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我以前只顧著喜歡你，很多事情從來沒認真去思考過。

　　現在想想， 唐域， 你從來沒去瞭解過我的世界。

　　——《小富婆日記》

　　合同來了？！

　　唐馨連忙抱著小猪抱枕坐起來，抬手捋捋睡得亂糟糟的頭髮， 露出一張白淨的小臉，她咬著唇，連帶著臉頰上那枚酒窩都淺淺地顯露。

　　她發了一個頭頂太陽花的表情包：「好的！我馬上去看！」

　　回復完畢，立即退出微信點開郵箱， 她懷著緊張和激動的心情點開預覽， 一字一句仔細地讀下來，讀到某幾段的時候， 眼睛驀地瞪大了。

　　陸之行竟然邀請她加入編劇組！

　　她興奮地在床上滾了好幾圈， 嗷嗷嗷地叫， 把剛剛跳上床的花卷嚇得一抖，又慫慫地跳下去了，兩隻毛茸茸的小爪子趴著床沿，露出兩隻耳朵和圓溜溜的眼睛偷看：這主人怕不是瘋了吧？

　　唐馨滾完後， 整張床都亂糟糟的了， ， 一張小臉也是白裡透紅。她毫不在意，神采奕奕地把合同發給當律師的堂哥幫忙看看。

　　幾分鐘後， 收到回復是：合同沒有漏洞。

　　不僅沒有問題， 還加碼了， 編劇費加上版權費， 陸之行合同裡寫的是1000萬。

　　如果簽了，她就是千萬小富婆了！

　　唐馨心裡敲著小算盤，扣除稅收之外，她所有的存款加起來能有多少，算完了心裡一陣滿足，最滿足的是她的作品要準備拍成電影啦！

　　陸之行非常懂禮的沒再發什麽消息，像是專門給她留了看合同的時間。

　　唐馨端正坐在床上，鄭重地回復：「合同我一字一句全部看完了，沒有問題。謝謝陸導演賞識，簽約之後我會努力工作，報答您的伯樂之情。」

　　一長段話發出去，又發了比愛心的表情包。

　　彼時，陸之行坐在自家餐桌前，剛吃完一份三明治，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敲著桌等回復。

