯,那對翅膀讓箱中小屋原本就不大的工作間顯得更加擁擠,早先被翅膀撞翻的扶手椅則佔去很大一塊原本可以下腳的空間。

  「當然,當然。」紐特看上去興奮極了,彷彿有人宣布聖誕節提前到了似的。他從西瑟和他亂糟糟的深藍色羽毛們中擠過去,打開了木屋的門,「請。」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現在感覺好多了。」西瑟站在木製平台上警告道,「到我這來,免得它們展開打斷你的脊椎。」儘管紐特覺得那雙翅膀看上去並沒有那麼誇張的翼展,但他還是依言照辦,站到了西瑟面前。

  他錯了。西瑟展開雙翼的時候帶起風聲,翅膀遮住了箱子裡魔法生成的陽光,平滑寬大的黑藍弧度彷彿日落之後的天穹,他頓時被籠罩在雙翼的陰影之中。

  「哇哦。」他不想讓西瑟太得意,但仍然忍不住小聲驚呼。「是什麼時候的事?」

  「為了化獸師的準備。」西瑟抖了抖翅膀,「大概在你一二年級的時候?」

  「所以那就是為什麼那段時間你對飛行動物解剖學突然有了興趣。」紐特說,「也解釋了你為什麼願意花兩個夏天幫媽媽照顧鷹馬。」他有一種被欺騙了的感覺。

  「算是吧。」西瑟說。

  「還有銀箭號,你就這麼慷慨又隨便地把它送給我。」紐特說,「當然是因為化獸師,我早就該猜到——其實已經夠明顯了。」狡猾的傢伙,紐特想,我竟然還覺得是他突發善心。

  「誰叫你沒有呢。」

  「但我聽說,你一開始搞錯了化獸師的最終形態,所以才出了差錯,是不是?」紐特說,「你以為是鷹馬,但實際上——」

  「護法誤導了我。」西瑟點點頭,「以往的案例看,護法和化獸師的形像是一致的。」

  「我還從來沒見過你的護法,是什麼?」

  西瑟明顯猶豫了一下:「我以為是鷹馬。」

  紐特揚起眉毛:「以為?」

  「希望你黑魔法防禦術課沒睡著。」西瑟說,「召喚護法時需要巫師想起一些……感到高興的回憶。」他看上去有一瞬間的動搖,不過很快轉換話題:「之前只有銀白色的蒸汽,後來我看見了翅膀。不過從阿茲卡班回來之後,我就再也不能召喚出完全形態的護法了。」他注意到對面人的臉色,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誰知道,也許是發現我一直搞錯它的物種之後,它生了我的氣決定不出 現——」

  「你這白痴。」紐特靜靜地說,「是什麼讓你在戰場上開了竅,明白過來鷹馬和雷鳥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他說完之後意識到這指責對西瑟,或者說,對魔法動物沒那麼狂熱的普通巫師顯得有些不公平。而且,西瑟剛才好像承認了什麼,紐特想,他確實看不見一些答案顯而易見的東西。

  「輪不到你來說我。」西瑟白了他一眼,「是我要求去阿茲卡班度假的嗎?」片刻之後,他認輸似的嘆了口氣,他背後的深藍翅膀彷彿也在表達不滿似的,伸出一邊輕輕地拍了拍紐特的腦袋,後者也並不害怕地抓住了翅膀尖的一簇飛羽。

  「放手。」西瑟威脅道,另一邊的翅膀拍打著,帶起來的風把紐特的額髮吹得飛起來。

  「我就摸摸嘛。」紐特說著又輕輕捏了一下,接著鬆開手,「不過,我一直以為化獸師的選擇範圍裡沒有魔法動物。」他歪著腦袋說, 「這也太犯規。」接著他的眼睛又亮起來,「不過你變形之後就能和同類交流了……?」

  西瑟翻翻眼睛:「沒法回答你的問題,沒機會碰上其他雷鳥。而且魔法動物的頭腦比一般動物強很多。」

  紐特有點失望地退了兩步。「真遺憾。」他說,「我本來還指望你能教我——」

  「然後讓你更肆無忌憚地滿世界胡鬧?」西瑟說,「饒了我吧。再說每個人的化獸師都不同——」

  「你才是搞出大事上報紙的人。」紐特指出,西瑟的翅膀又不滿地拍了拍他。

  「你那是個什麼太陽。」西瑟抬頭望著半真半假的天穹,隱隱約約能看見穿幫的帆布垂下來,「還不如部裡的吊燈亮。」那是箱子裡的人造太陽,那團灰白色的圓球懶洋洋地發著弱光,只能讓他們的身形在地上留下淡灰影子。

