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牆壁上的時間跳動到八點整,醫生準時推門而入。
「2號床病人檢查……」
話沒說完,冷峻的聲音便戛然而止,片刻的停頓後卻再次響起:「你怎麼會在這裡?」
宋蔭覺得那聲音聽著有些耳熟,加上對方此時的身份,他一下便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那一瞬間宋蔭臉上閃過的情緒波動,沒有逃過艾登的眼睛,他知道宋蔭也認出他了。
然而下一秒,對方卻彷彿不敢確定似的開口:「你是……」
青年臉上的表情不似作偽,艾登瞇起眼睛看他,卻無法找到說謊的證據,他不得不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看錯了。
隨後,艾登的視線在手中病歷本上的「失憶」兩字上停頓了片刻。
在他看來,宋蔭剛剛明顯是認出了他,卻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裝作失憶的樣子。
他本以為,宋蔭必定是要借此隱藏自己被五區通緝的身份。但他隨便便意識到是自己多想了,因為他手裡病歷本的姓名欄上赫然寫著「宋蔭」二字。
艾登沒想通其中緣由,但是他決定配合宋蔭。
「醫生?」宋蔭又喊了一聲。
艾登道:「剛剛進門的時候,看你恰好和我認識的一個人有些像,認錯了,不好意思。」
宋蔭點點頭:「哦……」
艾登把病歷本放在一邊,從白大褂前的口袋裡拿出一個體溫計:「張嘴。」
宋蔭乖乖的張嘴,體溫計經過酒精的消毒,表面十分冰涼,他冷不防被刺激的瑟縮了一下口腔。
但艾登手裡的體溫計只在他嘴裡停留了三秒的時間,便拿了出來。
「嗯……燒倒是暫時退了。」
艾登忍不住想,似乎自己每次見到宋蔭,他總是帶著一身的傷,並且一次比一次嚴重。
但這個清秀的青年卻像是一個黑洞,明明受了難以承受的傷,整個人卻並沒有被灰敗的心態環繞。
他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心智堅強,信仰堅定,死生更是早就被置之度外。
他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宋蔭,對方推開他,掙紮著從病床上下來,言之鑿鑿的說自己寧願當一個死人,也不要被他治。
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斷定宋蔭不會是個壞人。因為眼神是不會騙人的,青年當時看他的眼神,就好像自己拿的手術刀不是救了他的,而是害了他的。
陳聞曾經和他說,宋蔭故意放走了三區一半的死刑犯,是一個喪心病狂的反社會人格犯人。即使是為了套出他的話,以陳聞的為人也不會編出這種話騙人。那就是這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艾登把手伸出在宋蔭面前輕輕揮了兩下。
宋蔭果然沒有任何反應。
艾登問:「你現在眼睛有什麼感覺?」
宋蔭臉上出現了一點茫然的表情,然後緩緩說道:「能感覺到光……」
「有沒有具體的感覺?例如麻木,或者說是刺痛。」
「有……可能,都有一點。」
「別動,我替你檢查一下。」
艾登說完拿出探照手電,靠近了宋蔭,然後先後掀開他的左右眼皮,觀察了一下瞳孔。然而做完這些,他並沒有立刻遠離,而是就著檢查時近距離的位置,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問:「……宋蔭?」
宋蔭瞬間攥了一下床單,他知道自己瞞不過艾登的眼睛。
但對方此時仍然給他留有餘地,才沒有直接問出來,而是選擇用這種方式問他的態度。
宋蔭想到之前艾登不計回報的幫他,他心裡一直都記得,說什麼也不應該在這種情況下再瞞著對方。
他輕應了一聲:「是我。」
艾登心裡瞭然,然而他剛想多問一句,門便被人打開,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進來——
路為珀。
路為珀一進門便看見和宋蔭正親密接觸的醫生。對方穿著寬大的白大褂,鼻樑上架著銀色的無框眼鏡,指節分明的一隻手正捧著宋蔭的臉。
路為珀下意識皺了皺眉,喊了一聲:「醫生。」
艾登卻像沒有聽見似的,絲毫沒有移出一絲目光看向路為珀。他神態自若的把檢查器械收起來,然後重新拿起桌上的病歷本,筆尖在電子觸屏上有條不紊的一一點過。
路為珀走近,卻發現眼前的這個人非常眼熟。
他當即便翻出了曾經的記憶,他的確見過這個醫生。
——就在陳聞的審訊室。
路為珀的心思緩緩轉了一下,卻不動聲色,他問:「他情況怎麼樣?」
宋蔭此時仍舊閉著眼睛躺著,路為珀以為他還睡著,便直接問了艾登病況。
艾登道:「病人因外部刺激而造成了暫時性失憶。身體檢查出多處軟組織挫傷。同時右臂粉碎性骨折,並且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手術只能保證他的胳膊恢復最基本的功能,例如肩關節屈曲、肘關節屈曲等。不過具體情況,還是要看術後恢復如何。」
路為珀聽著艾登的話若有所思。
「最後一點……」
路為珀:「您說。」
「您能仔細和我講一講,病人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