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邵滄連續兩天沒來學校，也沒有任何消息，陸風止沒有誤會什麼，估計他是遇上了什麼事。

　　邵滄雖然不把翹課放在眼裡，但他不會一句都不和他說，平白消失兩天。

　　直到這天放學，他收到這兩天以來，邵滄的第一條短信，約他見面。言外之意明天他也不會來學校。

　　陸風止敏銳地注意到，邵滄說的那個廣場的地點，離中心醫院很近。他微微皺眉，邵滄和他約的時間是明天中午，陸風止放學出了學校後直接去往S市中心醫院。

　　很快就到了醫院，白色的牆壁背景，消毒水的味道迎面而來。大廳裡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都神色麻木，座椅上坐滿了擁擠的人，夾雜著小孩兒的哭聲。

　　陸風止不由得有點擔心，他站在原地撥了個電話給邵滄。這幾天他們都沒有聯繫過，因為邵滄跟他說，讓他「考慮考慮」，陸風止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在逼他。

　　在等接通的時候，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從他身邊走過，她旁邊站在她的丈夫，正扶著她走路，但神情似乎不太耐煩。

　　陸風止聽著電話裡的等待音，這個時候從他身後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叫，他轉身就看見剛才的男人把自己懷孕的老婆狠狠推了一把。看見這一幕的眾人都神情驚恐，來不及反應，這個時候一隻有力的手臂伸出扶住了孕婦。

　　「小心。」陸風止道。

　　看見孕婦摔倒的事故沒有發生，眾人都鬆了口氣，隨即對那個推了自己老婆的男人產生非議。

　　孕婦小心翼翼的站穩身體，她和陸風止小聲的道謝，聲音有些哽咽，然後沒有再去看自己的丈夫，一個人吃力地朝目的地走去。那個丈夫並沒有任何後悔的樣子，反而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轉身就走了。眾人見狀雖然很不滿並沒有辦法，這種事在醫院並不少見，他們也都是病人，每個人家裡的事情不見得就比這對夫妻和睦多少。

　　陸風止剛才只用了一隻手把人扶住，他另一隻手還維持著手機放在耳邊的動作，這個時候他就聽見手機裡傳來冰冷的機械女聲提示，通話因為長時間無人接聽而被自動掛斷。

　　陸風止重撥了一次。邵滄是唯一一個會讓他重撥電話的人。

　　不遠處的電梯間外前有很多人在等，好不容易叮的一聲，電梯金屬門終於打開，門外的人沒等電梯裡的人走出來，就爭先恐後地魚貫而入，生怕錯過了這一趟又要再等一趟。

　　就在這個時候，陸風止看見了人群裡的葉塘西，他正從電梯裡走出來，拿著手機在打電話，自帶氣場讓進出電梯的人都不約而同的避著他，沒人擠在他身邊。

　　陸風止聽見自己手機裡的提示：對方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他眉頭微斂，把手機收了起來。然而，一個聲音突然在此刻從他身後傳來，意識到是誰，陸風止幾乎是瞬間就生出厭惡的情緒。

　　「阿止？」

　　陸風止回頭，看見一個中年男人，西裝革履的模樣，面容和他有幾分相似，手裡正摟著一個年輕的女孩。

　　蘇□看見陸風止，露出虛偽的笑意，狀似無意的撫摸了一下自己平坦的小腹，她才懷孕幾個月，還不太看得出來肚子的痕跡。

　　陸棟明也沒想到會在S市的醫院，碰到自己已經幾個月沒有見過的兒子，他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陸風止面色幾乎是瞬間就沉下來，一句話也不想和陸棟明說，轉身就要走。

　　「你不說，我會問你母親。」陸棟明在他身後道，聲音不大，但卻足以讓陸風止停下步子。

　　陸風止轉身，看見陸棟明拿出手機，居然真的要打電話給方露。

　　陸風止簡直噁心透了，旁邊還站著懷孕的小三，他就這樣當著他的面，打電話給自己尚未離婚的妻子。

　　對於陸棟明這樣有事業的男人來說，結婚和不結婚是沒什麼兩樣的。即使是一個已婚的身份，該玩的照樣可以玩。方露在第一次發現他在外面養情人的時候，就提出了離婚，不出意外的被直接拒絕了。

