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打草驚蛇
寧莘低頭凝視著懷中已經完全失去意識的人, 這是一張漂亮到極致的臉,讓人想要忽視都難以將目光從這張臉上移開。腦中浮現出這人見到他時,臉上一閃而逝的驚愕,在那人去世後不曾起過絲毫波瀾的心, 此時竟起了一絲漣漪。
攬著腰身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他抬起手試探著撫向眼前這張白皙的臉龐, 突然一隻手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之大恰似要硬生生掐斷他的手腕。
寧莘皺起眉頭,轉頭看向來人,見是莫紹蘅, 眉頭皺得更緊了。
莫紹蘅面無表情地鬆開手, 將覃桓昔從寧莘懷里拉出來, 動作看似速度很快,手下的力道卻十分溫柔, 他將覃桓昔攔腰打橫抱了起來,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洗手間。
寧莘愣怔了片刻, 猛然轉身想要跟上去,一道人影上前攬住了他, 他皺眉道:「讓開!」
賀璟逸無動於衷地推了推眼鏡, 嘴角牽起一個冷硬的弧度,語氣卻不容拒絕地道:「多謝寧總出手相助,覃少爺是莫小少爺的家庭老師,莫總會照顧好覃少爺,就不必麻煩寧總了。」
寧莘望著賀璟逸冷漠的臉, 雙手用力握了握拳,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賀璟逸看著寧莘的背影,嘴角一勾,邁步跟了上去。
付則成得到消息後立刻寒了臉,帶著管家匆匆趕來,正巧撞上面無表情的莫紹蘅抱著覃桓昔向他走來。他停下腳步,目光卻落在已經昏迷不醒的覃桓昔臉上,見覃桓昔呼吸平穩、神色平靜,似乎沒什麼大礙。
付則成暗自鬆了口氣,倒不是他懼怕什麼,只是現在還不宜與莫紹蘅為敵,何況覃桓昔可不是普通的富家小少爺,在自己的宴會上一連得罪莫、覃兩家,他還幹不出這樣的蠢事,不過這件事的確是他失算了。
「抱歉,今晚的事我會親自調查,給覃少爺一個交代。」付則成看著莫紹蘅道,「我這就讓管家安排家庭醫生過來。」
「不必了。」莫紹蘅冷漠地道,「你該祈禱這件事還沒有傳到覃老的耳朵裡。」
付則成有些氣惱,但覃桓昔在他的宴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他確實理虧,只能暫時壓下心頭的浮躁,淡然道:「不勞莫總費心,明日我會親自登門拜訪覃老。」
莫紹蘅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抱著覃桓昔與他擦身而過。
付則成看著莫紹蘅離開的背影,回頭冷冷地對管家道:「把姓水的給我找來。」
「是,老爺!」管家領命,立刻吩咐手下下去找人,自己跟著付則成進了休息室。
付則成坐到沙發上,掐了掐眉頭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管家想了想,將今晚發生的事詳細地解釋了一遍。
付則成揉著眉頭的手一頓:「你說撞到蘇漾的人是誰?」
「是展家的三少爺展碩明,這事說來應該只是巧合,莫小姐將酒端給覃少爺時,蘇小姐剛去休息室補妝,只是後來恰巧發生了蘇小姐禮服被弄髒的事,將莫小姐和厲俊彥支開了。」管家鉅細無遺地解釋道。
付則成屈指輕扣著沙發扶手,抬手摸了摸下巴:「我還當是誰,能夠讓覃桓昔這般精明的人放下戒心,這麼拙劣的手段也看不清。呵,原來如此,他對莫姍杉和蘇漾倒是信任得很,像他這樣的人,普通人根本動不了他,也只能從他身邊的人下手了。」
管家低頭附和:「是……」
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付則成朝管家抬了抬下巴。
管家立刻前去開門,來人正是水哥。
水哥走到付則成面前,木著臉道:「付爺,您找我?」
付則成將身體往沙發裡倚了倚,交疊起雙腿,看著水哥道:「之前我是怎麼交代你的?你是覺得我付則成說的話不夠份量,還是覺得我答應過你的事會出爾反爾?抑或覺得能在莫紹蘅的眼皮子底下將人帶走?」
