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宋蔭的冷汗當即就從額角冒出。
冷靜冷靜,他人都走了,真要出事也不會是在現在。
只是個帽子,他可以說是自己隨意拿出來看看的——想怎麼說都可以,對方絕不會想到是他出門了。
這麼安慰一下自己,宋蔭才覺得好多了。
他把帽子拿起來放回衣櫥裡。
在宋蔭主動回來的那天,路為珀就對他說,這個家裡基本沒有什麼東西,你想上哪個房間溜躂就上哪個房間,想看什麼也都可以,不用問他。
當然,某人的原話是:「隨時歡迎看光我。」
——宋蔭默默裝作沒聽見。
等到路為珀第二天不在家裡的時候,宋蔭便把整個房子探測了個底朝天,終於確定沒有可以遠程監控的東西,才膽大包天的偷衣服喬裝出門。
沒想到,到底是新手,最後還是出了問題。
宋蔭本來準備今天出去找嚴五再問點事,現在他猶豫了。
這時,電話響了,除了路為珀沒有別人。
「怎麼了?」
「我昨晚和家政公司請了機器人,早上十點到,」男人笑道,「你哥還受著傷,再發生昨天晚上那種意外,承受不來。」
宋蔭想到牛奶的事一曬。
他剛想答應下來,就突然想到什麼,咬了一下舌頭硬生生轉了話頭,「我打不開門。」
差點就暴露了。
「他們有我給的口令,可以開。」
原來還可以這樣,宋蔭呆呆的應了一聲,「哦,好。」
路為珀揭過了這件事,問道,「今天怎麼起那麼早?」
宋蔭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的問這件事,心裡有點緊張語氣也不太自然,「……做了一個噩夢,後半夜都沒睡著。」
「那為什麼不來找我?」
宋蔭被噎了一下,完全沒想起這裡面的邏輯聯繫,隨口道,「我怕半夜敲你門,把你也嚇到。」
電話對面的男人忍不住哼笑,「小同學,你怎麼敢說這種話的?」
「不是,」反應過來的宋蔭改口,「我是說,我怕半夜打擾你休息。」
「哦,我還以為你是怕把半夜進了我房間就出不去了。」
宋蔭又被噎住。
他默默心道,你知道自己禽/獸就好。
電話裡安靜了一會兒。
「那個,你還有事沒?」宋蔭小心翼翼的問道。
「宋小蔭同學麻煩你搞搞清楚,」路為珀的聲音再次響起,漫不經心的敲在宋蔭的耳邊,「我是擔心你一個人在家太寂寞了,才忙裡偷閒,抽出寶貴的——黃、金、時、間,來陪你聊天。你這麼不識好歹的著急催我掛電話,不會是在家背著我偷偷做壞事吧?」
「你昨天不是說你在辦公室就是喝喝茶,沒別的事做嗎?」
「……」
路為珀一沉默,宋蔭自覺失言。
他剛剛被路為珀不小心戳中事實,一緊張就懟了對方。
宋蔭想開口挽救一下,就聽見路為珀帶著笑意又帶著一點無可奈何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小子今天怎麼老拆我台?是不是哥哥太寵著你,你無法無天了,嗯?」
宋蔭張目結舌。
他腦中閃過什麼,但是還是躊躇了兩下不敢貿然動。
「說話。」
宋蔭揉揉頭髮,覺得逃不過,索性眼睛一閉心一橫,咬著唇語氣討饒,「哥哥對不起……你別生我的氣。」
這句顯然在路為珀的意料之外,路為珀少見的沉默了。
宋蔭聽見電話那頭響起打火機啪的一聲點煙的聲音。
「等我晚上回家。」
男人的聲音低低的,尼古丁味似乎順著通信電磁波段從另一端傳來,那是一種澀苦又厚重的味道。
鬼使神差的,宋蔭說了一句,「我等你回來。」
掛了電話,偌大的房子突然陷入了靜可聞針的氛圍中。
宋蔭在死機重啟。
宋蔭!加百列!加百列·奧斯科特!你剛剛在說什麼啊!!哥哥這個詞是可以隨便叫的嗎?
怎麼能那麼輕易的就進入了對方的節奏!
