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
“當然沒有了。”銀面人搖頭,“你本是躲得好好的,那樣子消磨下半生也就是了,為什麼還要跑出來惹這些麻煩?”
鄧漁雙手握拳:“那隻怪你們為什麼惹到姓鄧的頭上。”
銀面人接問:“你是決不會罷手的了?”
“這件事姓鄧的拚了命也要查一個水落石出。”
“之後又如何?”銀面人再問。
“要看這是怎樣的一件事了。”鄧漁鼻子裡哼了一聲。
“以你們所用手段的卑鄙,哪還會有好事?姓鄧的只要還有一口氣在,相信都難以罷手。”
銀面人搖頭嘆息:“一個人太固執也不是一件好事。”
語聲一頓,又接著問:“你來還是我來?”
這是問那個金面人,說話間,金面人已移近很多,距離鄧漁不到五丈。
“誰來還不是一樣!”金面人語聲同樣森冷,也是女人的聲音,與銀面入竟彷彿完全一樣。
鄧漁怔在那裡,銀面人及時從山坡上掠下,衣袖急展,劃向鄧漁眼目,鄧漁一閃讓開,銀面人另一隻衣袖緊接著削到,削向鄧漁咽喉。
衣袖過處,一簇幾及人高的野草斷飛開去,如同刀削,若是削上咽喉,真是不堪設想。
鄧漁一個鐵板橋,倒翻開去,銀面人緊追不捨,衣袖飛舞,颼颼有聲,動人心魄,所過之處,野草紛斷。
鄧漁身形不停,一連十七個觔斗,倒翻出十七丈,偷眼望去,金面人赫然亦已橫移十七丈,與他仍然在同一條直線之上,他完全看不出金面人所用的是什麼身法,就是這一點,便足以證明金面人的武功還在銀面人之上。
銀面人雙袖又再削至,雙袖交剪,有如一把巨大的剪刀剪向鄧漁的咽喉。
鄧漁再一個觔斗,這一次卻是橫向山坡上翻去,半空中左腳往右腳背上一點,又一個翻滾,正好讓開緊接拂至的一袖,落在那棵古松之下。
“謀殺親夫你知道是怎麼一條罪?”他居然還笑得出來,笑指銀面人。
“你硬要將我當作妻子,我也沒有你的辦法。”銀面人語聲與身形直拔上半空,凌空撲向鄧漁。
鄧漁同時拔起身子,右掌之中已多了尺許長的一條鐵管子,迎風一抖,一連串的金屬聲響,七節長短一樣,粗細不同的鐵管子疾從鄧漁掌中那條鐵管子內射出來,接成了一條丈許長的鐵竿,橫掃向銀面人的面具。
他快,銀面人也不慢,雙手從袖中穿出,迎向那條鐵竿,那雙手赫然亦是銀白色,與鐵竿相接,發出了一下金鐵聲響,一翻掌,立即將鐵竿抓個結實。
鄧漁不等身形著地,已將鐵竿掄動起來,銀面人亦隨著鐵竿在半空中打旋子,才打了一個,身形便要貼著鐵竿俯衝滑下。但就在這當兒,那支鐵竿的第一節突然斷下,一支錐子接著從第二節鐵管中疾射而出。
那支錐子呈三角形,每一邊都嵌著一個倒鉤,長只半尺,末端一個鐵環,相連著一條線香粗細的鐵鏈子,既是魚鉤,也是兵器、暗器。
鐵竿一斷,銀面人驟失重心,凌空墜下,雙手卻仍護住了全身要害,而那支怪魚鉤卻不偏不倚,正好射在她的銀面具上。
錚的一下異響,銀面人倒翻出半丈,面具凹下了一點,但顯然並沒對她構成傷害。
鄧漁原是要將銀面人的面具鉤下來,卻被銀面人硬以面具將這一鉤擋飛,不禁有些失望的感覺,但口裡卻道:“好厚的臉皮,難怪人盡可夫。”
銀面人不怒反笑:“我若是你的妻子,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卻是狠心下這個毒手?”