水哥緊繃的臉終於出現了裂痕,他不解地皺起眉頭:「我不懂付爺在說什麼。」
「不懂?」付則成不怒反笑,「你是說覃桓昔在我的宴會上出事與你無關?難不成是我付則成蠢到搞砸了自己的宴會?讓最重要的賓客在宴會上出事?」
水哥聞言,終於聽出了付則成話中的關鍵信息,此時他並沒有因為覃桓昔出事而有種報復的快意,反而心事沉重,幾乎不用查也知道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當初貨物被蘇聞天的手下搶走後,多個兄弟被關進了局子裡,剩下的幾個都是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綁架蘇漾的計畫失敗後,他被覃桓昔打傷的事也沒有瞞著底下的幾個兄弟,事後付則成派人去巷子裡找到他們,這段時間他們一直跟著付則成做事,今天這場宴會,他和兄弟們也都參加了。
不過並不是作為賓客參加宴會,而是喬裝成侍者的保鏢,避免宴會突發意外事故。
水哥心裡倒沒有責怪手下自作主張、衝動行事,說到底整件事也是因他而起,跟著他的兄弟素來以他為天,就算他能為了當前的形勢,暫時嚥下這口氣,他的兄弟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受辱卻無動於衷。
此時休息室外傳來喧鬧和爭執聲,水哥聽出了其中兩道聲音是他的手下,心裡有了些許著急,他上前一步道:「付爺,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我會給付爺一個交代,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為難他們。」
付則成輕笑一聲:「你倒是有義氣,可惜你要給交代的人並不是我,上次莫紹蘅之所以放了你,至於是什麼原因,我想水哥是聰明人,應該已經看懂了。如今你的人又當著莫紹蘅的面動了覃桓昔,你倒是說說,你的這個交代該給誰?」
水哥低著頭沉默不語,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握成拳,眼底的陰霾卻越來越濃烈,對蘇聞天的仇恨更深了一層。若不是蘇聞天,他水哥又怎會落到今天這般地步?受了罪只能忍氣吞聲,瞥在心裡不能發洩,如今連兄弟們也要跟著他受盡屈辱。
「付爺,這件事和水哥無關,是我們兄弟兩個善做主張,您要罰就罰我們兄弟倆。」此時兩個侍者打扮的人衝了進來,擋在了水哥身前,低著頭向付則成求情。
付則成坐在沙發上,交疊的雙腿上下換了個姿勢,接過管家適時遞上來的茶杯,喝了口茶緩緩道:「說說你們原本的計畫。」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上前道:「我們……我們只是想給覃桓昔一點教訓……」
「教訓?」付則成像是聽到了多麼有趣的詞,輕笑了幾聲,「然後呢?」
兩人顯然被付則成的笑聲驚到了,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他們並非不知道孰輕孰重,只是剛才在宴會上看到覃桓昔和蘇漾興致高昂地跳舞,所有賓客都用艷羨的目光看著他們,他們就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怒火。
水哥就是被這群人害得如此淒慘,他們好不容易混出了些許名堂,這群所謂的少爺小姐,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隨心所欲地踐踏他們的自尊心。水哥的一條胳膊被他廢了,他卻像是沒事人一樣高調地參加宴會,和蘇聞天的女兒翩翩起舞。
他們當時就有了主意,一定要給覃桓昔一點顏色瞧瞧,不過他們也不是蠢貨,知道覃桓昔並不是表面上天真無邪的富家小少爺,手段和心思毒辣得很,若是直接行動肯定會打草驚蛇,引起他的注意,便想著從覃桓昔身邊的人下手。
莫姍杉無疑是最佳人選,早前他們就聽說過覃桓昔的大名,這無關文化素養和自身修養,而是他們混的就是這麼一條路子,對T市那些大世家必須有一定的瞭解,原本他們以為覃桓昔這樣的人離他們很遙遠,更不是他們想要接近的目標人物。