　　對於跟唐馨的合作，他本來也不那麽著急，但昨天在頒獎典禮上跟唐域碰面後，感覺有些微妙，怕中間出什麽差錯被截胡，昨晚連夜又修改了一下合同，一大早就給唐馨發過去。

　　人就是這樣，東西要有人跟著搶才覺得稀罕。

　　特別是唐域這樣的人，眼光那麽獨到，他看好的項目，這麽好的機會，爲什麽不搶？

　　陸之行一直有合作編劇，幾個人合作多年，互相瞭解，他一開始猶豫要不要讓唐馨加入編劇組的。不過他看出來了，她想加入，却沒說。

　　所以，他在合同上特意加了條款。

　　——電影上映後，她也是署名編劇。

　　這一條款對她來說才是最有價值的。

　　手機一震，他立即點開來看，看完後微微挑眉，她還真是喜歡發表情包。他直接發了條語音：「既然沒什麽問題，那過兩天我們約個時間簽約？」

　　她的版權是這個月25號到期，也就是後天。

　　到期之後，版權買賣便自由了。

　　唐馨回：「好！」

　　唐馨趴在床上，把這個好消息分享到三人小群裡。

　　小富婆：「我準備跟陸爸爸合作了，他要帶我飛了，一千萬哦！姐姐們！」

　　等了很久都沒人理她。

　　這個點尤歡估計剛到工作室，正忙著，唐馨跑去洗漱完了，手機才有回復。

　　尤小歡：「大款，以後還來幫我看店嗎？」

　　唐馨給自己熱了一杯牛奶，手機一響就樂了，打字：「去去去！這個是我的人生樂趣，怎麽能不去呢？」

　　尤小歡：「等合同簽了，錢到賬了，記得請客，我要從早上嗨到晚上的那種，最好還給我包一個小白臉，全天伺候。」

　　唐馨豪氣地回復：「沒問題！給你包三個！」

　　過了很久，遠在哥利亞劇組的明燭加入聊天。

　　明小主：「@小富婆，選擇陸之行？很明智。」

　　小富婆：「嗯哼！不理唐域大猪頭了！」

　　興奮過後，唐馨心底忽然升起一絲絲失落感，畢竟當初她一直很期待跟唐域一起拍電影的。她坐在沙發上，看著已經長大長胖不少的花卷，叛逆的想，她再也不想理唐域了。

　　她那麽喜歡他，他們却連靈魂都沒行走在一個水平綫上。

　　他還看不見她……

　　她不知道大家失戀是不是都這樣，情緒會反反復複，高興來得快，去得也快。

　　明明上一秒還笑著，下一秒又突然想哭。

　　愛情讓人像個瘋子。

　　她吸著鼻子想。

　　爲了發泄情緒，轉移注意力，她發了條朋友圈。

　　小富婆：過兩天簽約，耶。

　　文字配圖是一個兩眼冒著星星的小蘿莉。

　　夜裡，唐域臨睡前翻到這條朋友圈，心底有一種說不上的滋味，五味雜陳，煩躁不安。

　　第三天早上，唐域沒忍住，問高恒：「這兩天唐馨都沒來公司？」

　　高恒點頭：「對，項目組換了韓筱筱取代唐小姐的位置了，這兩天好像都沒來公司了。」

　　「知道了，你出去吧。」

　　唐域眉頭皺了皺，有些不耐煩。

　　高恒看著他，猶豫道：「唐總是不是還在想唐小姐版權的事，要不……您親自再跟她談談？」

　　再談？

　　唐域之前已經跟她談過一次了，那姑娘拒絕起人來一點也不含糊，他靠在椅子上，側頭望著窗外，忽然想起那個傲嬌的表情包，再想到唐馨鼓著臉扭頭的模樣。

　　再談估計也是一個結果，沒了那層關係在，又拒絕過她，兩人的關係如今很尷尬。

　　尷尬得讓唐域有些手足無措，他把胸口那股濁氣强行咽下，淡聲道：「不用了。」

　　下午四點，唐域跟霍辰東要去見客戶，兩人各自帶著助理走進電梯，電梯在八層停下，電梯門開的時候，門內門外的人均是一楞。

　　唐馨穿著一件白襯衫和卡其色短裙俏生生地站在外面，兩條腿白晰纖細，直溜溜的，懷裡抱著筆記本，兩條手臂也是纖細白晰，泛著柔光的那種白。

　　她瞪大了一下眼睛，表情有些萌。

　　唐域手抄在褲兜裡，不動聲色地睨著她。

　　霍辰東懶聲笑：「哈囉，小糖心。」

　　唐域皺了皺眉。

　　唐馨的目光從他臉上默默挪開，揚起笑臉看向霍辰東：「唐總，霍總。」

　　她輕快地走進去，站在霍辰東前面。

　　霍辰東瞥了一眼唐域，依舊懶散地勾唇一笑：「你這是要去哪兒？」

　　「哦，我來公司拿點東西，順便打印一下文件，附近找不到打印店。」唐馨頭也沒回地說，語氣挺輕快，自動忽略掉左側的目光，「霍總要出去見客戶嗎？」

　　霍辰東嗯了聲：「你呢，打印什麽文件？」

　　唐馨靜了一秒，自然地說：「合同。」

　　「合同？」霍辰東楞了一下，低頭看她，「跟陸之行簽的那部？」

　　「嗯。」唐馨笑笑。

　　唐域目光倏地看向她，漆黑的眼底情緒一閃而過，眉心深蹙。

　　空氣裡凝滯了幾秒，霍辰東餘光掃了一眼唐域，電梯抵達負二層的時候，他笑出一聲：「小糖心，你怎麽能說跟別人跑就跟別人跑？你唐爸爸還在這裡呢。」

　　唐馨：「……」

　　唐域頓了一下，倒是不怪霍辰東口不擇言了，他低頭睨向唐馨，忽然想知道她要怎麽回答。

　　唐馨有些無語，走出電梯的時候，回頭看向他們，粲然一笑：「人往高處走啊，我是去拍電影呢。」

　　她看起來是真的很開心。

　　唐域走出電梯，半眯著眼睨著她，心底很不舒服。

　　唐馨看他一眼，笑著衝他們揮手：「那我先走了，拜。」

　　走出幾米後，身後忽然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唐馨。」

　　唐馨脚步頓住，有些僵硬地回過頭，笑眯眯地看唐域：「唐總，還有事嗎？」

　　唐域站在一輛路虎旁邊，單手抄在褲兜裡，眼底有著捉摸不透的情緒，深沉又克制。他看著她，低聲開口：「如果跟時光簽約，同樣立即立項，你作爲主編劇改編劇本，還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他停了一秒，沉緩地說，「我做你的製片人。」

