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
晏子風目光一轉,道:“老弟怎知那夏侯嵐無辜?”
賈少游神情微震,隨即淡淡說道:“若那夏侯嵐不是無辜,誰又肯信羅家有‘玉蟾蜍’之說?”
晏子風呆了一呆,道:“老朽希望夏侯嵐是無辜,但又不敢相信他是無辜!”
賈少游失笑說道:“老丈這話令人難懂!”
晏子風道:“老朽希望夏侯嵐是無辜,這樣可師出有名,立場穩固地替他報雪仇恨,洗刷沉冤,老朽不敢相信他是無辜,那是因為連一向絕不輕出的五大門派也……”
“老丈!”賈少游截口說道:“後者不難解釋,‘玉蟾蜍’誰不眼紅?只消三言兩句挑撥,再加上金陵‘董家’滿門那‘一殘指’致命傷痕,五大門派哪會不信?”
晏子風道:“但願如老弟所說……”
又談了片刻之後,驀地一絲魚肚輕白透過紗窗,耳邊也傳來遠處的雞啼,敢情夜已盡,東方已明!二人相對,倏地失笑,卻是絲毫倦意也無!
晏子風笑道:“話逢知己千句少,頃刻不知東方白,老弟……”
賈少游一笑站起,道:“一夜打擾,我該告辭了!”
晏子風並未挽留,跟著站起,道:“老弟,你我何時共赴秦淮?”
賈少游道:“我還有點事待辦,這樣好了,今夜秦淮河畔碰面……”
晏子風點頭說道:“也好,好在秦淮河就這麼一夜,雖然難免人多,但不虞找不著老弟,老弟好走,恕老朽不送了!”
賈少游謙遜了一句,拱手出門而去!臨出門時,他利用眼角餘光斜瞥,鄰室那兩扇房門,猶緊閉著,顯然,那位晏姑娘尚未起身!
雖說不送,晏子風畢竟還是送出了房門,站在房門外,望著那賈少游頎長背影,他嘴角噙起一絲詭異笑意!而適時,賈少游唇邊也浮現那麼一絲……
賈少游回到一進後院之後,並未回到他那房中去睡一會兒,反而背負著雙手出了客棧大門!
晨間的大街上,一片淒清,家家戶戶緊閉著門,街上難見幾個行人,便有,那也是趕早市的!滿街的紙屑,一兩隻野狗,寧靜而淒清!
他站在客棧門口,長長地吸了一口清新而微涼的空氣,然後邁動步履,順著大街行去!但是,他剛拐過一處街角,他突然站住了!
而,轉眼間,一人跟著他轉過街角,正是那昨夜阻攔他的那瘦高陰沉黑衣中年漢子!
他一見賈少游背著手站在街角處,一驚停步,忙乾笑說道:“賈爺好早?”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閣下也不晚,行色匆匆,有何貴幹?”
那瘦高黑衣漢子忙道:“替敝上買些小吃去!”
賈少游淡淡笑道:“小吃店客棧對門便有,請歸告貴上,這不是肝膽互換掬心交朋友,若希望貴我合作,幸勿再派人跟蹤!”話落,轉身逕自往前行去!
瘦高黑衣漢子陰沉的一張臉,剎時漲得通紅,好不窘迫尷尬,狠狠地盯了賈少游背影一眼,轉身行回來路!
賈少游笑了,突然加速步履往前行去!片刻之後,他到了“貢院街”夫子廟前!
這時候的“夫子廟”,尤顯淒清冷靜,只有那一兩個撿爛紙的背著簍筐在追逐那滿街的紙屑!
賈少遊目光一轉,走了過去,近前,他輕咳了一聲:“這位……”
那撿爛紙的詫異地仰頭側顧!
賈少游緊接著說道:“我打聽一個人,秦六或鐵牛都行,他兩位住在哪兒?”
那撿爛紙的道:“秦淮河裡找去,他兩個正在船上被窩裡,摟著老相好的睡大覺呢!”
賈少游眉鋒微皺,一聲多謝,轉身行向了“秦淮河”!到了秦淮河畔,只見畫肪艘艘靜泊河中,這時候永遠難聽出一絲聲息,難聞到一點脂粉香,只有那一河濁水汩汩東流!
是哪艘畫舫?哪處溫柔鄉?賈少游站立河畔皺起了眉!
驀地,呀然一聲,一艘畫舫上艙窗打開,探出一顆烏雲蓬散,脂粉未施,焦黃臉怕人的女人頭,“嘩!”地一聲,一盆穢水傾倒在窗外河中!
