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今天這場戲拍的是白晏清的少年時期, 他上面有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師父, 師娘雖然接一點地氣, 但需要用藥養著,家中的頂樑柱便落在他的肩上。
白錦禾在前期和服化道具組都有跟進,儘量還原大康的風情, 他換好服裝後,被化妝師按住拍了一通照片才放行。
他本身年紀不大, 化過妝後更顯少年感, 似乎剛踏入片場, 白錦禾轉眼成為劇中的人物,即便身著一身葛衣, 身銷肩薄,眉眼之間卻飛揚著少俠英氣。
這一出場,尤為亮眼。
高盧修今天沒有戲,但不肯放過每一次與偶像同框的機會, 他不僅攛掇自家助理和李春天打好關係,見白錦禾出來後,立馬把手機塞給助理:“快,幫我和白哥拍照。”
助理調好攝像頭, 無奈地跟李春天吐露:“我覺得他從鐘山電影節回來之後, 就被下降頭了。”
不理解內情的外人,聽到這話估計覺得兩人不和, 但目睹全程的李春天,木著臉贊同。
高盧修當著白錦禾的面誇出來一條彩虹不止, 拿到手機之後,邊看邊讚美:“白哥這張臉都不用修圖,加個濾鏡都多此一舉。”
接著劈裡啪啦地打字發微博。
自從網劇大結局之後,高盧修積攢不少粉絲,但微博營業全是宣發,他雖然有小號,可小號發跟偶像同框太不過癮了,這次直接切換大號發出去:【白哥這次也帥哭我。】
喜滋滋來吃糧的粉絲都傻眼了,險些以為串頻。
【我反復切換五次才發現這個號不是高仿。】【追星追到同組拍攝,高盧修也是追星界的第一人。】【求高老弟多發一些照片,我們以後吃白錦禾的糧就指望你啦!】白錦禾不知道高盧修迷弟本質暴露無遺的事,他剛知道對方還沒有簽約,之前的網劇是第一部 作品。白錦禾對他的印象不錯,想把他簽進環世,但對方接拍網劇之後,身架水漲船高,投來橄欖枝的公司不在少數。
沒想到高盧修聽他提起來後,二話不說:“白哥說簽哪個就簽哪個。”
“……”白錦禾見他一臉傻笑,猶豫道:“或者等你拍完《末代將軍》再簽約,這樣能簽得等級高一些。”
高盧修:“白哥說了算!”
白錦禾終於明白這孩子為什麼運氣好,當真是傻人有傻福,別人都下不了手騙。
正說著,金導帶著武術指導走過來。
《末代將軍》裡不乏大量的動作戲,白錦禾雖然在其中挑大樑,但其他演員也要露幾手。而武打動作很多時候體現導演的意圖,一部優秀的動作片,武術指導所設計的動作是靈魂之一。
金導本想趁著講戲的功夫,帶武指去和大家認識一番,不料多處白錦禾會功夫這個小插曲。這正好如了他的意願,這位武術指導在業內很有名氣,但年近半百,身體多有舊傷累積,金導雖然三番四請,對方仍有些猶豫,本想著過來指導幾次,再請師弟來。
去片場的時候,金導放著鉤子:“老行,這次你的工作量少了很多,只需要教其他演員武術動作,至於主演……最好教他一些花架子。”
武指聽到這話,濃眉緊皺:“要做就做到最好,要麼不做,花架子是怎麼回事?”