　　唐馨驀地瞪大了眼，呆愣地看著他，心跳在一瞬間停止了。

　　唐域做她的製片人，給她拍電影，這是她以前夢寐以求的事。

　　不僅她驚訝，連霍辰東和高恒同樣吃驚，誰都沒想到，在最後這一刻，唐域會出口挽留。他們看看唐域，又看看唐馨，琢磨不透，唐馨會不會答應。

　　車庫裡燈光灰暗，小姑娘的臉却是白晰細緻的，她待了一下，回過神來，揚起笑臉：「不用了，我還是想讓陸導演來拍。」

　　空氣一瞬間沉寂。

　　唐域舔了下唇角，看著她：「爲什麽？」

　　「陸導跟我談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他真心喜歡那本書，想好好改編拍成電影。當然，我知道你對所有項目都很用心，但我還是覺得這本書的合作對象，他比你更合適。」

　　唐馨頓了一下，望著他，盈盈一笑：「唐域，我猜，你沒看過我的書。」

　　唐域愣住。

　　唐馨突然覺得很難過，猜是一回事，事實如此，又是一回事。

　　她看著他，也不顧霍辰東和助理在場，反正高助理都知道了，霍辰東是個情場浪子，都到了這一步了，他肯定也猜到了。

　　她看著唐域，聲音裡有掩不住的失落：「唐域，你從來就沒瞭解過我的世界。你說我們不合適，也許是對的，這樣的話，我們也不適合合作拍電影，之前我想讓你當我的製片人，是沒考慮好，你當我沒說吧。」

　　說完，她笑了一下。

　　轉身走了。

　　一轉身，臉上的笑便挂不住了，她鼓了鼓臉，仰頭望望車庫漆黑的天花板——

　　唐域大猪蹄子。

　　誰要理你啊。

　　……

　　唐域抿緊唇，連腮幫都崩緊了，褲兜裡的手指緩慢合攏，攥了一下。

　　他盯著她纖細窈窕的背影，有幾分落寞，整個思路和氣脉像是被全部封閉了似的，無奈，沉悶，難受……唐域別了一下臉，忽然想起那天，他拒絕唐馨的場景。

　　被人拒絕的滋味，她是不是也這樣難受過？

　　霍辰東咳了一聲，試圖打破這種沉寂：「小糖心……挺勇敢的，追夢少女，值得鼓勵。」他還鼓了下掌，嬉笑道，「不錯，歷練一番也不錯。」

　　唐域沉沉地籲出一口氣，轉頭瞥向霍辰東，眼神冷得不行。

　　霍辰東舉手投降，行，他不說。

　　又不是他作得把人弄走的，怪他？

　　唐域轉身走向停車點，冷淡道：「走吧，遲到了。」

　　上車後，唐域臉上一直沒什麽情緒，不過瞭解他的人都知道，這時候他心情肯定糟糕透頂了。霍辰東翹著二郎腿，手杵著窗沿，摸著下巴轉頭看他，「之前還沒到期，你如果想留下版權，完全可以手段强硬一點，立即立項，成立項目組……」

　　這種强硬手段，唐域不可能用來對付唐馨，他斜橫他一眼，煩躁道：「你閉嘴吧。」

　　霍辰東攤手：「好，我不說了。」

　　唐域靠在椅子上，側頭睨著窗外，腦子全是唐馨那句「唐域，我猜，你沒看過我的書」，她笑盈盈的臉和那枚淺淺的酒窩，像是細密的針，綿綿地扎在他心口上。

　　依舊是不能細品的疼。

　　今天大概是諸事不順，合約沒談成，草草收場。

　　唐域坐在車上的時候不過才七點，司機問他：「唐總，去哪兒？」

　　唐域垂眸看看手機，遲疑了一下，還是丟到一旁，沒什麽情緒地說：「回唐家大院吧。」

　　這天是周五，往常周五他都要回去一趟，跟唐海鳴談談公司的事，現在時間還早，回去走一趟正好。

　　與此同時——

　　唐馨跟陸之行約在上次那家餐廳，也是同一間包厢，但這次不止他們兩個人，還有陸之行的搭檔編劇馮程和助理小和。

　　她有些懊惱和緊張，早知道她也拉個人來了，起碼有個人撑場面。

　　現在，好像她一個人單打獨鬥似的。

　　陸之行倒是輕鬆自在地笑笑，給她介紹人：「馮程編劇，我助理小和。」

　　唐馨招牌式甜笑：「馮程編劇，久仰大名了！」

　　馮程沒想到糖心這麽年輕漂亮，他笑笑：「我也久仰糖心了。」

　　陸之行看著她的笑臉，估摸合同是跑不了了，懶散地靠著椅背，扭頭打了下響指：「服務員，點菜。」又看向唐馨，「先吃吧，吃完再簽字。」

　　該談的，都已經談好了，合同也擬好了。

　　只差簽字了。

　　唐馨當然沒意見，笑眯眯地點頭。

　　八點的時候，她雙手壓在合同上，落筆的時候頓了一下，飛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然後告訴自己：嗯，這是一千萬，錢是萬能的，明天我就去買個包，買一個不高興，我就買兩個，三個……

