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七
夏侯嵐揚眉截口,道:“和尚,別說了,我不是見死不救之人,何況你我是過命之交?”
癲和尚道:“話雖這麼說,可是你……我和尚怎麼能臨死再拉個墊背的,這份罪孽我和尚受不了!”
夏侯嵐豪笑說道:“和尚,你知道我有幾條命,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已經度過一次大難,這回未必死得了,和尚,我要進來了!”未等癲和尚再說話,他便閃身進了石門!
甫進石門,果然,砰然一聲,那兩扇石門合得死死的!
只聽癲和尚話聲在一隅響起:“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我和尚這回就是死,也上不了西天極樂了,檀樾,你害人不淺!”
夏侯嵐未在意背後石門關閉,因為那原在意料之中,他舉目望去,只見眼前燈光明亮,那燈光下,是個小小神殿,頂是圓的,四壁也是圓的!
神殿頂端橫書三個朱紅大字:“玉皇閣”!
神殿前,有一張石幾,兩根幡龍石柱,而就在那兩根石柱的左邊那根上,手腳被捆綁地拴著癲和尚!
捆手綁腳的,只是兩根普通的麻繩!兩根麻繩能困住這位風塵異人?
夏侯嵐詫異之際,便要開口!
倏地,神殿上,那位玉皇大帝石像後,傳來白衣美婦人的冰冷話聲:“夏侯嵐,你終於上鉤了!”
夏侯嵐目中寒芒方閃,癲和尚已然說道:“檀樾,沒有用,那兒只有一個拳頭般大小的洞口,隔著一層厚石壁,你奈何不了她!”
那白衣美婦人話聲嬌笑說道:“大和尚說得對,夏侯嵐,你就平心靜氣聽我說吧!”
夏侯嵐一斂威態,淡淡說道:“閣下,我聽著了!”
白衣美婦人話聲吃吃笑道:“首先我要告訴你,你那心上人兒已在百里之外的另一隱密處,並不在這十二個石洞中……”
夏侯嵐雙眉倏揚,但旋又淡淡說道:“你夠狡詐,我上了你的當了!”
白衣美婦人道:“其次,我請你陪陪這位大和尚,等我收拾了羅家跟天下武林之後,再來跟二位暢談,言盡於此,告辭了!”
隨即,一切歸於寂然!
夏侯嵐搖頭苦笑!
癲和尚道:“檀樾,看來這位女菩薩不但騙了你,便連我和尚也騙了,如今想想,我和尚看見上官姑娘,該正是她被送走之時!”
如今再看癲和尚,他由頭至腳,整個兒地如常,僧衣既未見有什麼破損之處,人也未見有什麼狼狽模樣!
夏侯嵐道:“和尚,你被困在這兒多久了?”
癲和尚緩緩搖頭說道:“沒多久,不過三五天!”
夏侯嵐道:“想必你很愜意?”
癲和尚笑道:“餓了有肉吃,渴了有酒喝,困就站著打個盹兒,除了手腳不能動外,和尚覺得比往日還舒服!”
夏侯嵐口光落在癲和尚手腳上,道:“和尚,區區兩條麻繩……”
癲和尚道:“你看不出麼?女菩薩好心腸,她制了我的穴,別說這兩條,就是換兩條更細的,我和尚一樣無可奈何!”
夏侯嵐揚眉而笑,走過去伸手斷了癲和尚手腳捆綁,然後各在癲和尚兩處穴道點了一指!
癲和尚立即伸胳膊踢腿,道:“如今好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憾處沒有了!”
夏侯嵐道:“和尚,少瘋癲了,想辦法出去要緊!”
癲和尚一搖頭,道:“別急,也少費腦筋少費事,今生今世,除了那位女菩薩高抬玉手外,咱們休想再出去了!”
夏侯嵐一震,道:“和尚!真的?”
癲和尚道:“難道我和尚不想出去?你以為我和尚真愛上了這兒?”
夏侯嵐心往下一沉,默然不語!
癲和尚卻哈哈一笑,道:“檀樾,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咱們是出不去了!心胸何妨放開朗些,席地坐下,談談別後?”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和尚,你不知道,我一個人被困在這兒事小,可是就因為我的被困,‘金陵’城西羅家,天下武林豪雄就要遭殃了!”
癲和尚道:“這個我和尚已略知大概,你再急再愁也沒有用,來吧,來吧,坐下來咱們談點別的!”
事實的確如此,再急再愁也沒有用,夏侯嵐一聲輕嘆,矮身坐了下去,癲和尚也一盤腿坐在了他對面!