她拿進馬桶縮回頭的當兒,一眼瞥見河岸上站著個人,不由一怔緩了一緩,賈少游趁勢開了口:“姑娘,借問一聲,秦六住哪兒?”
天底下偏有那麼巧的事,賈少游話剛說完,那粉頭連忙縮回了頭,轉眼間,那窗口又探出個頭,赫然正是秦六,他睜開惺忪睡眼,向岸上望瞭望,含混地問道:“誰呀,大清早的……”
賈少游笑道:“溫柔不住住何處,六哥令人羨煞,是我!”
秦六一怔,揉了揉眼,再一看,忙道:“原來是賈老哥,請等等,我馬上下來!”說著,他頭一縮沒了影!
頃刻間,那兩扇船艙門呀然而開,秦六彎著腰鑽了出來,一邊扣扣子,一邊連蹦帶跳地由那鄰近一艘畫舫跳上了對岸,然後由橋上急步走了過來!
賈少游忙迎上了去,在橋這頭碰了面,一見面,秦六便賠上一臉窘迫笑意,不安地道:“賈老哥,怎麼這麼早?”
“抱歉!”賈少游淡淡笑道:“六哥,驚了你的溫柔好夢!”
秦六更窘了,道:“別開玩笑了,賈老哥,有事麼?”
賈少游點頭笑道:“不然何敢大清早跑來,惹六哥那位咒罵!”
秦六赧然笑道:“那麼,我不讓賈老哥船上坐了,咱們找個地方……”
“不必了!”賈少游道:“我向六哥打聽件事,馬上就走!”
秦六忙道:“什麼事,賈老哥?”
賈少游道:“六哥,城西有戶羅家,你可知道?”
秦六立即點頭說道:“知道,而且熟得很,怎麼?”
賈少游道:“沒什麼,我來問問,羅家為人如何?”
秦六一怔說道:“莫非賈老哥跟羅家……”
“六哥!”賈少游道:“請先答我問話!”
秦六滿臉詫異地望著賈少游道:“羅家在武林中是正派俠義,在‘金陵城’是出了名的大善戶……”
賈少游“哦”地一聲,道:“六哥,真的麼?”
秦六道:“我還會騙賈老哥,不信你問問去……”
賈少游道:“六哥,我倒不是不信,而是我從來沒聽說過,金陵城西有戶武林人物的羅家,所以問問。”
秦六道:“那是因為往日董家的聲名太大,把羅家壓了下去……”
賈少游點了點頭,改口問道:“六哥,你可知道,賽燈船是誰主辦的?”
秦六道:“是‘金陵城’的大小酒樓,那是為了招徠……”
賈少游道:“六哥可知道,那綵頭是羅家出的?”
秦六一怔,道:“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賈少游也著實地一怔,道:“難道不是?”
秦六道:“我只知道那綵頭是‘金陵城’大小酒樓合資購買的,是一艘純金打造的畫舫,足有十兩輕重!”
賈少游眉鋒微皺,略一沉吟,道:“六哥,這‘金陵城’的人都知道麼?”
秦六點頭說道:“那當然,前三天就傳遍大街小巷了,參與賽船的,誰不磨拳擦掌,鑼緊鼓密地想奪得這艘金畫肪呀!”
賈少游的眉鋒又皺深了三分,點了點頭,道:“六哥,告訴我,羅家怎麼個走法?”
秦六愕然說道:“賈老哥,你要幹什麼?”
賈少游道:“有人要害羅家,我要給羅家幫幫忙去!”
秦六一驚,忙道:“怎麼,有人要害羅家?是誰?是怎麼回事?”
賈少游道:“我只知道有人,但還不知道是誰?至於怎麼回事,三言兩語說不完,等晚上我再詳細告訴六哥,如何……”
秦六一點頭,道:“行,走,我帶你去!”說著,他就要走!
賈少游伸手一攔,忙道:“六哥,事關武林,你最好別介入,只告訴我羅家怎麼走,就行了!”
秦六道:“也好,賈老哥只要到了城西,隨便問一聲,沒有不……”
賈少游道:“既如此,六哥,你回船吧,賭棚我不去了,咱們晚上見!”說著,一拱手,逕自掉頭行去!
賈少遊走了,秦六卻站在晨風中好半天才轉身回船。
“秦准河”在城南,由城南往城西走,何消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