　　再不高興——

　　我就去歡姐店裡賣衣服，宰小肥羊。

　　……

　　唐域回到唐家大院，一進門，就看見唐叮叮坐在沙發上拆快遞，一下子搗鼓出好幾十本書，全部散落在地毯上，她跪在在上面，撅著屁股，正要把亂糟糟的書碼好，餘光掃見門口的男人，轉頭一笑：「哥！你回來了啊？爸媽今晚不在，跟朋友玩去了，估計十點多才回來。」

　　唐域嗯了聲，走過去，剛要開口，目光突然一頓，落在那幾十本書的書封上，深藍飄逸的字體——《做一個夢給你》。

　　糖心的書。

　　他緩慢地半蹲下，拿起一本書，目光盯著上面的字。

　　唐叮叮一點也沒察覺到不對，坐在地毯上，興致勃勃地說：「唐馨的書呢，就你沒搶到版權的那本，她在微博上做廣告，我買了幾十本，當是給她捧場，我準備給大家一人送一本。書封是不是特別美？這是再版的。還有啊，我還弄了個抽獎……還沒抽，等她微博抽獎了，我再跟著抽。」

　　她嘰嘰喳喳地說了一通。

　　然後，問他：「哥，給你一本？」

　　她看他一直盯著書封看，以爲他喜歡。

　　唐域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艱澀地咽下了不知名的苦澀，他把書放下，「不用了，我有。」

　　他起身站起來，沒再停留，轉身走向門口。

　　唐叮叮楞了一下，有些莫名，怎麽突然走了。

　　她半跪著起身，扭頭看向門口，喊道：「哥，你幹嘛？一回來就走？」

　　「有事，我先回去了。」

　　男人丟下一句淡淡的話，大步離開。

　　留下一臉莫名的唐叮叮，很快，她又快樂地整理那堆書，想了想，覺得應該拿書去找唐馨簽名了再送人比較好。

　　……

　　回到家，唐域一邊走向書房，一邊抬手解了三顆襯衫扣，深吸了口氣。

　　他推開書房門，按開墻邊的開關，燈光大亮，脚步忽然停駐在門口，目光落在寬大的書架上，緩慢地掃向最角落的某一本書籍上，走過去，從架子上抽下那一本書——

　　《做一個夢給你》

　　書封還是舊版的，跟唐叮叮新買的再版不一樣。

　　稍顯陳舊，設計也不那麽好看。

　　這本書是一年多以前，唐馨送給他的，那時候他們剛加了微信，他的意圖是想讓她幫忙追明燭。加了微信的幾天後，她抱著一本書敲他辦公室的門，笑眯眯地遞給他：「這是我的書，時光買過版權的，我不知道你看沒看過，公司應該有，不過這個是我簽名的，特別特別的簽名，送給唐總。」

　　那時候他接過書，當著她的面翻了一下，掃了扉頁上的簽名。

　　如今，唐域站在書架前，帶著延綿的情緒，低頭撫去上頭的灰塵，輕輕打開書封，扉頁上的字迹工整秀麗——

　　祝：

　　願餘生有人鮮衣怒馬，陪你看烈焰繁花。

　　那時候網路上很紅的一句話，聽起來很美。

　　她笑眯眯地給他解釋過意思，說是很好的祝福，她給很多人簽過。

　　唐域喉嚨又是一滾，咽下那些令人難受的情緒，他在椅子上坐下，按開辦公桌上的閱讀燈，低頭看著這本書，慢慢往後翻，開始看這本書。

　　一整夜。

　　唐域連姿勢都沒怎麽變過，還是昨晚那身白襯衫黑西褲，靠在椅子上，花了一整夜的時間，把這本書看完了。

　　直到窗外天色微微泛白。

　　他翻到最後一頁，目光落在那幾個工整秀麗的字上時，整個人驀地僵住，定定地盯著那幾個字。

　　許久。

　　男人舔了一下略幹的嘴角，頭往後仰，下顎綫條弧度完美，下巴冒出了一點青黑，整個人癱靠在椅子上，原本熨燙妥帖的襯衫早已經皺了，透著幾分頽。漆黑深沉的眼望著天花板出神，好像全身的力氣和精力都被抽空了似的。

　　他喉尖輕輕滾動，眼睛忽然酸澀脹痛不已，或許是因爲熬了一整夜，或許是因爲別的什麽——

　　比如糖心。

　　唐馨。

　　他垂眸，眼底猩紅地睨向那兩行字——

　　哈囉！唐域！歡迎你來我的夢裡！

　　歡迎你來到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