近墨者黑這個詞竄入他的腦海,宋蔭用腦袋去磕沙發,一定是和路為珀待久了,所以說話被他影響到。
太可怕了。
宋蔭瞥到牆上的時間,快到七點了。
他又重新把頭埋進沙發裡,一動不動好久。
宋蔭突然從地上站起來,之前猶豫的事情也不再猶豫。他必須要在路為珀察覺他不是原主之前,知道原主的資料,這樣才能掌握主動。
他已經和嚴五約好時間,如果這次不去,下次就不知道該怎麼聯繫對方了。
所以即使是鋌而走險,他也要賭一把。
十點的時候,門鈴準時響起,宋蔭下意識的心裡一緊張。
他往門邊走,就聽見門滴的一聲打開了,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對方外表看著和人沒什麼差別,但手腕上嵌著代表機器人身份的金屬手環,可以控制整個身體的磁場。
機器人是個女孩兒,聲音活潑俏皮,對著宋蔭道,「您好。」
這讓他聯想到之前見到的一家三口裡的那個眼睛大大、一直好奇偷看他的小女孩兒。
他忍不住把對方當做了真人,回道,「你好。」
「請問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可以,請進。」宋蔭微微側身讓出一步。
女孩兒從外面走進來,先四處打量了一下房子的格局,似乎是在計算應該從哪裡開始打掃。
宋蔭不動聲色的靠近她的身後,目光在她的手腕處逡巡。
等機器人女孩兒意識到不對的時候,自己的控制磁場已經被人關閉了。
她被宋蔭扶到沙發上,意識還沒完全關閉,仍然可以說話。
「您這是做什麼?」
宋蔭按下機器人記憶修改的設置,說,「我已經把這裡打掃好了,不用你來了。如果你的僱主問起來,你就說是這裡都是你打掃的,我在旁邊看著。」
女孩兒愣愣的看他。
宋蔭按下保存按鈕,「複述一遍。」
「房子是我打掃的,你一直在旁邊看著。」
宋蔭微笑,「很好。」
「現在你可以進入待機狀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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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聞看向嚴五,目光一凜:「傳消息的人就是你?」
面前的男人個子不高,有些駝背,目光一和他對上就躲躲閃閃,一副緊張心虛的模樣。
嚴五朝著陳聞哈腰點頭,「是的長官。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三區監獄的管教,我叫嚴五,是宋蔭的前同事。」
關係倒撇的挺乾淨。
陳聞不關心這人是誰,也懶得去計較眼前的人打的什麼算盤,直截了當的問,「宋蔭人呢?」
嚴五:「他和我約好了今天會來找我,地點就在前面的餐廳。」
「時間?」
「下午一點。」
陳聞看了一下時間,現在已經十二點了。
餐廳裡的人來來往往的人很多,經常是一批人一起進去,如果宋蔭真的混在人群裡面進去,也許真的會被漏看也說不定。
陳聞沒想到自己剛來五區,就遇上這麼難纏的事。
他以前在七區做的事雖然比現在危險很多,但是卻少有這麼複雜的。
他想到了路為珀,自從上次他半夜把對方叫到審訊室來後,就好久沒見過對方了,估計是回七區了。
這時,有手下從後面走上來要和陳聞說話,對方遲疑的看了一下陳聞身邊的嚴五。
陳聞朝嚴五做了個手勢。
嚴五立刻討好的笑笑,自覺的走到另一邊。
手下這才低聲道:「聞哥,急救中心的院長親自來和我們要人,要我們放了維布倫。恐怕我們只能……」
陳聞不假思索,「一個破院長你們怕成這樣?」
手下臉色為難道:「聞哥,你剛來我們這兒,可能不太清楚情況。我們五區每年進來的犯/人數都數不過來,這您是知道的,兄弟們審問的時候,遇到骨頭尤其硬的,手底下難免偶爾會失了准數,都是急救中心那邊和我們配合。上面一旦問下來,就當做醫療事故來處理,這才能交代。」
陳聞越聽越皺眉,但他沒提出來。
他看了看不遠處朝他這裡偷偷張望的嚴五,感覺頭腦疼,思慮半晌只能道,「我回去看看。」
他轉身朝一干手下指揮道,「你們在這裡看住人,一旦宋蔭出現,就把人抓住!這次的任務不準有任何的閃失!」
末了,他又朝身邊兩個親近的手下一字一句低聲道,「還有那個給消息的,三區來的管教,也給我看好了。」
幾個手下交換了一下眼色,異口同聲道:「是!」
嚴五一直在偷瞄陳聞這裡,沒想到對方一轉身居然登上飛行器走了。
他急忙趕上去卻被手下攔住,只好問道,「陳科長怎麼走了?」
手下道,「聞哥有更重要的事。」
他一聽,立刻嚷道,「有什麼事能比抓犯人更重要?你們科長不會是讓你們在這兒幹活,自己去哪兒快活吧!」
「兄弟們,你們別不信。要我說做領導的都是這樣,嘴上說的好聽,真到做苦活累活的時候還不都是讓我們來,好像我們生來就比他們低一等似的。」
幾個手下都聽不下去,只想給這人兩下。
陳聞雖然剛來,但是大家都能知道陳聞是認真對待手下兄弟的人,和嚴五說的根本不一樣。
況且他是從七區調下來的,七區的人能力怎麼樣,大家都有目共睹,再差也不到哪兒去,哪裡輪到你一個小小的管教在這裡指手畫腳。
迫於宋蔭還沒抓住,幾個手下只好忍了讓他再跳一會兒。
嚴五還像沒有察覺危險似的,強調道,「姓宋的十分兇殘,上次我就差點被他打傷。你們一定要保證我的安全!」
見幾個人對他的話無動於衷,嚴五又跺了跺腳,「聽到沒有?!我可是重要的證人!」
幾個手下在陳聞之前安排好的地方站好位置,沒有一個人理睬嚴五。
他氣的罵了一句傻/逼,只能老實的往餐廳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