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
“戴假髮,黏假須,換上不同的衣服,這是一般的所謂易容,那其實應該叫做變裝術,也是易容術中最低下的一種。
利用藥物往臉上堆砌,比較高一點,可是在我的眼中看來,還是小孩子玩意,也假得要命。說到將人的面皮剝下來,非獨殘忍,而且變來變去,也是只得一個。”
“老前輩,怎能夠將那麼多人變成一模一樣的一個人?”
李秀追問下去。
公孫敬又反問:“你知道人何以相貌各異?”不等李秀回答,他已經接下去,“那其實是由於骨肉的不同,只要將一個人的骨肉依照模子削薄或加厚至完全一樣,便不難弄出相同的一個人來,當然,如果能找到骨肉結構本來就差不多的人便會簡單得多,否則既要剖肉,又要削骨,非獨麻煩,而且很容易出錯呢。”
“那當然很痛苦吧?”
公孫敬大搖其頭:“藥物中最少有二百一十種有麻醉作用,而其中十二種可以令一個人完全失去感覺,注入雙腳,便將他的雙腳斬下來,他也仍然能夠行走而不感覺痛苦,可是這種藥物不能夠用得太多,否則那個人就會變成白痴,你知道什麼是白痴?”
李秀點頭,打了一個寒噤,卻仍問道:“那面貌總有不同之處?”
“眉毛可以拔去,任長任短,隨意改變形狀,眼皮的厚薄單雙,鼻樑的高矮,要改成一樣就更簡單了。”
李秀不能不同意,那比起削骨割肉,實在簡單得多,他苦笑著問道:“老前輩就是如此這般造出一個個一模一樣的黃金夫人和白銀夫人?”
公孫敬眉飛色舞道:“除了眼神,她們的確已差不多完全一樣了。”
“眼神?”李秀心頭一動。
公孫敬點頭道:“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本領將她們的眼神改變成一樣,也不敢嘗試,我……恐怕一個弄不得好她們會變成瞎子。”
李秀道:“老前輩似乎就只是造出一個個相同的黃金夫人、白銀夫人?”
“我只是對這兩個人有印象。”公孫敬接道:“他也只要我造這兩個人。”
“他是誰?”
公孫敬一怔:“看來你知道的並不多。”
李秀道:“晚輩正要弄清楚。”
公孫敬嘆息道:“有些事還是不要清楚的好。”
李秀急道:“晚輩……”
公孫敬截道:“以你目前的身手,也仍然不足以應付這件事。”
李秀道:“晚輩盡了力,若是不能夠……”
公孫敬又截問道:“神劍九大式你練得怎樣了?”
“已練成八式。”
“‘雷動九天’你也練成了?”公孫敬有些意外,“以你這年紀竟然已經有這種成就,實在難得。”一頓再問:“九轉神功又如何?”
“也已練成了。”
“好。”公孫敬連連點頭:“好得很。”
李秀道:“還請老前輩指點一條明路。”
公孫敬仰天長嘆:“我一生對不起的只有兩個人,一個就是你爹爹李慕雲,你能夠找來這裡,相信也就是天意,要我補償這罪孽。”霍地突然回過頭,手指一個黃金夫人的石像:“你應該知道,這個女人就是你的母親柳青青!”
李秀心頭怦然震動,也就在這剎那,公孫敬突然出手,連封了李秀胸前七處穴道,李秀冷不防,要閃避已經來不及,一個身子立時麻木。
公孫敬暗襲得手,搖搖頭道:“年輕人到底經驗不足,害人之心雖然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也不能無。”
李秀仍能夠說話:“老前輩此舉目的何在?”
公孫敬探懷取出一個玉盒子打開,那裡面放的是一顆鴿蛋大小,其紅如火的藥丸,笑接道:“我不是說過,有十二種藥物服多了就會變成白痴?”
李秀心頭一驚,公孫敬接道:“這就是其中的一種!”
左手突然一探,捏開了李秀的嘴巴,將那顆藥丸硬塞了進去,接著用手一壓,李秀不由自主將那顆藥丸嚥了下去。
那一剎那他心中的悲痛實在難以言喻,父仇未報,而且還要變成一個白痴,有如行尸走肉,焉能不悲不痛?
公孫敬卻笑了起來:“傻孩子,我若是要害你還要這麼麻煩?”
