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走水了、走水了!」
「來人,快救火啊!」
皇都中,一處豪華的府邸起了大火,火焰一竄丈高,照亮了昏昏夜色。
府內慌亂成一團,圍觀百姓蜂擁而至,將府外擠得水洩不通。
百姓議論紛紛。
「哪裡起的火?」
「是……馮丞相府上!」
一個年輕書生撫掌大笑:「可是那不仁不義、殘害忠臣的馮賊?好!這把火燒的好,最好燒死那賊人,就是大快人心了!」
旁邊的同夥連忙拉了他一下:「天子腳下,休要胡言亂語!」
年輕書生面色不服:「我難道說錯了?」
「那馮丞相是皇帝心腹,你這樣誹謗『賢臣』,不就是在辱罵聖上昏庸無能、用人不明?這可是皇都,你這條小命要不要了?」
似是想起什麼,年輕書生臉色驚恐,他終是不敢再說什麼,警惕的四周張望。
一個陌生人出現在他的身後,輕輕說:「借過。」
這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更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
書生回頭一看他的裝扮,心裡頓時咯登一聲。
那人身形瘦高,身上帶著寒意,還有一點濕氣,使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多了幾分莫測之意。
他披著一頂從頭罩到腳的長披風,五官藏在兜帽暗影下,看不清眉目。
這樣子,倒是像極了那傳聞裡的宮中影衛。
書生嚇得腿都軟了。
那人什麼都沒做,只是錯身走了過去。
他甚至都沒有多看書生一眼,只是低著頭疾行,刻意避開了人群。
救火的衙役急忙趕來,周圍的老百姓忙著看熱鬧,這個人沒引起任何注意,就消失在人群裡。
他叫仲聆。
他走得很急,一隻手攏著披風的兜帽,他轉過主街走小道,當所有喧鬧聲都聽不到時,他到了城中一家偏僻的小店。
他走上濕涼的台階,門還沒敲,裡面的人已經開了門,握著他的手,把他拉了進去。
「怎麼樣,得手了?」
仲聆低頭取下披風的帽子,露出高高盤著的女子髮髻,斜插著幾隻華麗貴重的金玉步搖。
仲聆望著他,點了點頭。
開門的人看著他,沒說話。
流蘇墜子金芒連波,美人皮相刻骨難摹。並燭光搖曳生輝,令人目眩神暈。
那人看他片刻,伸手將他側臉上沾的血,用柔軟的指腹輕輕抹了。
仲聆不以為意,解開帶子脫下披風,扔在腳邊。
他暗色的披風下,是一襲修身的女子紅裙,繡工精美的腰封,雙腿在紅紗下若隱若現,愈發顯得他身姿風流,容色逼人。
男人端著一盆水過走來,聞到空氣中的淡淡血腥味,立刻問:「仲聆,你受傷了?」
「馮賊的臥房裡裝有暗箭,我有一箭沒能躲開,傷在左肩。」
他左邊肩頭的血滲入紅裙,在燭光下看出濕了一片,男人瞇起了眼睛。
仲聆淡然道:「箭頭沒毒,我能跑能跳,無礙。」
他坐在妝鏡前,右手卸了髮釵步搖,拿起乾淨的帛巾。
男人在他身後,看著他卸妝,又似乎看著他,想到了別人。
仲聆用水盆裡的水洗了臉,那過分精緻的妝容洗掉後,就現出他原本容貌的凌厲英氣:「哥,在想什麼?」
鏡中的男人開口:「你長得像娘。」
聽了這話,仲聆發了一會怔:「我都不記得,她是什麼模樣了。」
「那時候你太小了。」男人嘆道:「這麼多年了,咱們東躲西藏的,快到頭了。」
男人轉身離開,拿來了點心和藥品,先抓了一個桃花酥,熟練的塞到仲聆嘴裡:「我發現老李家的桃花酥,比王婆家做的好吃,你一向喜歡吃這個。嘗一個,很甜,用的料也好。」
仲聆嘴裡塞了一整個桃花酥,說不出話,應道:「唔。」
他傷在左肩,對著男人張開手臂,也沒說什麼。
男人就心領神會的幫他脫了衣裙,然後包紮了他肩上的傷口:「你傷在這兒,痊癒至少要半月,不要亂動,要不好得更慢。」
吃著點心的仲聆被噎著了,皺眉吞掉後,喝了口水。
他從盤子中又拿了一塊桃花酥,這回他先用單手掰碎了,再小塊小塊的把弄碎的桃花酥餵到嘴裡,慢慢吃了。
男人自己撿了一塊,盤子遞給他:「大晚上的別吃太多,容易積食。今天你累了,一會早點休息。」
趁男人不注意,仲聆趕快袖子裡藏了兩塊點心。然後想到了什麼,叫道:「哥。」
男人:「怎麼?」
仲聆剛剛想起來了。
那是一個時辰前,他扮作女人盛裝打扮後,被送到還活著的馮賊面前的時候。
馮賊震驚過後,迫不及待的屏退他人,洋洋得意的打量著他:「皇上收了那關家的美人又如何?我這邊不是得了個更漂亮的!」
