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
癲和尚點了點頭,道:“白如冰將這些事原原本本地說給她女兒聽,可巧我和尚就在隔壁,將她這一番話聽個清清楚楚!”
夏侯嵐道:“和尚,看來那‘玉蟾蜍’已落在白如冰手中了!”
“當然!”癲和尚道:“要不然憑什麼想一網打盡天下武林?”
夏侯嵐沉默了一下,抬眼說道:“和尚,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癲和尚道:“說吧,我和尚知無不言!”
夏侯嵐抬手一指癲和尚左手臂,道:“我記得你有個長年不離身的鐵心木手鐲!”
癲和尚點頭說道:“是啊,怎麼?”
夏侯嵐道:“如今你那隻鐵心木手鐲哪裡去了?”
癲和尚道:“送人了,怎麼?”
夏侯嵐道:“不怎麼,送給誰了?”
癲和尚道:“送給了‘衡山”雷音寺’主持和尚,就是給我剃度的那位高僧,說起來這還是當年你詐死以後的事,有什麼不對麼?”
夏侯嵐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不對,只是,和尚,我在‘洪澤湖’底發現了一具上系大石的人骨,那人骨的手臂上,正套著你那當世獨一無二的鐵心木手鐲!”
癲和尚霍地蹦了起來,變色叫道:“老和尚遇害了,檀樾,這是誰下的毒手?”
夏侯嵐淡淡搖頭說道:“不知道,和尚,你知道我發現了那付人骨後做何感想?”
癲和尚瞪著眼道:“你做何感想?”
夏侯嵐道:“我認為他是‘五嶽遊魂’蒯半千!”
癲和尚顏色不變,道:“那麼我這個瘋癲和尚呢?”
夏侯嵐搖頭說道:“我只認為你這個癲和尚是假扮冒充的,但我不知道是誰?”
癲和尚道:“這是你當初的想法?”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
癲和尚道:“那麼,如今呢?”
夏侯嵐道:“如今我自然認為你才是蒯半千!”
癲和尚突然一聲冷笑搖了頭:“你錯了,我不是蒯半千!”
夏侯嵐一震躍起,道:“那麼你是誰?”
癲和尚道:“金玉容,或那葛衣老兒,你說我是誰都行!”
夏侯嵐明白了,忙斂態笑道:“和尚……”
“別說我!”癲和尚怒聲說道:“我和尚死了!”
夏侯嵐道:“和尚,你不能怪我這麼想,再說我說的是別人假扮冒充你,也沒有說你本身怎麼樣,你何必那麼大火氣?”
癲和尚默然不語,突然雙掌合十,閉上老眼,嘴唇一陣翕動,神色至為肅穆,夏侯嵐詫聲說道:“和尚,你在幹什麼?”
癲和尚放下雙手睜開老眼,冷冷說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和尚我罪孽深重,一求佛祖慈悲,二為老和尚誦一遍經!”
夏侯嵐道:“和尚,你以為……”
癲和尚截口說道:“自然是有人把老和尚誤認成了我!”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和尚,你以為那是誰?”
癲和尚道:“除了白如冰外,我和尚想不出還有別人!”
夏侯嵐雙眉軒動,目射煞威,道:“看來我夏侯嵐是個不祥之人!”
癲和尚冷冷說道:“還有一個呢?我和尚聽說小翠紅死了!”
夏侯嵐心中一慘,點了點頭,遂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癲和尚動容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檀樾,你又害死了一個!”
夏侯嵐身形倏顫,道:“和尚,所以說我是個不祥之人!”
“算了檀樾!”癲和尚突然一笑說道:“我和尚說句公道話,禍由夏侯前輩起,罪該歸白如冰一身,和尚等是無辜的受害者,至於檀樾你嘛,則是個可憐的替人承受者,言盡於此,咱們該走了!”
夏侯嵐為之一怔,道:“走?和尚哪裡走?”
癲和尚道:“我和尚不會拉你往西天極樂去,因為你是個魔中之魔,只配往阿鼻地獄走,自然是脫出此困到外面去!”
夏侯嵐詫聲說道:“和尚,你有脫困之路,脫困之法麼?”
