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叩叩叩——」
艾登剛剛結束一台手術,正在休息室閉著眼休息,門就被護士敲響了。
艾登揉揉眉心:「進。」
男人把白大褂的鈕子很快全部扣好,戴上桌上的銀框眼鏡,護士進來只看見高瘦的男人和往常一樣,始終是一絲不苟的外表,和生人勿近的氣場。
護士微微愣神。
「什麼事?」艾登問。
護士迅速反應過來:「這是路隊長弟弟的各項身體檢查報告。您看一下。院長說十五分鐘之後在會議室開會,要商量一下明天手術的事情。」
艾登拿過那一沓檢查報告,眼睛從紙上一目十行的掃過:「好。」
路為珀的弟弟……
艾登很清楚,宋蔭和路為珀根本不可能會攀上什麼血緣關係,甚至他們可能根本不認識,否則宋蔭不會幾年的時間都還是做一個默默無聞的監獄管教。
他不知不覺翻到了最後一份報告——是宋蔭的精神報告。
正文字跡潦草,也沒有寫太多,但艾登隨意掃了一下,發現這份報告裡下的結論都是泛泛而談,每個症狀都是點到即止。他一直看到最後,也沒有看到說宋蔭出現了精神方面的問題,但也沒說沒有。
艾登對精神領域這方面接觸不深,但這種情況下結論的方式他很熟悉,只有在主治醫生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麼判斷病人情況比較合適的時候,才會先這麼說。
他突然反應過來什麼,這才意識到,為什麼院長要因為宋蔭一個小小的手部手術而專門開會了。起初他以為是因為路為珀的身份,才讓院長那麼重視。但那理由太說不通,因為明天的手術並沒有生命危險。
現在從這份分析報告來看,恐怕宋蔭嚴重的不只有外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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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病房裡,一個身形纖瘦的青年兀自站立在窗戶旁。
宋蔭的手指捏著窗簾,卻始終下不了決心拉開。
此時剛到清晨,外面卻早已天光大亮。宋蔭聽見了窗外清脆的鳥鳴,那聲音十分近,或許是幾隻鳥雀正落在窗簷上棲息。
路為珀翻了個身,注意到身邊的位置空了。
他睜開眼睛,絲毫沒有被黑暗的環境所影響,準確的在不遠處捕捉到了宋蔭的身影。
注意到宋蔭的手放在窗簾上,路為珀的神經微微繃緊,擔心宋蔭突然拉開窗簾,被光傷害到眼睛。
然而下一秒,宋蔭輕輕鬆開了窗簾,背對窗戶朝著他走了過來。
路為珀也沒了睡意,自然無比的開口道:「怎麼醒這麼早,也不多睡一會兒?到底你是病人,還是我是病人?」
宋蔭說:「白天已經休息的夠久了。再這麼躺下去,我全身都要退化回原始人了。」
路為珀悠閒道:「什麼時候出院,取決於你什麼時候給我把身體養好了。一天沒養好,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在床上待著休息。」
宋蔭聲音悶悶的:「就算是殘疾人也要出去運動復健啊。我覺得我現在的生活狀態像在養老,就差沒有子女爭論遺產繼承問題了。」
路為珀嘴角上翹:「你想要子女?」
宋蔭:「……」
路為珀笑著說:「別和我廢話啊,我數三,宋蔭小同學,你給我回來床上躺著。」
宋蔭卻像聽不懂似的,反而在原地停頓了一下,然而他突然再次轉過身,揚手一下就把窗簾全部掀開。
燦爛的陽光在半秒不到時間立刻傾瀉進來。
宋蔭毫不避諱的睜著眼睛,去接受這麼多天以來看見的第一縷陽光,他心裡有什麼東西在慢慢發生變化。
下一刻,一股大力把他拉進懷裡,宋蔭向後踉蹌兩步,撞到了一個堅硬的胸膛。他的眼睛也隨之被一雙熟悉的手完全蓋住,不留一絲縫隙。