“你有所不知。”金導察覺對方上鉤,佯裝哀歎道:“我哪裡知道白錦禾的功夫這麼好?他要是真木倉實幹,不小心傷著別人怎麼辦?你就教他一些假動作。”
“功夫好?”武指起了興致,連腳步都加快幾分,“我去瞧瞧是怎麼個好法。”
到片場時,武指見到裡面有幾位演員,其中有一位格外亮眼,精神氣似乎都比別人足一些。
金導將幾人喊過來,分別介紹一番。
白錦禾雖然沒有聽說過這位武指的大名,但是在李忠國那裡走了一遭,遠遠一見金導臉上的壞笑,估計和武指通了氣,當即提著心走過去。
果不出所料,還未近身,這位武指埃肘寸發出一拳,早有準備的白錦禾默默擋下,並脫出一步之遙。
武指高興道:“果然有幾分功底。”
他眼光毒辣,一掌就能試出幾分深淺,知道這身功夫不從童子功練都不夠扎實。加上聽了金導變著花樣地誇主角,他心裡也多了些好感,更是手癢地想在這裡留幾天比試。
白錦禾不知自己又成了人肉靶子,他對電影中的武打動作感興趣,有意往前湊了湊。
他的基本功十分硬,當年雖然沒有理論功課,又換了一具肉身,但招式都是刻在習慣中的。加上白錦禾這段時間泡在劇組裡,武指只提點幾句,他很快舉一反三明悟。還能利用自己的經驗,給武指當小助手講解,幫助其他演員調整姿勢。
武指對白錦禾十分滿意,他見過不少有靈氣的演員,但像這樣跟自己的武學有相通之處,又特別懂事不浮躁的演員,當真太少了。
別說想留幾天就走,現在催他,他都不想離開。
白錦禾對現代的武學很感興趣,無論大康還是其他朝代,學功夫都要講究門派,真功夫是要親傳弟子傳下去,如果偷學他家的功法被發現了,打一頓都是輕的。因此,各家雖然有獨門絕技,武學發展也受到阻滯。
他好在有個愛藏書的師父,能學幾家不同的功夫,但出門在外根本不敢露出來。而現代卻沒有這些顧忌,白錦禾剛跟李忠國打個痛快,這次又遇見武指,覺得身心都舒暢不少。
幾位演員都有學有樣,高盧修都能耍出幾招假把式,只有成想川出了問題。
白錦禾能記住他,多半是因為燕明歸工作室的事,但觀察半天覺得對方只是內向一點,便放了心。但這人似乎沒有平衡力,動作協調差得一個動作都沒有學會。
武指有了得力助手,只打發白錦禾去幹活,他在一旁偶爾指點,這次見白錦禾都沒了辦法,只好自己上前,手把手教學。
半個小時後,終於學會一招半式。
金導:“實在不行,就找武替吧。”
成想川在這場戲裡雖然是少年,但卻比白錦禾還窮,跟著雜耍班子賺錢,餓得面黃肌瘦。他同白錦禾站在一起,本就吃虧,這次化了妝脫去金裝,更加黯淡。
他露臉的機會本就不多,加上和白錦禾演對手戲,鏡頭感不如對方,如果再加上武替,他拼盡力氣進劇組,不僅沒學到東西,還給別人獻花。
他滿臉內疚,眼圈泛著紅,但仍咬牙道:“我還能再試試。”
金導見他都快哭了,只得安慰道:“本來你在這場戲裡就是練雜技,雖然後期有特效,但是需要一些基本功,加上武替不算什麼。”
“白哥,他沒事吧?”高盧修看不下去,湊過來問。
白錦禾同樣納悶,他自幼練武,吃得苦比飯還多,只有小時候練得太狠了才偷偷哭一把。這成想川的心理素質也太差了,試鏡的時候怎麼過了倪山嵐那一關的?