　　她後來試了很多方法，但是沒有一次成功，因為陸棟明永遠比她有錢有勢，他不願意離，就離不掉。

　　而不願意的原因，其實是因為陸風止。陸棟明唯一在乎的就是他們陸家的子嗣香火，何況他可以看出來，陸風止將來一定是可以繼承他們陸家家業的人，為了這一點，他不會和方露離婚。

　　這次來S市是出差，正好帶著蘇□，就想順便幫她檢查一下孩子，沒想到會遇上自己兒子。他突然想起來，幾個月之前，方露從家裡搬走，他當時讓司機替他看住人去哪兒，之後就再沒管。現在他已經想起了這件事，再打電話給方露其實只是想在陸風止面前裝個關心他的樣子。

　　陸風止奪走陸棟明的手機，直接按了掛斷。

　　這裡是醫院，陸棟明道：「不打也可以，告訴我你怎麼會來這裡？誰病了？」

　　「跟你沒關係。」陸風止道，「早知道你在這裡，我不會來。」

　　蘇□在一旁立刻道，「阿止，你怎麼能這樣和你父親說話？」

　　陸風止看了蘇□一眼，他的眼神讓蘇□又想起上次在A市餐廳的那一次，她被陸風止的不知道哪裡找的同學語言侮辱，明明長得乾淨又帥，說出的話卻差點把她氣死，頓時心裡敢怒又不敢言。

　　沒想到下一秒，一貫高冷少言的陸風止，此刻卻開口對她道：「千萬別生個女孩。」完全是複製了上次他同學的話，連諷刺的語氣都一樣，蘇□臉都綠了。

　　陸棟明沒想到陸風止會說這個話，和他心裡的想法一致，頓時覺得很滿意。見陸風止沒有要回答他問題的意思，他便又問：「出國的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方露應該已經和你們老師溝通過了吧。」

　　聽見這件事，陸風止冷著臉：「我不會出國。」同時他也知道今天在醫院是找不了人了，陸棟明回頭一定會查他，他不想讓他知道邵滄。他說完那句話就轉身出了醫院。

　　陸棟明聽見陸風止的回答後，只認為他是故意和他對著幹，並沒有放在心上。

　　而蘇□聽聞後，心裡卻很震驚，如果陸風止不走，她就算生了孩子，孩子將來的位置也難說。

　　……

　　邵滄掛了一個推銷房產的電話，才看見手機裡有一個陸風止打過來的電話。他這幾天一直在醫院，防止手機突然響起來打擾別的病人，一直開的是靜音。他也不經常看手機，如果不是碰巧接了那個推銷電話，他可能都不會發現陸風止的這一個未接電話。

　　電話就是剛剛才打的，邵滄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回撥。明天就見面，他怕現在在電話裡，他一不小心就提前說出什麼來，但是他又覺得陸風止打電話可能找他有事。邵滄把手機從靜音調成震動，然後把手機放在了身上，如果陸風止再打電話過來，他可以接到。是他打錯了電話也說不定。

　　……

　　第二天中午，邵滄之前幫他爺爺請了個護工，今天已經來了，醫生也說再有幾天就可以出院了。他準備今天和陸風止把話說了之後就回去上課，畢竟高三的課程已經沒剩多少了，他再請假就沒了。

　　邵滄還特意回去洗了個澡，收拾了一下自己，穿了身最顯身材的衣服。再看向手機，陸風止昨天的電話果然是打錯了，直到今天也沒有再打過來。

　　正要出門的時候，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邵滄下意識拿出來一看，並不是電話，還是短信，是一段十幾秒的視頻，裡面大約有十幾個人。邵滄一開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他在視頻裡看到了五中的人，郭禹鼻青臉腫躺在地上，最後是葉塘西被圍住的場景。

