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
夏侯嵐道:“怎麼?這兒不行麼?”
癲和尚搖頭說道:“滿地死人,看得我和尚好不難受,總該找個好地方!”
夏侯嵐道:“和尚,哪兒好?”
癲和尚笑了笑,道:“鎮中酒肆去一趟,咱們邊走邊談!”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和尚,你又動了饞,只是鎮裡我已不能去了!”
癲和尚愕然說道:“為什麼?”
夏侯嵐道:“我在鎮中一家酒肆裡,殺了八個人!”
癲和尚一震說道:“誰,為什麼?”
夏侯嵐道:‘南荒黃衣八魔……’接著,就把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
聽畢,癲和尚笑道:“和尚明白了。你是怕人不賣你酒食?”
夏侯嵐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和尚!”
癲和尚笑道:“那好辦,戴上你那面具,再加上有我和尚為伴,誰也想不到你就是片刻前殺人的凶手?”
夏侯嵐失笑說道:“說來說去,你就是要吃,走吧,和尚!”癲和尚笑了,枯瘦的身形搖晃著,往鎮裡行去,走了兩步,夏侯嵐開了口,道:“和尚,說吧,什麼法子?”
癲和尚要了笑,道:“忘記那張字條了麼?”
夏侯嵐道:“沒忘記,怎麼樣?”
癲和尚道:“你只消照她的話去做,傳言武林,說你願以董婉若或玉蟾蜍交換上官鳳,還怕她不自己尋上門來?”
夏侯嵐眉鋒一皺,搖頭說道:“和尚,不妥!”
癲和尚道:“怎麼不妥?”
夏侯嵐道:“這一來我不是等於承認我擄了董婉若麼?”
癲和尚道:“便是擄了董婉若,那有什麼了不起的!”
夏侯嵐道:“那也就等於承認我殺丁董家近百口?”
癲和尚道:“以我和尚看,那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夏侯嵐詫聲說道:“和尚,你是怎麼了!”
癲和尚淡然搖頭道:“和尚我沒什麼,清醒得很!”
夏侯嵐道:“那你怎說卻沒什麼丁不起的?”
癲和尚道:“事實上,那的確沒什麼了不起的!”
夏侯嵐滿面詫異地搖頭說道:“和尚,在不懂!”
癲和尚淡然說道:“簡單得很,你殺了董家近百口,擄了董婉若麼?”
夏侯嵐道:“和尚,你這話問的可以,有沒有你知道!”
“還是啊!”癲和尚道:“既沒有,你怕什麼?和尚適才不說過麼?行事但永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管他們怎麼說!”
夏侯嵐道:“可是,和尚,一旦我面對天下武林,我將百口莫辯?”
癲和尚搖頭說道:“無須辯,你便是磨破了嘴皮說干了嘴,天下武林也仍認為你是一個魔中之魔,殺一人是魔,殺百人也是魔,既是如此,你還辯的什麼?”
夏侯嵐道:“可是,和尚,我不能這麼蒙冤……”
癲和尚道:“檀樾莫忘了,唯有如此才能教你那心上人兒!”
夏侯嵐搖頭說道:“不,我要自己去找……”
癲和尚淡淡說道:“等你找到了,三個月約期已到了,就算是你能早幾天找到她,你那心上人兒在她手中,你是能救人,還是能殺她?”
夏侯嵐神情震動,默然無語。
癲和尚淡然又道:“你既是天下皆知的魔中之魔,再加上那要命的‘一殘指’傷痕,你能辯麼?誰又信你的?拿適才事來說,有和尚我這個證人,人家還不信呢,何況……”
“和尚!”夏侯嵐道:“‘不歸谷’的那三個是欺世盜名……”
癲和尚道:“你怎知別人不是?像他三個那種人,放眼天下武林,該是比比皆是,在一個‘貪’字之下,命都不要了,什麼事也都做得出來,誰還會明白?誰還會相信你?”
夏侯嵐揚眉說道:“可是,和尚,那樣我這雙手,勢必沾更多的血腥!”