癲和尚一點頭,道:“自然有,否則我和尚焉敢誇海口?要不然我和尚豈會那麼安穩地陪你坐在這兒聊天?”
夏侯嵐抬眼四顧,道:“和尚,我看不出何處……”
癲和尚一笑說道:“這時候你就不如我和尚了,檀樾,和尚請問,此處何處?”
夏侯嵐道:“‘燕子磯’!”
癲和尚“呸!”地一聲道:“這要你說?我和尚問你我置身處!”
夏侯嵐失笑說道:“‘古洞天’!”
“是嘍!”癲和尚笑道:“倘是個死洞,何來‘天’字?”
夏侯嵐搖頭說道:“和尚,別亂扯,‘天’字不作此解!”
癲和尚笑道:“我和尚雖然一肚子狗肉、酒,但那放墨之處所藏卻不見得比你少,這‘天’字在此處就得照我和尚的解法!”
夏侯嵐抬頭上望,頭頂是盞大燈,道:“那麼,和尚,何處是天?”
癲和尚笑道:“檀樾,天在亮處!”
夏侯嵐腦際靈光一閃,道:“和尚,你說這盞燈……”
癲和尚道:“燈上便是這洞天之天!”
夏侯嵐目中異采方閃,癲和尚已縱身而起,伸手摘下那盞大燈,一道月光隨癲和尚射落地上!頂上是個一人粗細的圓洞!
夏侯嵐大喜,道:“和尚,你何不早說?”
癲和尚兩眼一翻,道:“要能早說,我和尚會不早說麼?”
夏侯嵐微愕說道:“和尚,為何不能早說?”
癲和尚眨眨眼笑道:“這時候你又不如我和尚了,是你沒在意,獨我和尚留了心,白如冰母女雖去,卻仍留有狗腿子在外面監視偷窺,我和尚若說了,被他們封死這唯一的出口,你我豈不當真地出不去了!”
夏侯嵐道:“如今他們走了?”
癲和尚道:“早在片刻之前就走了!”
夏侯嵐道:“和尚,你是怎麼知道這出口的?”
癲和尚笑道:“此處無風燈自動,白如冰在磯頂的話聲隱約由燈上透下,檀樾,難道這還不夠麼?”
“夠了,和尚!”夏侯嵐突然一揖至地,道:“和尚,死者已矣,生者猶待救援,為羅家及天下武林,還有夏侯嵐一身血仇,請受我一拜!”
癲和尚未防有此,沒能躲開,一甩手跺了腳,燈滅,身起,他口中說道:“你想讓我和尚少活幾年,我和尚先走了!”
縮身鑽洞而上,洞中為之更黑!
夏侯嵐未怠慢,跟著騰身掠起!
這個洞口,只有一人大小,癲和尚身形枯瘦矮小,一鑽便出,夏侯嵐雖也出來了,衣衫卻被劃破了好幾處!
江風拂面,鉤月當頭,站立處,正是磯上那朱欄碧瓦的“御碑亭”後,往遠看,尚能望見“金陵城”一兩點燈火!
望著癲和尚,夏侯嵐倏然而笑,道:“走吧!和尚!”
癲和尚未動,道:“檀樾,哪裡去?”
夏侯嵐道:“自然是往‘金陵城’裡去!”
瘴和尚一搖頭,道:“要去你去,我和尚可不去!”
夏侯嵐一怔說道:“和尚,你為什麼不去?”
癲和尚道:“我和尚另有去處,另有任務!”
夏侯嵐愕然說道:“和尚,什麼去處,什麼任務?”
癲和尚道:“只知為他人忙,怎好忘了你那心上人兒?你去馳援羅家及解武林群豪之厄,和尚我則乘隙去救你那心上人兒,咱們分頭並進,各幹各的!”
夏侯嵐這才想起上官鳳,倏然笑道:“和尚,說得是,我先謝……”
話猶未說完,癲和尚便自截口說道:“那麼事不宜遲,遲恐有變,我和尚走了!”
話落,身起,大袖一擺,枯瘦身形破空射去!
望著那飛射而去的癲和尚,夏侯嵐一聲:“和尚,我在‘金陵’城西羅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