話說完,銀面人已到了鄧漁的面前,鄧漁鐵竿連扎,阻不住銀面人的來勢,貼著松幹,急拔而起。
銀面人緊隨而上,雙手搶攻,松幹上一字兒多了一排深深的指洞。
鄧漁一拔三丈,去勢已盡,但手中鐵竿也已揮出,魚鉤曳著鐵鏈子高飛四丈,鉤住了一支橫干,身形借此往上升高。
銀面人那雙銀手一插一拔,一隻貓兒也似繼續追上去,她面上雖然套著面具,看不出表情變化,但從外透的眼神看來,鄧漁那一鉤,已然引起了她的真怒。
鄧漁半空中打了一個哈哈,橫枝上再揮漁鉤,又貼著樹幹拔高三丈,這一次他身形方穩,金面人突然從樹幹後轉出,雙掌拍至。
那是一雙金光閃閃的手,尚未拍至,殺氣已然迫入眉睫,鄧漁的反應也自不慢,棄竿出掌,及時迎住了拍來的雙掌,霹靂一聲,金面人後背往樹幹一靠,鄧漁卻凌空飛了出去。
這一飛遠達數丈,鄧漁半空中雙臂一掄,飛鳥也似斜斜落在草叢中,著地接連七八個翻滾才彈起來,立即往江岸那邊竄去。
“姐姐好掌力……”銀面人這句話才說到一半便自一頓,她總算瞧出鄧漁並不像受傷的樣子。
金面人悶哼了一聲,一手抄住了那支鐵竿,往樹下掠去,凌空未落,鐵竿往地上一點,再往前掠出,銀面人亦貼著樹幹掠下來,
鄧漁在掠上樹幹之前,已看見金面人由樹幹後掠來,早有準備,那一下硬接,卻仍震得他血氣翻騰,但總算借這一震之力,遠飛了開去,半空中雙臂一掄,雖然卸去了大部分的衝力,可是那麼高掉下來,亦不好受,幾個翻滾,完全是不由自己,到他拔起身子前竄,渾身骨頭就像已散掉了一半,可是他沒有停下來,越過那堆火,掠上了那葉輕舟,不及用竿,力透雙腳,那葉輕舟便射出了江心。
金面人如飛掠至,鐵竿一揮,鉤曳鐵鏈子射出,颼地落在輕舟上,那葉輕舟立時往岸上射回,她內力之高,也實在驚人。
鄧漁雖驚不亂,身形倒躍,一條飛魚也似倒射向水裡,只聽通的一聲,水花激濺,不知所蹤。
金面人看在眼內,棄竿拍出一掌,那向她飛撞過來的輕舟片片碎裂,硬生生被她一掌擊散。
銀面人一旁掠來,沒有作聲,金面人胸膛起伏,猶有餘怒,突然道:“這個姓鄧的我要定了。”
“下次再遇上,姐姐莫要留情,先將他擊傷,那便跑不了。”
金面人冷笑,轉身吩咐道:“著人日以繼夜,小心監視那座漁村。”
“也許他們現在已經將人找出來了。”
“憑他們?”金面人語聲充滿了不屑,“你以為姓鄧的不會作好安排?”