“再看看吧。”
一個小時後,終於開拍。
這場戲主要講白小少年趁著廟會下山打工,解救差點被拍花子偷走的小孩的英勇故事,主旨在於體現白晏清自小就是位智勇雙全的孩子。
倒不是白錦禾信口胡扯,這的確是事實。當初白錦禾趁著廟會客流多,他那幾日偶得風寒,嗓子不好,但又捨不得放過這麼好的賺錢機會,便操起另一個老本行——打拳賣藝。
白錦禾不同於花拳繡腿,操得是真本事的“尖褂子”,有錢沒錢的都愛湊這份熱鬧。
但他一個人,又不敢把其他門派的招式露出來,把功夫耍遍了也不能撐多久。他便和旁邊的雜耍班子商量,自己暫時加入他們的班子,湊一個份子,等廟會散了,給他一部分酬勞便好。
他要價雖高,但卻使得真功夫,鄰里做久了了,班主自然樂得有本事的人加進來,還能增添客人,當即同意他搭夥。
白晏清與後來的叛徒隋明也是這個時候初次相識。他與隋明同齡,同樣是撿回來的孩子,對方的待遇卻比白晏清差了些許。白家的師父是當真把白晏清當自家孩子,隋明卻沒有這個福氣。
因此,隋明見到白晏清時,眼裡有幾分歆羨也有不甘。
這一幕,正是白錦禾在梅花樁上練武,一旁的成想川要做一個雜耍動作。但因為他的平衡力太差,不肯用武替,抖了半天才站穩。
白錦禾許久沒踩梅花樁,找了一會兒感覺後,剛開拍換動作,成想川這裡卡了。
“對不起,對不起。”成想川重新續起動作,“我再試試。”
白錦禾覺得這人肯吃苦,但等NG了七遍以後,他也加入遊說的隊伍:“不然我們就用武替吧。”
“我再試試吧。”成想川抹了一把臉,深吸一口氣道:“我只是有點輕微恐高,站在樁子上有點抖。”
金導見他抹去了一臉蠟黃的妝,打了個手勢:“成想川先去補妝,我們這裡換個動作。”
武指也覺得這樣太浪費時間,與金導商量一陣後,決定讓成想川站在梅花樁下,跟白錦禾做雙簧一樣打一套拳便好,但是這個雜耍太過普通,他雖然有一個想法,可是太過危險。
白錦禾見人欲言又止,“武指導,您有什麼建議,我都能行。”
“能蒙上眼睛嗎?”武指說,“找塊布稍微綁一下,別太厚實了,要能看清物影。”
金導知道他與元舒的關係,又見白錦禾同倪總的關係匪淺,哪敢同意這事,剛要拒絕時,便聽站在梅花樁上的人笑道:“沒問題。”
“老行,你怎麼回事?”金導氣道,“萬一人傷著呢?”
別說他不肯,高盧修與李春天都嚇懵了。
“沒事兒,他從小練武的話,少不了要綁眼睛摸清招式。”武指笑道,“你是外行,不懂。”
“真的沒問題。”白錦禾讓人找來一塊布條,蒙住眼睛後,雖比以前稍微滯澀一些,但試上幾步後,很快靈活起來,“這塊布還能看得清,以前師父給我蒙得都是黑漆漆的。”
金導見他當真沒有問題,這才放下心,但對方每躍一個樁,在場的各位都要縮一把心,又驚又讚歎地屏息。
沒多久,補完妝的成想川也出來,NG幾遍後,他也有些氣力不濟,但從高處下來,多少恢復一些精神。看著場外武指的動作,像模像樣地打起拳。
在NG過一遍之後,他的動作漸漸成型,但就要接下一個動作的時候,左腳乏力地一扭,右腳當空踩上去,身體霎時失衡,歪斜著就要倒向一邊,就要撞到一旁的梅花樁上——
這根梅花樁不是他處,正是蒙眼的白錦禾站得地方!
武指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他拔腿就跑,但離得太遠,就連靠得近的高盧修都趕不過去,正在這時,白錦禾發現不對勁,立即騰挪換腿,在對方一腦袋撞上的時候,手撐著一點,就要翻身躍下——
與此同時,群演裡鑽出一個高壯的男人,往前一撲,順勢接著白錦禾在地上翻了一滾,卸去摔下的力道。
見人安然落地後,全片場的人都驚險地鬆開緊在喉間的一口氣。
除了一個人,成想川的助理見人不動,立馬跑過去,才發現人撞在柱子上,撞暈了。
金導一臉茫然:“怎麼回事?”
“這個角色前期需要面黃肌瘦。”助理說,“想川開拍前餓了好幾天,加上恐高,可能體力一時不濟……暈過去了。”
“面黃肌瘦是餓幾頓就能餓出來的嗎?”金導頭疼道:“趕緊送人去休息,今天先收工吧,再聯繫個武替。”
白錦禾從地上坐起來,摘掉眼罩,旁邊救自己的人拍著身上的土站起來,這人一張方臉,長相有些老實,一雙眼到很有神。
他站起來,不客氣地握著對方的手撞了下肩,“謝了兄弟。”
對方誠實道:“不用謝,本來你也能平穩地跳到地上。”
白錦禾聽見金導的話,見人一臉忠厚的面相,問道:“大哥貴姓?”