　　邵滄當時臉色就變了。他一看發短信的人，是葉塘西的人，對方又給他發了一個地址，然後是文字：滄哥！快來！

　　邵滄看了一下地址，離他這裡並不近，但現在時間還早，解決之後，應該還來得及去找陸風止。

　　邵滄知道五中的人是因為他這幾天沒去學校，不知道他在醫院，找不到他，才會又去找葉塘西。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葉塘西被困，但之前既然有過一次，葉塘西不應該那麼輕易的就被五中的人堵到，除非是他故意的，想找人幹架。

　　「亂來！」邵滄收起手機，拿了鑰匙匆匆出門。

　　這一片是一塊廢棄的建築地帶，以前是一片做污水處理的工廠，但是因為污染環境嚴重，被整治關閉，工人也去全部遣散，時間長了之後，這裡就很少有人來了。

　　「滄哥！」拍視頻的那個男生因為受傷了，一直躲在一邊，此刻看見邵滄來了，他頓時熱淚盈眶喊了一聲。

　　葉塘西聽見名字，頓時去看向某個方向，他沒想到事到如今，邵滄還會來。

　　分神的片刻，一個人捕捉到葉塘西的漏洞，上來就要偷襲他的後背。

　　邵滄剛到就看見這一幕，他脫了外套扔給拍視頻的男生，迎面上去一拳揮向偷襲人的臉頰，力道不輕，直接將人打翻在地。

　　拍視頻的男生本來以為可以鬆一口氣了，卻發現不對，「滄哥，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你沒叫人嗎？」

　　邵滄心裡有氣，朝他道：「老子給你把學校保安隊都叫過來要不要？」

　　邵滄雖然有怒意，但是這個時候沒空再多說，他走到從剛才開始就看著他的葉塘西身前，低聲警告：「最後一次。」

　　已經臨近畢業，邵滄想讓葉塘西以後不要再混了。然而葉塘西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眼底有片刻的陰暗，隨即消失不見。身邊一個人拿著棍子衝了上來，葉塘西敏覺地扣住那人胳膊反手一扭，直接將人掀翻在地，他抄過那人手上的棍子，狠狠砸向那人的腿，那人頓時「啊！」的慘叫一聲。

　　邵滄看了一眼，皺了皺眉，卻什麼都沒說。他很久沒動過手了，上一次可能是在上輩子。剛才拳頭砸下去的感覺讓他有種很陌生的感覺，但也不算陌生，起碼他下手的力道和以前差不了多少。

　　人很多，而且都不是好對付的，但邵滄今天趕時間，這裡是校外也沒人會把事情捅到學校去，他又踹翻兩個人，然後一下把領頭的人揪了出來，這人邵滄認識，是王林的兄弟，芝麻大點事都記仇的孫子，邵滄一路拽著衣領就把人摜到了灰色的水泥牆上。

　　西城這邊沒幾個人，但邵滄來了之後，戰鬥力瞬間提升，對上五中十幾個人，也能立於不敗之地。但這樣下去不是長久的辦法，遲早會有體力耗盡的時候，邵滄心裡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就在邵滄剛剛側身避過一個人的襲擊時，他聽見一個男生的驚呼，邵滄聽出是那個拍視頻的男生的聲音，他轉頭就看見五中一個人手上拿著棍子去打落單的他！拍視頻的男生剛才傷了腰，不能動，卻還是勉強躲過，然後用渾身的力氣一拳把那個人身子打得偏向一邊。

　　五中的人沒想到這一擊會這麼重，他沒站穩，手上握著棍子就撲向旁邊的葉塘西。邵滄只覺得眼前有白光一閃，才看見那人的棍子是工地上隨便撿的，棍子最上面還帶著彎曲的長長鐵釘，如果扎進葉塘西身體裡，絕不是開玩笑。