  紐特知道西瑟在轉移話題,但那半死不活的人造光源確實讓他有點擔心——溫室裡的植物們因為缺乏光照最近有些萎靡不振,而他還沒想好怎麼去修它。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長著翅膀的巫師率先飛了上去,掀起的塵土嗆得他咳嗽個不停。

  「可惡的傢伙——」紐特抽出魔杖,「銀箭號飛來!」

  「閉上眼睛。」西瑟大聲宣佈道。不知道他對那人造太陽動了什麼手腳,下方盤旋著的紐特不得不騰出一隻手來擋住突然變得炫目的光,他閉上眼睛之後眼瞼裡仍然是暗紅色。紐特從指縫裡望去,透過雲層的光柱間,西瑟收起翅膀,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往下墜——

  「伊卡洛斯。」紐特一把抓住西瑟的手臂,這傢伙真沉,他自己差點也連帶著摔下掃帚,「你的翅膀融化了嗎,伊卡洛斯。」

  「別擔心,」西瑟心不在焉地說,「我的翅膀好得很,就是被照瞎了眼睛。」他難得有些笨手笨腳地爬上紐特的掃帚,蓬亂的羽毛擠了上來,紐特覺得有點癢。

  「你會活下來的。」紐特翻翻眼睛。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地飛了一會兒。然後恢復視力的西瑟開口了。

  「你就這麼對待我可憐的老掃帚。」西瑟的聲音裡有些指責意味,「竟敢這麼長時間不修剪上蠟,你知道生長出來的多餘枝條會嚴重干涉平衡嗎——」

  「看看現在是誰在發瘋。」紐特事不關己地說,「飛行方式多種多樣,不是所有人都習慣騎掃帚。」說話間,銀箭號彷彿有很大意見似的抖了一下。「只是說說而已。」紐特咕噥道,他沒注意到西瑟突然張開又慢慢收回去的翅膀。

  「包括沒有瞳仁的恐怖馬?」西瑟指著他們下方無聲無息飛過的一隻騎士墜鬼馬,巨大的、蝙蝠似的黑色雙翼下是瘦骨嶙峋的軀體。

  「你現在能看到它們了?」紐特說,「終於明白我為什麼說普通的馬和它們比完全不值一提——」

  「我寧願不。」西瑟有點陰鬱地打斷他。

  「那是你的損失——哦。」紐特突然停住了,「哦。」真正被死亡觸碰過的人才能看見騎士墜鬼馬。大多數人的此類經歷都不太愉快,西瑟的大概尤甚。

  「說起來,為什麼你能那麼早看見騎士墜鬼馬?」

  「不比你早多少,媽媽帶我去蘭開夏看西奧多姨丈的那一次。就在你加入麻瓜軍隊之前不久——」紐特向後靠了一點,風聲太大,他不得不喊出來,「那可憐的老人得了龍痘,沒幾天就死了——」

  「那個脾氣古怪,會砍家庭小精靈腦袋的可惡老頭?」西瑟喊回去,「你為什麼要去,他恨我們入骨——」主要是恨他們的媽媽嫁給了一個斯卡曼德,西瑟想。

  「媽媽說他早幾年養過騎士墜鬼馬——」毫不意外。

  「所以他讓你看了他養的騎士墜鬼馬了嗎?」

  紐特搖搖頭:「飼養騎士墜鬼馬要定期給它們施咒——不然麻瓜也能看見它們。西奧多姨丈的頭腦早就瘋得不適合拿魔杖了——」

  「我同意。」西瑟說,「他腦子不正常。」

  「——所以部裡沒收了他的騎士墜鬼馬。」紐特不贊成地說,但隨後又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但他死去的那天傍晚,我在馬厩裡發現了一隻。」當時大部分人忙著留在屋子裡守靈,沒人注意到趁機溜出來的紐特。「馴化後的騎士墜鬼馬很……忠誠。」他說,「那隻騎士墜鬼馬受了傷,多半是從什麼地方逃回來的,想再見那老傢伙一面——」