癲和尚道:“反正是已經沾了,再說,以我和尚看,這種人若是能少幾個,對天下武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夏侯嵐陡揚雙眉,道:“和尚,就這麼辦,我聽你的了!”
癲和尚笑了,道:“本來該聽,拿人家對你的那番情意,你便是與天下武林為敵,那也是應試的,對麼?”夏侯嵐臉一紅,未說話。
說話間,又進了鎮,夏侯嵐抬手戴丁一張人皮面具。剎時間改了容貌,恐怕他如今就是再到適才誅八魔的那家酒肆去,也未必有人能認出他了。
癲和尚像個識途老馬,領著夏侯嵐走進了一家名喚“一品香”的酒肆,也許受適才人命事兒的影響,這家酒肆的酒客並不多,只有三五個,顯得很冷清!
和尚進酒肆,這是自盤古開天以來少有的稀奇事,所以他倆個一進酒肆,酒肆裡的酒客也好,掌櫃的,夥計也好,全立了眼滿面詫異地一陣低低議論。
而,癲和尚他視若無睹,裝了糊塗,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揀上一付座頭坐了下去,話可又說回來了,吃不吃齋,六根是否清淨,那是和尚他自己的事,並沒有王法說把酒肉賣給和尚該殺頭。做生意的,只要是化錢的爺們,他也一概歡迎。
所以,剛坐定,店夥立即慇勤地走了過來,仍是那一付躬身哈腰陪笑臉的客氣話:“老師父要吃喝點什麼?”
癲和尚一指夏侯嵐道:“他請客,點酒菜是他的事,和尚我只管吃喝,不問其他!”店夥怔了一怔,忙轉向了夏侯嵐。
夏使嵐皺眉而笑,隨便地吩咐了兩樣。
在店夥應聲欲去之際,癲和尚喚住了他:“喂,夥計,慢點!”
店夥忙道:“老師父有什麼吩咐?”
癲和尚道:“你這店中可有筆墨?”
店夥點頭應道:“有,有,有,老師父莫非要用?”
癲和尚點頭說道:“正是要用,順便拿兩張紅紙來!”店夥連聲答應著走了。
夏侯嵐皺眉說道:“和尚,你要千什麼?莫非要貼告示?”
癲和尚笑了笑,道:“這事交給我和尚,你只管等著瞧吧!”夏侯嵐搖了搖頭,未再問。
須臾,酒菜送上。另外,店夥還捧著筆硯及一大張紅紙,癲和尚向著夏侯嵐一招手,道:“先吃喝你的,隻手口之下留點情就行了!”
接著,他轉向店夥說道:“夥計替我和尚磨磨墨,待會兒一起有賞!”
店夥一聽有賞,忙陪笑說道:“老師父好說,應該的,應該的!”擄起一雙袖子,為癲和尚磨起了墨。
他這裡磨上一墨,癲和尚那裡也未閒著,把那張大紅紙裁成了好幾張,然後提起狼毫飽濡濃墨,攤開紅紙,筆走龍蛇,轉眼間幾張紅紙一揮而就。
夏侯嵐驚嘆說道:“和尚,相識這多年,我還不知道你和尚竟有這麼一筆好字!”
癲和尚笑道:“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說著,放下了筆,自懷中摸出一錠碎銀子放在桌上,道:“出家人不沾便宜,夥計,拿去,這紅紙算我和尚買了,你替我拿到鎮口張貼四處,貼在顯眼地方,剩下的算你的跑路錢了!”
夥計樂了,眉飛色舞稱謝謝聲中,拿起了銀子跟桌上什物,連連躬身哈腰地走了,出了門。
癲和尚攤手一笑,道:“行了,咱們放心吃喝,靜等著好事上門吧!”
夏侯嵐道:“和尚,我只怕這是禍事!”
癲和尚眉頭一皺,道:“寢不言,食不語,我和尚懶得多說了,是好事抑或是禍事,酒足飯飽之後,你自己睜著眼瞧吧!”
和尚果然是寢不言,食不語的好規矩,說完了這句話後,他立即放開口手吃喝,不再言語。夏侯嵐只好跟著吃喝起來,可不像和尚那麼興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