水哥被覃桓昔打傷後,他們也對覃桓昔做了一番調查,知道覃桓昔成了莫家小少爺的家庭老師,而覃桓昔和莫姍杉關係甚好,十分信任莫姍杉,況且莫姍杉就是一個單純的大家閨秀,很好下手,他們也確實成功了。
他們原本打算等覃桓昔落單後,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覃桓昔弄到蘇聞天的休息室裡去,今晚他們是宴會的侍者,更方便他們行事。
看到覃桓昔去了洗手間,他們就猜到藥效發作的時間快到了,擔心貿然跟蹤會被覃桓昔發現,還特意多等了兩分鐘再去洗手間。想到覃桓昔在洗手間發覺身體異樣,一時也離不開洗手間,他們就可以趁莫紹蘅趕來之前將人弄走。
哪知道剛到洗手間,就看到寧莘先他們一步走了進去,當時他們就知道這件事算是白忙一場了,雖然他們心裡極度不甘,恨不得不管不顧地衝進去將覃桓昔綁走,但是比起對覃桓昔的報復,他們更不敢招惹陰晴不定的寧莘。
「講完了?」付則成恰似聽得津津有味,將茶杯交給管家,看著兩人道,「很精彩的故事,把覃桓昔弄暈後放到蘇聞天的休息室,你們想做什麼?讓蘇聞天和莫紹蘅反目成仇?想一箭雙鵰?你們該不會以為就這點彫蟲小技,能騙過蘇聞天和莫紹蘅?」
兩人聞言張了張嘴,下意識地轉頭去看水哥,見水哥只是沉著臉保持沉默,頓時感到一一陣後怕。他們當時也只是被覃桓昔和蘇漾刺激到了,一時竟也沖昏了頭,幾乎是一想到這個計畫就開始行動了,完全沒有考慮到蘇聞天和莫紹蘅會不會如他們所願地彼此動怒。
當下經付則成一語點破,才猛然覺醒,他們的所作所為連計畫都稱不上,若不是寧莘突然出現,他們要是真的這麼做了,承受的恐怕是莫紹蘅和蘇聞天兩個人的怒火,蘇聞天自然不願招惹莫紹蘅,到時候定然追根揭底。
「說了這麼多,我倒是很好奇,在你們心裡,覃桓昔到底是什麼身份?是你們可以隨意擺佈的人?」付則成托著下巴問道,「既然你們知道覃桓昔不好對付,才選擇從他身邊的人下手,那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已經打草驚蛇了。覃桓昔今天吃了這麼大的虧,你們難道以為他會默不作聲地吞下這個虧,就此罷手?好好想想你們的水哥當初到底是怎麼敗在他手裡的?」
兩人不約而同地呼吸一窒,雙手緊握成拳。
「我之前已經交代過你們了,我舉辦這場宴會自然有我的道理,也清楚地告訴過你們,不要動覃桓昔,你們倒是勇敢,把自己當成復仇的超級英雄,壞了我所有的計畫……」
「付爺,對不起!」兩人見付則成收斂了笑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跪倒在地。
水哥見狀,緊了緊拳頭,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慢慢跪倒在付則成面前:「付爺,對不起,是我管教不周,希望您能原諒他們這一次,覃桓昔那邊,我會……我會親自登門致歉。」
「親自登門?」付則成嗤笑一聲,「我一直以為水哥是聰明人,看來是我高估你了,你以為你還有機會見到覃桓昔?你能以什麼身份去見他?是要我叫人抬著你的屍體去見嗎?我看覃桓昔當初那一槍,打廢的不是你的手臂,而是你的腦子!」
付則成說罷揮了揮手,不再理會跪在面前的三人。
管家立刻會意,讓人把水哥三人帶了下去,回頭輕聲問付則成:「老爺,明天你真的要去見覃老嗎?」
付則成嘆了口氣:「人是在我的地盤上出事,於情於理我也該走這一趟,原本我以為姓水的是個聰明人,可用之才,對兄弟手下也算重情重義,沒想到竟是如此不堪。果然啊,有些人無論給他打扮得多麼光鮮亮麗,上不了檯面就是上不了檯面。算了,你讓他帶著人走吧,也不用派人跟著了,我想覃桓昔和莫紹蘅能夠看懂我的意思。」
「是,老爺!」管家恭恭敬敬地領命。
「你先下去吧,今晚的事千萬別走漏了風聲,讓舜飛在宴會上盯緊一點。」付則成說著站起身,「我去見一見寧莘。」
「是,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