然而路為珀還是遲了,痛感已經在宋蔭看見光的那一瞬間,遍佈了他腦中的每一寸神經,宋蔭的額頭一下冒出了冷汗。
「你他媽想死了?!」耳邊是路為珀急切的聲音,帶著慍怒。
宋蔭說:「我只是想試試。」
路為珀咬牙切齒:「那也要慢慢來,你著什麼急?!光速飛船的速度都沒你動作快!嫌自己身上的傷還不夠多?你看看你現在全身上下哪塊兒地方夠你這麼造作!?」
路為珀心急之下話說的有些重,宋蔭沒說話。
「你昨天晚上根本沒睡,你以為我睡在你旁邊會不知道?你白天不睡,晚上也不好好休息,現在還和醫生的醫囑反著來,你真以為自己是機器人,身體是鐵打的?」路為珀越說聲音越沉,「宋蔭,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的,我不允許你這麼不顧惜自己。」
宋蔭終於想要辯解了,他聽不得路為珀說這種話,聽上去自己就像他的一個私人物品一樣。
然而,宋蔭沒有察覺的是,他內心對這樣的比喻近乎上癮——
他希望自己和路為珀擁有這樣的關係,這種絕對不會斷裂的關係。
宋蔭問:「手術是在今天下午?」
「嗯。醫生應該馬上就會來了。」路為珀見說不動宋蔭,乾脆直接把人抱了起來,三兩步走到了床邊把人小心的放下。
宋蔭:「其實沒必要做手術了。」
「你胡說什麼?」路為珀皺眉頗為不滿,似乎今天一大早宋蔭就不太正常。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你不要為難醫生。」
「我為難?」路為珀笑了,「你這個小腦袋瓜整天想什麼呢?」
男人繼續說:「你真的覺得自己知道自己身體什麼情況?你的手,就是普通的骨折,可能時間是稍微有一點長,但那不算什麼。你不要胡思亂想,把事情想的那麼嚴重。我看你就是睡的太少,所以把時間都用在胡思亂想上。我給你個建議,你有那空不如想想你哥——」
「什麼?」宋蔭面露疑惑。
路為珀低頭,眼神□□的說:「你哥每天晚上都想你想的不得了。明明人就在懷裡,卻只能看不能吃。我的宋小蔭同學,你是魔鬼嗎?」
宋蔭聽懂後,微微抿唇,然後把頭偏向一邊,欲蓋彌彰的意味不要太明顯。
兩個人的確已經好幾次都擦槍走火。
每次都是宋蔭在懸崖邊上硬生生的拉閘剎車,那滋味,真的無法想像。
氣氛突然變得微妙,有種說不出的氛圍在兩人周圍升騰,路為珀看著宋蔭黑暗中的臉和身段,眼神暗了暗,慢慢湊近……
病房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宋蔭剛剛一直懸空的心臟終於落地。
然而路為珀並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男人毫不避諱的說:「我們晚上再繼續。」
繼續什麼的……
路為珀去開門。
艾登並沒有進門,而是直接對路為珀問:「方便單獨聊聊嗎?」
路為珀回頭看了看宋蔭。
宋蔭向他招手。
路為珀說:「我待會就回來。」
宋蔭點頭:「好。」
艾登把路為珀和宋蔭的舉動都看在眼裡,他終於發現,一直以來他感覺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了。
是性子。
當初的宋蔭,一舉一動,眼神裡都透露出不願意死,但也不怕死的精神。
而現在的宋蔭,少了當初的攻擊性,乖順的不像話,這樣的性格實在不會像是七區的人。但倘若對外說是路為珀把自己弟弟保護的太好,也不是沒人相信。
只不過艾登是見過宋蔭之前模樣的人,所以他如今對這幅景象,心裡有說不上的怪異。
艾登知道宋蔭在假裝失憶,那麼如果深入想一下,也許他現在的樣子,也一併在他的某個計劃之內。
而計劃的目的,一定是為了騙過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