銀面人笑道:“幸好我們的目的也只是要引出那個插手來管李家事的人。”
“雖然走脫了,知道了是哪一個,亦總算是有些收穫,上面還以為這個人已經自殺死了。”
“他其實是一直在追查我們的底細,否則也不會那麼巧介入李家的事。”
“想不到李慕雲跟他暗中拉上了關係。”
“也許不是,但他們二人的關係的確已非常密切。”銀面人忽然笑了起來,笑得異常邪惡。
金面人沉默了下去,半晌才轉身走出,銀面人跟在他後面,兩人走得都並不快,衣衫飄揚,幽靈般消失於黑暗中。
那場火仍然在燃燒,但已逐漸弱了下去。
漁村中那座茅舍這時候卻正燒得猛烈,就像是一團火球,翻滾在竹籬內。
茅舍周圍都有相當寬闊的空地,火勢儘管猛烈,並沒有波及周圍的屋子。
竹篙外立著一群天青色勁裝疾服的漢子,有些手掌燈籠,有些高舉火把,看著燃燒中的茅舍,一聲不發,彷彿不知道應該採取些什麼行動。
夜空中倏地傳來了一陣怪異的竹哨聲,那些漢子互望一眼,倒退開去,沒多久便走得一個不剩。
村民畏縮躲在一旁,目送那些漢子走遠,仍然不敢有什麼舉動,更不敢上前救火。
他們本來是出來搶救那些漁船的,發覺那麼多人手執兵器湧進來,忙又逃回家裡,但隨後又給喚出來,接受來人的盤問,當然全都知無不言。
連是鄧漁接待劍東三人進來,新遷進來的只有李秀、劍飛二人,住在什麼地方,他們全都和盤托出。
那些人燒了他們的船,他們本來很憤怒,但看見對方聲勢浩大,惟恐性命不保,哪還敢跟對方爭論。
鄧漁早已知道很難保得住秘密,預先作好了安排,只是對方來得那麼快,仍然在他意料之外,幸好青青處變不驚,總算沒有令他失望。
地道不太長,通往一座小小的石室,那裡只放有一桌四凳,人在石室中,有些潮濕的感覺,呼吸久久仍能夠暢順,可想而知,必定有通風的地方。
這麼小的地方擠著九個人,當然不會太舒服,但誰也不在乎,也沒有作聲,一片死寂,連心跳聲也可以聽到。
劍飛扶著李秀坐在一張凳上,只怕李秀一個坐不穩跌下來,李秀沒有理會,雙目低垂,若有所思,面色陰晴不定,青青站在一旁看著他,神態卻毫無變化。
劍東三人雖然知道看不見什麼,但仍然不由自主仰著頭,金蘭、白菱依著劍南、劍北,亦是那樣子,只有靈芝,不時有意無意看著李秀,眼瞳中充滿了疑惑。
這種死寂維持了相當時候,終於由青青打破,她的目光緩緩轉到靈芝面上,道:“這座石室花了爹差不多兩年的時間,雖然弄得不太好,幾位在這裡仍然可以放心說話,用不著擔心驚動外面的人。”
靈芝笑一笑:“咱們要說的都已經說了,小主人藏在心裡的話,咱們也不敢相強。”
語聲在顫抖,靈芝面上的笑容也很苦澀,話說到一半,眼淚便奪眶而出。
李秀霍地抬頭,淚光隱現:“靈芝嬸……”
靈芝流著淚,搖頭:“你若是還有懷疑,還是不要說了。”
劍東五人訝異地一齊望著靈芝。
“靈芝,好好的怎麼流起淚來?”劍東目光一轉,脫口一聲:“小主人……”
李秀嘴唇顫動,整個身子都在顫動,劍飛亦嚇一跳,忙問:“秀哥,你哪兒不舒服?”
李秀搖頭,青青替他說出來:“李大哥是心裡有話說不出口,憋著難受。”
劍東道:“小主人對咱們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不妨說出來。”
李秀又搖頭,青青道:“看你這樣我也難受,到這個地步,我看也藏不下去的了,爹也是明白人,總不成還會責怪你。”
李秀感激地看了看青青,點點頭,青青隨即道:“靈芝嬸是怎樣看出來的?”
靈芝嘆息道:“我有些奇怪,那些人的勢力如此龐大,手段又如此狠毒,劍飛當夜如何能夠背著小主人,一劍闖出來。”
劍飛正待接話,青青已應道:“是爹跟我暗中出手。”
“難怪……我也奇怪主人那是什麼武功,怎麼一喝,圍攻我的四個青衣人忽然都倒了下來。”語聲一落一怔。“那麼鄧大爺跟青青姐姐的武功……”
“也不怎樣好。”青青嘆息,“否則咱們也不用如此躲躲藏藏。”
靈芝道:“那些倒底是什麼人?”
“爹也不清楚,咱們到觀在仍然只是摸索階段。”
靈芝道:“你們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