“算不上貴不貴的。”對方趕緊擺手,“叫我大成就行了。”
“行。”白錦禾痛快道:“會功夫嗎?”
大成說:“打小就學。”
白錦禾得到准信,一把舉起來大成的手,喊道:“金導,我給你找到武替了!”
金導剛喊完話,見白錦禾找來的人,二話不說同意:“明天來拍戲。”
大成:“??”
見兩人無事後,跑過來的高盧修他們終於把心放心會,尤其李春天差點嚇傻,腦海裡反復出現上次白哥在劇組受傷,被摁在床上好幾天不能動彈的慘狀。
“白哥,”高盧修悄聲問,“這人靠譜嗎?”
“靠譜。”白錦禾笑道,“大哥是個好人,一起去吃烤串嗎?”
大成進組的時候,聽幾位老鄉群演提起裡面的演員,要麼腕大要麼有前途,還有一位及有錢途又帶資進組的,就是白錦禾。他混了幾個劇組,誤以為白錦禾也是跋扈的性子,沒想到剛來一天便覺得這人非常可交。
但一個人可不可教,不是單箭頭能說了算的。他當時只是本性救人,不曾想與攀上對方。
可擋不住其餘幾人的熱情相勸,直接把人推到燒烤店裡。
金導有事提前離開,武指難得遇見忘年交一同跟過來了,再加上高盧修和幾位助理,湊了一桌。
“咱們落下成想川去擼串不太好。”白錦禾說,“我先打電話問問他的助理吧,先去看看對方的傷勢怎麼樣。”
李春天說:“我來問吧,剛來的時候我們幾位元助理交換了電話。”
她打過去電話,得知成想川正睡著,不便再打擾,只說他們幾個人去聚餐,又留下地址,以免對放想加入。
影視城裡不缺藝人與遊客,一行人覺得人來人往惹人注意,不想吃頓燒烤上沙雕推送,商議著去了稍遠的夜市。
夜市裡的燈光只照門前光,燒烤攤上的煙火混著燈光,半昏半暗地模糊了食客的臉。
儘管如此,白錦禾一行人仍有些打眼,剛坐下時就招來附近幾桌的目光,但看不清楚後,多看幾眼放棄。
白錦禾就著片場的事,與大成又道了番謝,閒聊幾句才發現,對方曾學過武,又在部隊裡當過兵,退伍轉業後工資雖不高但安穩些,但是不久後母親生病,弟弟惹事需要賠償,他即需要來錢快的職業又不能違法,正好有老鄉介紹,想做武替,但武替難混,他又沒有門路,只得從群演磨。
不想剛入行,大成便遇見貴人,聽到白錦禾的感謝後,說什麼都不肯答應,定要向對方道謝。
“行了,咱們也別推三阻四了。”白錦禾痛快道,“吃完這頓串,咱們就是兄弟。”
埋頭吃串的高盧修,想起來對方在金象獎的“只有一位朋友”的致謝詞,不禁納罕:當白哥的兄弟這麼容易嗎?”
白錦禾今天確實心中暢快,他來到劇組,穿上曾經的衣服,甚至進入當年的情景中,不由得多了些往日的俠氣,他身上的光愈加發亮,像是火終於燃燒起來。
就連武指都被他身上的熱烈感染,仿佛一朝年輕十幾歲,紮在年輕人堆裡覺得渾身都是活力。
李春天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暗示道:“白哥,你今天看手機了嗎?”
“還沒。”白錦禾說,“拍戲的時候忘記了,等會兒我再看……什麼聲音?”
他拿手機的姿勢停住,豎起耳朵尋著聲音轉頭,見到鄰桌一名紋著花臂壯漢醉醺醺地站起來,滿口酒氣地吼著旁邊一桌的小姑娘。
白錦禾見小姑娘嚇了一跳,趕緊出聲道:“這位大哥,你喝醉了,別為難人家了。”
“有你屁事?”花臂大漢忽地轉過身,氣勢洶洶地抬了手,身後站起來四五個人,橫眉怒道:“老子說話輪到你插嘴?找打嗎?”
白錦禾與幾位自小學武的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