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釋懷
覃桓昔輕輕推開門, 見覃嶼正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單手支著下巴閉目養神,他看了一眼床上仍未醒來的寧莘,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伸手輕柔地拍了拍覃嶼的肩膀道:「小叔,你先去吃點東西吧。」
覃嶼的身體稍稍有些僵硬, 他收回支著下巴的手, 抬頭望著覃桓昔,眼神略顯呆滯。 覃桓昔拉過一把椅子坐到覃嶼身邊,見他臉上蒼白, 雙目佈滿血絲, 心下有些不忍, 默默地嘆了口氣,轉臉定定地看著床上的寧莘。
昨天發生的事, 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他完全沒想到寧莘會突然出現在小樓裡, 原本他做好了拼一把的打算,只要再拖延幾分鐘, 莫紹蘅和展碩明的人馬上就會趕來, 只是想不到的是,最先趕到的竟然是寧莘。
覃桓昔抬手捂了捂胸口,注視著寧莘那張蒼白的臉,憔悴中帶上了些許病態,往日裡總是意氣風發的人, 何曾見過這般脆弱的模樣。他的心情變得些許複雜,這個人總是做一些令他猝不及防的事,讓他想恨也恨不起來。
他不知道寧莘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寧莘早就知道他就是寧薛,按照當時的情況,應該明白憑他敏捷的身手,完全可以躲開那顆子彈。如今他也只能慶幸,幸好那時他們躲在樓道里,開槍的人還在樓梯拐角,只是打中了寧莘的肩膀。
「我終於……可以保護你了……這次我絕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覃桓昔只記得寧莘閉上眼睛前,在他耳邊呢喃的那句話,他驚魂未定的眼中,只留下寧莘唇畔那抹欣慰滿足的笑容,腦海一片空白。直到身邊傳來覃嶼聲嘶力竭的那聲「寧莘」,混亂中他被莫紹蘅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他救你就是身體與心的本能,你在他心裡早已刻骨銘心,看不得你受到一點點傷害。」覃嶼淡淡地道,嘴角含著絲絲笑意,轉頭看著覃桓昔,「這幾年他變得越來越瘋狂,也許正是因為當初沒能救下你,在他的心裡埋下了不可磨滅的悔恨。」
覃嶼說著,也不等覃桓昔回應,轉臉看著寧莘道:「你看,他現在明明受著傷,臉色也十分難看,可是他的睡容卻那麼平靜,甚至還在笑,或許他在夢裡已經回到了三年前,從死神手裡救回了你。」
「小叔……」覃桓昔看著覃嶼,這一刻他突然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前這個被傷得千倉百孔的人。
覃嶼卻突然笑了,笑得如釋重負,笑得十分釋懷,他伸手拍在覃桓昔肩膀上道:「別這麼看著我,我現在心裡特別平靜,自從離開寧莘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輕鬆過。說起來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按理說我現在應該非常嫉妒你才是,我豁出一切拚命愛的人,心裡至始至終愛著別人,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可事實上我一點也不嫉妒,反而鬆了口氣。」
覃桓昔睜大眼睛看著覃嶼,他知道不管過去多久,覃嶼的心裡始終有寧莘的一席之地。過於缺乏安全感和溫暖的人,總是會情不自禁地拚死抓住好不容易得來的那一點點溫暖,越是如此,就越難以忘懷。
寧莘是點亮覃嶼灰暗生命的燭光,更是那一抹溫暖,哪怕最終落得片體鱗傷,卻終究忘不掉曾經的那一點點光芒。或許覃嶼在迷失自我的同時,心底還殘留著想要留住這份溫暖的念頭,他放不開的並非是那段情,而是他自己。
人的頓悟有時候來得就是那般突然和不可思議,或許連覃嶼自己都無法預料,不過此時的覃桓昔倒是真的鬆了口氣,差一點他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這兩個人了。
「對了,開槍的人確定是覃從安嗎?」覃嶼看著覃桓昔問道。
從昨天開始,他一直守在寧莘的床邊,一刻都未曾離開,守了一整晚,想了一整晚,根本無暇顧及他人,正因如此,他才能徹底看透過往,放下過往。
覃桓昔點了點頭,目光冷淡,寧莘為救他而中槍,至今昏迷不醒,他還沒來得及過問覃從安的事。不過有莫紹蘅的人插手,哪怕覃從安如今被關在警局裡,覃家的人也別想見到覃從安。
覃桓昔想了想道:「我還有很多事要問他,在此之前,紹蘅的人會一直盯著。」
覃嶼忽然感到心冷,有些慶幸真正的覃桓昔已經離開了,不必再承受這些傷害,否則面對親人一次次地想要置自己於死地,恐怕會變得更絕望:「那覃斯語和寧紫易呢?爸他們沒有來找過你嗎?」
覃桓昔抬眸看向寧莘的臉,冷笑道:「他們也要有這個本事進得了莫宅的門,覃斯語在齊豐宇手裡,不過現在覃家那邊估計都以為她已經畏罪潛逃了,還在著急地找人呢。不過寧紫易……紹蘅說他們闖進去的時候,就沒看到她,估計是被寧莘的人帶走了。」
「桓昔,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覃嶼說著頓了頓,斟酌片刻道,「你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冒這個險?寧紫易和覃從安兄妹倆的計謀,你應該早就猜到了吧?既然如此,讓紹蘅和展碩明救人不是更省事?」