李秀聽說又呆住了,公孫敬接道:“這是我以一百零八種名貴藥物,取其精華,煉成的回天丸,一顆足抵你二十年功力,你還不運氣行功,助藥物發揮效用?”一揮手,解開了李秀被點的穴道。
李秀一驚而起,忙自運氣,真氣果然運行,一股至陽至剛的力道同時隨真氣運行,迅速匯合一起。
公孫敬同時取出另一個玉盒子,這個玉盒子裝的卻是一百零八支金針,他手拈一支,一聲:“天突。”插進李秀天突穴。
李秀真氣同時穿過天突穴。
“天宮、玉窮、華蓋、水溝、灌風、元關,璇璣、正堂、中庭、巨闕……”公孫敬呼喝不絕,剩下的一百零七支金針應聲插遍李秀身上其餘一百零七處穴道。
針長三寸,入穴七分,陽光下,李秀渾身閃起了點點金芒,他體內在真氣運行一遍後,卻有如置身洪爐之中,肌膚與之同時通紅,汗珠紛落。
公孫敬接著一聲長嘯,猛抓起李秀擲進潭裡。
撲通一聲,李秀直沉至潭底,隨即衝天火炮也似地冒起來。
潭水奇寒澈骨,李秀的真氣在剎那間猛可收縮成一股,直衝任督二脈,生死玄關。
嘩啦一股水柱被李秀曳著直衝三丈,轟地爆開,散落下來,周圍十丈就像是突然灑下了一場暴雨。
一百零八支金針同時從李秀穴道脫出,向四面八方迸射,射在石上的,竟然沒入盈寸。
李秀人在半空,不由發出一聲長嘯,這一聲直衝雲霄,也震得周圍樹葉紛落。
他身形凌空落下,雙掌合處,迎著他雙掌的一株碗口粗細的樹幹齊中裂開,如遭斧劈。
公孫敬大笑著從石像中滾出來,連聲大呼:“好極了,好極了!”
他一身衣衫汗水濕透,面色慘白如紙,掙紮著才爬起來又跌倒在地上,李秀一眼瞥見,忙上前扶住:“老前輩,你怎麼了?”
公孫敬喘息著道:“我不能太用氣力,否則就會百穴收縮,痛得要命。”
一面說他渾身肌肉不住抽搐,面上同時露出了苦痛的表情來。
李秀驚訝道:“怎會這樣的?”
公孫敬勉強笑道:“你拉下我身披的袈裟不就清楚了?”
李秀不由將袈裟拉下,只見公孫敬身上的穴道都被一條條晶瑩光亮的絲線穿連著,那些絲線竟然全都穿進肌膚內。
公孫敬接道:“你看到了,我身上穴道都被冰蠶絲縫起來,用力一牽動,五臟肺腑,無處不痛,你說要命不要命?”
李秀當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忍不住追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公孫敬道:“這是天下第一酷刑,也是天下第一毒鎖,誰給這樣鎖縛起來,便只有乖乖地聽候差遣,唯命是從,希望將功贖罪,得以解脫。”
李秀道:“我替老前輩將之削斷。”說罷便要拔劍。
公孫敬慌忙道:“削不得,這些冰蠶絲一條緊扣一條,不得其法,強行將之削斷,其餘的必定會同時收縮,五臟盡碎,我便是真的有回天本領,也難免當場命喪。”
李秀道:“難道一些辦法也沒有?”
“只有一個。”
“老前輩儘管吩咐,晚輩一定會盡力而為。”
公孫敬笑著問:“心病你知道要用什麼藥才能夠醫治?”
“心藥。”李秀脫口道,“解鈴還須繫鈴人。”
“到底是聰明的孩子。”公孫敬將袈裟拉上,躺下來,繼續喘氣。
李秀忙又問:“那個人……”
公孫敬截道:“你總會遇上他的,憑你現在的武功,已足以跟他一較高低。”
李秀再問:“他到底是……”
公孫敬笑道:“該知道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李秀還要問什麼,公孫敬話已接上,嘆息道:“方才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晚輩洗耳恭聽。”
“就是你千萬不要大叫,因為以你目前內力的充沛,一叫之下,聲傳十里,劍尊谷的人聽到,不趕來一看究竟才怪。”
公孫敬搖頭,“不過讓他們來好了,正好借他們一試你神劍第九式‘不殺之殺’的威力。”
“這一式境界最高,威力最大,晚輩到現在還未練成……”
公孫敬大笑:“你現在生死玄關已通,真氣內力循環不息,還有什麼招式用不來?”
李秀似信還疑,仍然道:“多謝老前輩成全。”
公孫敬彷彿看到他心裡,道:“一會你就會相信我說的都是事實。”
李秀臉一紅,方要道歉,公孫敬已道:“看,他們來了。”
李秀亦已發覺,目光及處,只見數十個青衣漢子從西面急急奔來。
公孫敬一骨碌坐起半身,道:“小娃子,有多少本領儘量施展出來,好讓我老人家開開眼界,吐吐郁氣。”
李秀點點頭,轉身拔劍。
公孫敬目光落在了李秀背上,突然一變,非獨看不到絲毫慈祥之色,而且變得狡黠而惡毒。
狐狸般的狡黠,豺狼般的惡毒,李秀若是看見這目光,一定會懷疑這個看來慈祥的老人不惜為他打通生死玄關,其實是另有目的。
可惜他的後腦並沒有長著眼睛,看不見。
只是他也應該想得到,一個人暗戀朋友妻子,而且還是兩個朋友的妻子,到如此瘋狂的地步,怎會是俠義中人,怎會是正人君子?
一個如此狡猾惡毒的人竟然被人鎖制在這裡,鎖制他的那個人亦可見厲害。
到底是什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