坐定,癲和尚道:“和尚我自被那位女菩薩逮住後,可碰見了不少事,檀樾,聽說你差點沒死在‘洪澤湖’裡……”
夏侯嵐淡淡說道:“不提還好,提起來我該找你和尚算賬,你害得我好苦……”
癲和尚搖頭笑道:“阿彌陀佛,檀樾千萬別冤枉好人,和尚我可是全為檀樾你,及你那心上人兒著想,要不是為你倆……”
夏侯嵐一擺手,截口說道:“和尚,‘洪澤湖’事的大概,你知道?”
癲和尚點頭說道:“和尚我聽了不少,只不知全不全?”
夏侯嵐概略地把亂石山上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和尚,你可知道那葛衣老者是誰?”
癲和尚微一搖頭,道:“和尚我只聽他們稱之為老主人,卻不知他是誰,以我和尚看,泰半那老兒是那位女菩薩的那一口子!”
夏侯嵐道:“和尚,你是說他二人是夫妻?”
癲和尚微一點頭,道:“不錯,該是!”
夏侯嵐默然了,沉默了一下之後,他抬眼說道:“和尚,你知道我覺得那葛衣老者像誰?”
癲和尚道:“和尚我又沒見過那老兒,怎知……”
夏侯嵐截口說道:“我覺得他像‘五嶽遊魂’蒯老兒!”
癲和尚“呸!”地一聲瞪了眼,道:“檀樾,你敢莫想讓和尚我人十八層阿鼻地獄,永不得……”
夏侯嵐笑道:“和尚,我只是說覺得像……”
癲和尚道:“你怎不說他像你自己?”
夏侯嵐道:“和尚好大的嗔念,其實,和尚,他簡直就是我自己!”
癲和尚為之一怔,訝然說道:“檀樾,這話怎麼說?”
夏侯嵐道:“他對我瞭若指掌,不跟是我自己一樣麼?”
癲和尚冷冷說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以我和尚看,下次若再相遇,檀樾你是死定了,和尚我……”
夏侯嵐雙眉微揚,癲和尚連忙改了口:“其實,他對你瞭若指掌一事,說穿了不值一文錢!”
夏侯嵐“哦!”地一聲,道:“和尚,敢莫你知道?”
癲和尚雙眼一翻,冷冷說道:“和尚我如若不知道,焉敢誇此海口?”
夏侯嵐目光凝注,道:“那麼,和尚,你說說看?”
癲和尚一搖頭,冷冷說道:“我和尚不敢說!”
夏侯嵐一怔說道:“怎麼?難道你怕……”
癲和尚接口說道:“我和尚怕再落一個‘像’字!”
夏侯嵐失笑說道:“敢情和尚你還在生氣?和尚,佛門弟子出家人,怎好這麼大嗔念?別讓我再罵你,說吧!”
癲和尚“呵”了一聲,道:“其實用不著我和尚說,你是當今第一奇才,只消稍微動動腦筋,不難明白個中奧妙!”
夏侯嵐道:“和尚,我知道,有的時候我不如你……”
“別拍馬屁!”癲和尚瞪眼叱道:“有的時候和尚我不吃這一套,你枉為第一奇才,聽著……”
夏侯嵐笑道:“和尚,我洗耳恭聽!”
癲和尚冷哼一聲,逕自說道:“和尚問你,那位女菩薩可會一殘指?”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和尚,她承認了!”
癲和尚道:“‘一殘指’獨門神功絕技,豈是任何人皆擅施得的?那位女菩薩既擅此功,該意味著什麼?”
夏侯嵐眉鋒一觸,道:“和尚,該意味著跟先師有淵源!”
癲和尚道:“這才像第一奇才,她既跟夏侯前輩有淵源,對你焉得不瞭解?她既對你瞭解,那老兒自然對你瞭若指掌!”
夏侯嵐呆了一呆,道:“和尚,這話怎麼說?”
癲和尚搖頭說道:“看來你這個人捧不得,剛捧你一句就糊塗了,檀樾,你怎忘了,那老兒八分可能是她的那一口子!”
夏侯嵐倏地失笑,一點頭,道:“對,和尚,看來有時候我確不如你!”
癲和尚雙眼微翻,道:“檀樾,你我既是好友,好友該臭味相投,和尚我也受捧不得,倘若把我和尚捧糊塗了,以後的你就別想明白了!”
相交多年,豈有不知老朋友脾氣之理,夏侯嵐心知癲和尚對他適才那個“像”字,至今心中猶耿耿難釋!
當即淡淡一笑,道:“和尚,你要我叩頭賠罪?”
癲和尚道:“我和尚並未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