他說的關家美人,是關侍郎嫡女,關若韻。
關若韻美色名動江北,芳華正好。
皇帝年紀,比她爹還大。
「有一件事很急,今晚必須定個對策。」仲聆換上男子外袍,神色認真:「皇帝看上了關家嫡女,已經派人過江,宣旨的太監走了三天了。」
男人猛地一愣:「若韻?」
見仲聆點頭,男人眉頭緊蹙:「不能讓她入宮。」
「哥,你打算怎麼辦?」
男人入神的想著辦法,突然轉頭看了仲聆一眼:「你已經有辦法了?」
仲聆說:「我去替她。」
男人立刻反對這個提案:「你當入宮是兒戲?女子入宮,都是要經過嚴格驗身的。你到底是男人,進了皇宮被發現端倪,哪那麼容易全身而退?」
「不會到入宮那一步。到了江北那邊,我見機行事。」
「不行!你身上帶傷,我去。」
仲聆笑了起來:「你去了就只會搶人,關小姐突然失蹤,若是沒有合理的解釋,就連關大人都會被連累的。」
「哥,我行動要靈活很多,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去硬碰,盡量避免引人注意。」
男人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哥不願意你受委屈。」
仲聆知道他已被自己說動,微笑道:「咱倆總有一個走不開。馮賊死了,有不少事情要處理的。」
「你肩上有傷,一路多加小心。那我給你收拾行李,你還有什麼要帶的?」
仲聆說:「唔,多給我帶點吃的。」
他於是名正言順的,把所有的點心打包帶走了。
半個月後。
過了寬江,往北一直走,有連綿的山脈。
那有一座石楠山,山有匪一窩。
山上的班青訝異道:「哈?姓馮的老賊死了?」
「說是馮府天乾物燥,失火燒死的。我問了好幾遍,一開始我聽了也不信。」
「半個月前的事兒?」
他的手下胖子說:「咱們這邊離得遠,消息是過了半個月才傳到的,皇帝下旨追封,估計現在後事都辦完了。」
班青喃喃自語,「完全沒想到啊……」
地上的菜籃子裡堆著剛摘下的新鮮黃花菜,他將菜倒出來滿地鋪開,在向陽的地面上曬。
他說:「胖子,馮老賊惜命的很,突然被燒死了,你不覺得蹊蹺嗎?」
「誰知道呢。」
班青專注的在地上曬黃花菜,道:「死了一個丞相,如今我朝已經夠亂了,出了這事,唔……估計也就是再亂些,老百姓們沒什麼不習慣的。」
胖子:「頭兒,黃花菜曬這兒,不怕辣雞一會兒溜躂過來,叼去吃了?」
班青蹲在地上道:「我天天給辣雞吃肉,養的可好了。他要是連這玩意兒都吃,老子跟他姓了!」
胖子酸溜溜:「吃的比我都好,怪不得那麼胖。」
班青慈祥道:「我家辣雞吃得多,跑跑跳跳動的也多,能和你比嗎?辣雞那叫長得壯實,才不叫胖。」
這一刻,胖子表示不想說話。
曬完黃花菜,班青和胖子躺在山地青草間。陽光明媚,曬得人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班青躺了一會,從懷裡取出一個油紙包。
那油紙包被小心打開後,露出裡面一塊碎了的桃花酥。
桃花酥花瓣精巧,顏色漂亮,本來很好看的。只是這點心本就易碎,在懷裡揣了許久,五片花瓣折斷三片,外面粉色面層掉落,顏色粉白斑駁,就一點都不美了。
胖子嫌棄道:「我就納悶了,你一大老爺們,別的甜食也不見你喜歡,怎麼就愛吃這一種花裡胡哨的酥?」
班青也不介意胖子的嘲諷,拿起碎掉的桃花酥,自在的吃了起來。
「碎成這樣你也吃?」
班青就笑了:「你懂什麼?碎了有碎了的好吃,我就愛吃碎的。」
他就這樣吃完了,最後把油紙對折了,揚著下巴,把裡面的面渣都倒進嘴裡,吃的特別乾淨,一點都沒剩。
然後他們繼續一起曬太陽。
在胖子舒服得都快睡著的時候,卻聽到班青突然說:「這兩年,村裡添了好多孩子,張嘴吃飯的多了,我們要做的事也多了。」
他看著地上的黃花菜,眉間有一點擔憂:「今年雨水少,天氣也不好。小麥、玉米收成都不行,過幾天我得帶些弟兄們,去山裡打點食。要不這過冬的糧食,我怕不夠。」
胖子慢吞吞道:「大當家的,村長的活兒你比較在行,兄弟們聽你的就是。倒是過幾天,就到了這個月的十八,咱們……」
「十八十八,就是要發。先生遺訓,在十八的時候,必須開張做生意。」
班青繼續說:「所以到了十八,咱們當然還要出去搶劫了,畢竟……」
他自豪的笑了起來:「我們是土匪啊。」
作者有話要說:
班青:我才不會說我吃桃花酥的方法是跟誰學的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