  「——或者來告訴他『你完蛋了』。」

  「不管怎麼說,」紐特沒理會西瑟,繼續說,「我就決定暫時照顧她——」

  「然後四年過去了。」西瑟指出。

  紐特聳聳肩。「她直到去年才肯出來見我。」

  一陣沉默。只有風的聲音。

  「死亡真的沒什麼好看的。」西瑟說,「毫無美感可言。荒唐又愚蠢。」

  「所以我覺得騎士墜鬼馬是一種補償。」紐特說,「死亡荒唐不講道理,但牠——」他看著那隻騎士墜鬼馬盤旋著降落進不遠處一片小小的林地裡,「牠很溫柔。」

  「恕我持保留意見。」西瑟說,「看著像催狂魔的坐騎。」他提到催狂魔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紐特則不客氣地把他扔了下去。

  然後他看見那對深藍色的翅膀在半空中展開,幾下拍打之後又自如地滑翔著。真是氣人,紐特想,翅膀怎麼看都比飛天掃帚強多了。

  「說起來,你的書寫完了嗎?」西瑟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他頭頂,翅膀拍打的氣流震得紐特的掃帚上下顛簸,他絕對是故意的。

  「就快了。」紐特瞪了他一眼,「你怎麼想起來關心這事?」

  「我以為你要花點時間才能接受和那條龍道別。」西瑟低頭,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畢竟媽媽賣掉比奇之後,你整整三週的晚餐都沒有說話。」

  「那不一樣。」紐特說,「她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就賣掉了他。但長大獨立出去對於這些傢伙來說是很自然的事。」

  「不要告訴我你打算用相同的理論今年聖誕節不回家,長大成人的傢伙。」西瑟說,「我不想去斯堪的納維亞或者什麼別的冷的要死的地方把你從一群山地山怪或者樹妖手裡救出來——」

  「挪威高山林地裡據說有很多木精。」紐特認真思考起來,「但你說得對,那裡冬天太冷了。埃及怎麼樣?」

  西瑟幾乎想揍他了。「不行。」他說,同時很清楚他的兄弟壓根就聽不進去。

  紐特聳聳肩,完全沒有把西瑟的話放在心上,反而又指揮銀箭號上升了一點,不知死活地伸出手去夠那對深藍色的翅膀。

  「你給我住手——」

  他們氣喘吁籲地落回地上,兩人的頭髮都被吹得亂七八糟,西瑟的翅膀看上去也沒比他的頭髮好多少,起飛前整齊的羽毛現在看上去像跟什麼大型動物好好打了一架。

  「我能要那件大衣當聖誕禮物嗎?」紐特突然說。

  「跟我回家過節再說。」西瑟說,「不聽話的人沒有資格要禮物。」

  「你只是不想一個人面對老爸。」紐特說,「我看得出來。」

  西瑟不說話了。

  「你怕什麼。」紐特說,「他一直都很偏愛你。」我才是那個要倒霉的人,他想了想,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出來。

  過了一會兒,西瑟說:「你什麼也不懂,是不是?」

  「我真希望他能對我也這麼有信心。」紐特說,「但我覺得,比起報紙上講了些什麼,他會更相信你。」

  讓西瑟.斯卡曼德承認被擊敗的時刻屈指可數,眼下或許就是其中一個。那對神氣活現的翅膀幾乎是肉眼可見地耷拉下來。

  「……好吧。」紐特讓步了,「但是我要那件大衣。」

  西瑟揚起眉毛,意味深長地看了紐特一會兒,「好啊。」他最終說,但還是沒有解除轉化咒,「過來。」

  紐特湊近了些,現在他能感覺到對面人輕微的呼吸,這距離近得他有些不舒服。「閉上眼睛。」西瑟輕輕地說,氣流幾乎吹在他臉頰上,有點癢。他照辦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什麼柔軟的東西攏住了他。然後是一個落在他額頭上的吻,輕如羽毛拂過,彷彿是他的錯覺。

  「它是你的了。」西瑟退開幾步,滿意地打量著紐特,「我真不想承認,不過你穿竟然還挺合適。」

  「但你要知道,衣服自己可不會帶你飛。」

  「去你的,西瑟。」紐特一邊說,一邊不自然地整了整衣領,西瑟和他的身材稍微有點差別,那大衣穿在身上像一個有點彆扭的擁抱。但他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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