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撕心裂肺的尖叫,讓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班青一腳踢開了主屋的門。
大紅的床幔隨風揚起,妝台凌亂不堪,摔在地上的胭脂碎成幾塊,脂粉香氣在屋子裡四溢開。
班青看向銅鏡,那裡面只有他的身影。
屋裡沒人。
飄兒的聲音再次響起:「小姐——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呀!」
這聲音是在院後響起的。
班青一顆沸騰的心沉了下來,他率先衝了過去。
後院的小門推開,一切映入眼簾。
仲聆身穿大紅嫁衣,娉娉婷婷的站在山崖邊緣。
他站的那個位置,若是再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葬身深崖。
這一刻,班青那醺醺然的些微醉意,被徹骨寒冰兜頭砸下,消失得乾乾淨淨。
班青:「你想做什麼?」
仲聆語氣平靜:「你別過來。」
班青一僵,立刻停下腳步,哀求道:「你別站在那兒,山頂風大,太危險了。」
「站在你身邊,才是真的危險。」
班青臉上血色盡褪。
飄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姐……姑娘,你不能跳啊!你跳了,我怎麼辦啊?」
為了讓飄兒的反應足夠真實,仲聆之前並沒有和小丫鬟說明自己的計劃。此時看她哭得這樣逼真,也是有點意外。
一時間,崖頂只聽得到風聲,和飄兒的大哭聲。
班青覺得自己如墜深淵。
他之前為什麼會覺得,仲聆是心甘情願的嫁給自己呢?
仲聆是他搶過來的,他的身份是土匪,做的事,也確確實實是土匪會做的事。
在他眼裡,自己哪裡是什麼好人?可又有一分半點值得信賴?
這一刻,老計的那句質問,不合時宜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計夫子問過他:「你把他搶回來,又讓他嫁給你,你這樣做,和逼迫他的人又有何分別?」
他當時沒能給出一個回答,現在他卻莫名的想起了老計的話——你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怪不得的老計不來參加他的婚禮。
原來從始至終,計夫子都把這場親事的本質看得很清楚——這從來不是兩廂情願,而是一場單方面的掠奪。
山間風大,班青從來沒有一刻,覺得是如此的寒冷刺骨。
班青聽見自己說:「我不逼你,你別衝動。」
他把自己的新郎喜服脫了下來,摔在了地上,用力踩了上去。
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冷靜:「是我的錯。我放你走,我不碰你,所有我的人都不許碰你。你離開這裡,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仲聆動作一滯。
這和他預期的劇本……不一樣啊?
班青:「我說話算話,仲聆,我不會傷害你。」
仲聆:「!」
這一刻,仲聆十分驚愕——班青怎知他的名字?
飄兒知道他真名。可是飄兒一直都和他在一起,從沒當著班青的面叫過他仲聆。
班青控制著自己的聲音平穩:「是我一時鬼迷心竅。請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種恩將仇報的白眼狼,你既對我有恩,我就不會害你,仲……」
仲聆眼角餘光瞥到太監在小門處出現,立刻向後蹭了一步,在他再一次喊出自己名字前,厲聲打斷道:「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班青被他嚇住了。
「你將我擄掠至此,如今又逼我嫁給你,你怎會好心放我離去?說什麼讓我離開,我怎麼可能輕信?這定是你的詭計!」
仲聆用袖子中的老薑擦了擦眼睛,再抬頭已是眼眶通紅,神色淒婉:「我如果聽你的話,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就再也身不由己!」
班青似乎意識到什麼:「不……別這樣,我可以發誓……」
仲聆望向太監,容色淒慘:「至少此時,我還能決定自己最後的歸宿!」
誰都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麼大,班青親友團已經鴉雀無聲。
班青一臉天都要塌了的表情,驚恐無助的看著他搖頭,哀哀祈求他不要做傻事。
仲聆看清了班青臉上的表情,其實心裡是有那麼一瞬間,生出了一點不忍心的。
可是那一點心軟,卻無法動搖仲聆的決定。
他不是關若韻,不是一個女人,也不可能為班青留下。
他還是要回家,房鄔在江對面等他。
飄兒抽噎:「小姐!老爺和夫人那麼疼你,你要是出了事,可叫夫人怎麼活呀?」
仲聆拿袖子擦了擦眼睛,眼睛更紅了:「女兒不孝,爹娘的恩情,女兒只能來世再報了!」
那太監站在旁邊聽著,有那麼一刻,他也想說一聲:「關小姐,從長計議。」
可是這句話在嘴邊轉了個個兒,還是被他吞了下去。
這樣姿色的人,陷在這種地方,怎麼可能全身而退?
就算是有辦法活下來,自身的清白名聲,怕是怎麼也洗不清了。
罷了,這樣也好。
到底是關侍郎的嫡女,她若有這份決心,也算是不墮家門美名清譽。
就算皇帝知道了,也會感動於她的忠貞守節。
這樣想著,太監一聲不吭了。
班青要急死了。
他只想仲聆好好的,可是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把他逼到這般地步。
仲聆「淚眼婆娑」的看著他:「你答應我一件事。」
現在仲聆就是開口要天上的星星月亮,班青都能去為他摘,自然是滿口應允。
「若是你還有那麼一點顧念著我,就不要為難我的丫鬟小廝,他們伺候我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放他們自行離去。」
班青怔了一下,聽出不對勁了,急道:「你——」
「關小姐」轉過身,看著太監,聲音顫抖:「替我回了你主子,若韻此生與君無緣,自此別離,惟願君安。」
看著太監動容的表情,仲聆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重新擺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正準備再說兩句醞釀一下氣氛,給這太監留下一個悲壯的印象,這樣他回去給他主子覆命的時候,也能真情實感的把氣氛渲染到位。
關小姐沒有錯,奈何被歹人相逼自盡。
到時候人都沒了,誰還能疑什麼?
這樣就無人知道關若韻被替過包,關家也會被摘的乾乾淨淨,不擔任何牽連和懷疑。
班青臉上浮現出恐懼:「你——你過來,我若是不放你走,叫我天打雷劈!你相信我,仲——」
仲聆會讓他把自己的名字,當著皇宮太監的面叫出來?
仲聆假裝拭淚,用袖子阻斷太監的視線,一個凌厲的眼神,讓班青閉嘴。
班青確實被震了一下。
仲聆明白,他能阻止一次、兩次,不一定能及時攔住第三次。
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何時露了破綻,讓這個土匪知道了自己的真名?
夜長夢多,多留無益。
再通過這個太監向皇帝傳話,會有被班青叫出名字後暴露身份的風險。
山裡的風,愈發涼了。
大紅喜色溶入夜色,也是時候該謝幕了。
仲聆最後看了一眼班青,毅然決然的從山崖跳了下去。
班青瘋了一樣的向崖邊撲去!
旁邊的胖子見勢不對,早有準備,此時一把抱住班青的腰,攔住了他的腳步,大喊道:「大當家的,你別衝動!」
班青眼睛幾乎充血:「滾——放開!放開我!!」
胖子顯然也沒想到會是這個走向,他緊緊抱住班青,覺得自家兄弟好像是要來真的,嚇得目瞪口呆。
他沖旁邊小弟吼道:「還愣著幹嘛!?快去請計夫子過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