覃桓昔忽然勾起了嘴角:「自然是要斷了寧紫易所有的後路,如果給她回到寧家的機會,想要再抓到她就難了,畢竟她靠著這副純良的面孔,在寧家可是名副其實的掌上明珠,誰也不會相信溫柔善良的寧大小姐會有害人之心。」
覃嶼似乎有些明白覃桓昔的用意了,如果覃桓昔採取暴力手段將人救走,抑或直接報警,寧紫易定然會想方設法把自己從整件事裡摘出去,覃桓昔就抓不到寧紫易的把柄了,若事情一旦鬧大,寧家勢必也會牽扯進來。
誠如覃桓昔所言,寧紫易在寧家頗得人心,到時候只要流幾滴眼淚,寧家人非但不會相信她會害人,反而會覺得她很傻很天真,還很善良,指不定還要反過來指責覃桓昔和覃家人惹是生非,連累了他們家柔弱無辜的大小姐。
但覃桓昔如果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寧紫易和覃從安肯定不願放棄這麼好的機會,覃從安和覃斯語本就因為黑色鑽石,處在嫉妒的爆發邊緣,寧紫易只要稍加挑撥和利用,輕易就能挑起兩人的怒火。
覃桓昔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吧,混亂中將人帶走,只要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憑藉覃桓昔的手段,輕而易舉就能擊碎寧紫易的偽裝和防備,到時候他想要知道的事,不用他親自問,寧紫易自己就會乖乖地吐出來。
覃嶼想到這,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不愧是能和莫紹蘅走到一起的人,這兩個人做事風格一致,肆無忌憚得叫人一言難盡,他輕聲問道:「你懷疑當年那場車禍是寧紫易做的手腳?」
覃桓昔點了點頭:「那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一個人帶著小源,根本不知道還能依靠誰,更不知道接下來我該做什麼,反而忽略了很多細節和一些人,寧紫易就是那個被我徹底忽略的人。」
當年寧家那場巨大的變故,覃嶼也略有耳聞,如今聽覃桓昔親口說出來,他忽然感到十分心疼。當年的寧薛也不過初入社會,面臨如此巨大的打擊,這個人該有多絕望,而能讓當時的寧薛堅強活下來的唯一牽掛,或許也只有莫寺源了。
覃嶼一把握住他的手,輕柔地安慰道:「都過去了,你曾經說過,寧薛三年前就已經死了,你現在是覃桓昔,這輩子也只能是覃桓昔。你放不下的也只有小源,小源現在過得很好很幸福,有那麼多疼愛他的人,你也能一直陪在他身邊。」
覃桓昔看著他笑了,點頭道:「現在我只想要知道兩件事,這兩件事了卻了,我才能真正地和過去做個了斷。寧家現在落在寧莘手裡,只要寧莘活著一天,寧家任何人想動也動不了。」
覃嶼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寧莘的臉上,寧莘這人雖然極端偏執,但做事卻極有手段。寧家在寧莘手裡只會變得更可怕,何況就憑這人迷戀寧薛的那股子瘋狂勁,為了寧薛,他也絕不會讓寧家沒落。
想到這,藏在覃嶼心頭的另一個謎題又冒了出來,他忍不住上下打量覃桓昔。
「怎麼了?」覃桓昔被他看得渾身發毛。
覃嶼摸了摸下巴,湊上去小聲問道:「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寧莘那麼喜歡你,喜歡得都變態了,他怎麼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和別的女人結婚生子?他竟然沒有手撕了那個女人?」
「咳咳……」覃桓昔經不住咳了幾聲,掩飾滿臉的尷尬和難為情,半晌才道,「你真的想知道?」
覃嶼不住地點頭:「還有你和紹蘅之間的糾葛,你們應該沒在一起過吧?」
「那……是個意外……」覃桓昔小聲道,臉上滾燙。
「意外?」覃嶼好奇,「什麼意外?」
覃桓昔深吸了口氣,心裡平靜了些許,淡淡地道:「小源的確是我的孩子,但他同樣也是紹蘅的孩子,當年我和紹蘅只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之交,只不過畢業晚會那天,我們喝多了……就有了小源……」
「等一下!」覃嶼彷彿聽到了天方夜譚,怔愣地看著覃桓昔,「你是說小源是你和紹蘅的孩子?你生的?你女扮男裝啊?」
覃桓昔頭疼地揉揉太陽穴,他怎麼就從來都不知道,他這輩子的小叔腦洞這麼大,無奈地擺擺手道:「你就當我本來就是異類外星人,死了都能借屍還魂,生個兒子算什麼?」
覃嶼呆呆地點點頭,有道理,寧薛的一生本就開滿了外掛,生個兒子確實不算什麼!
此時房間的門再次被輕聲打開,蘇漾探頭進來:「寧先生還沒醒呢?」
覃桓昔點了點頭:「還沒醒,怎麼了?」
「覃小叔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吃過東西,大家都很擔心,你進來這麼久,也沒把人帶下樓去,姍杉不放心,讓我上來看看你們。」蘇漾推開門走了進來,拉起覃嶼道,「再擔心也不能餓壞了自己,走,跟我下樓去吃點東西。」
覃嶼輕笑,任由蘇漾將他拉出房間。
待覃嶼和蘇漾離開後,覃桓昔氣定神閒地坐回椅子,看著床上的人道:「人都走了,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