　　場面混亂，誰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邵滄沒時間反應，他奮力把身前的人推開，衝上前就把五中的人一腳踹開，帶著釘子的棍子也一併掉在地上，邵滄後背驚出一身冷汗。

　　他正想說什麼，然而下一秒他感覺腦後傳來鈍痛，腦袋嗡了一下，眼前便一黑，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前倒。

　　葉塘西看見後臉色立刻變了，一把攬住邵滄，一下將偷襲的人踹到了地上，眼神帶著血氣，動作狠厲和剛才完全不同，偷襲的人只能捂著肚子發出痛苦的哀嚎，旁邊的人看見了生怕再出事，都撲上來把葉塘西拉住。

　　那一棍子打的不輕，五中的人見真出了事，對像還是邵滄，加上領頭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打傷了，都把棍子一扔帶著自己受傷的兄弟跑了。

　　「葉哥！滄哥不會有事吧？」拍視頻的男生見人都跑了，上來立刻就要打120。剩下的人也圍過來。

　　葉塘西卻沒有說話，臉上一片陰霾表情讓人無法捉摸，他手上還帶著血，觸上邵滄昏迷的臉。剛才邵滄被打的一瞬間，所有人都看見葉塘西的氣場變了，他們此刻也都不敢多說什麼。

　　沉默了片刻，葉塘西的情緒才慢慢恢復過來，然而他週身的氣壓還是低的壓抑。就在男生要打120的時候，葉塘西突然拿過他的手機，把電話給掛了。

　　拍視頻的男生愕然。

　　「你們回去，我送他去醫院。」葉塘西說著重新撥了個電話，電話另一頭很快就接通，葉塘西讓電話那頭的人來接他們。

　　幾個男生見狀也不再停留，打了個招呼便都離開，拍視頻的男生把邵滄的外套給葉塘西，然後帶著郭禹也走了。

　　車很快就到了，就在不遠的地方停下，葉塘西把邵滄抱上車。

　　司機問，「少爺，去哪？」

　　葉塘西：「附近找一家最好的酒店，定個房間，然後再找個醫生過來。」

　　司機一一應下。

　　葉塘西把邵滄的外套蓋在他身上，用手指抹掉他臉上沾上的血。他想到剛才邵滄對他說的「最後一次」，葉塘西垂眸。

　　如果這是你最後一次見我，那就讓你永遠記住這最後一次好了。

　　……

　　很快就到了酒店，司機去找醫生。

　　葉塘西把邵滄抱上床，他把旁邊的被子掀開想替他蓋好，他想了想，又讓司機帶幾件衣服過來，然後他替邵滄換了衣服。

　　做完這些之後，葉塘西發現邵滄的眉頭從剛才起就一直皺著，好像是在忍耐什麼的樣子。葉塘西幫他把眉頭撫平，他的手觸摸上邵滄的皮膚，然後便一直停留在上面，葉塘西另一隻手撐在床邊，他微微朝邵滄俯身接近。

　　就在這個時候，邵滄的手機震動了。葉塘西把他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發現是一個12點的鬧鐘。

　　上面有個提醒，寫著「見面」。

　　葉塘西把鬧鐘劃掉，手機屏幕頓時恢復成鎖屏狀態。邵滄的手機鎖屏是有密碼的，但接下來葉塘西卻直接就打開了。

　　因為邵滄很相信他。早就告訴過他密碼。

　　葉塘西打開鬧鐘，就看見一排的鬧鐘待響，第一個11：40的已經響過了，此刻圖標變成了灰色，下面跟著有11：50的鬧鐘，11：55，11：58，一直到12：00……提醒事項都寫著「見面」。

　　葉塘西把鬧鐘全都關了。

　　這個時候，有一條短信發送進來，是手機運營商發的服務信息，葉塘西點進去，就進入了手機的短信界面。

　　白色乾淨的界面上第一個短信就是剛才的服務信息，第二條，聯繫人是陸風止。

　　葉塘西看見邵滄給陸風止的短信，便知道了邵滄見面的鬧鐘，是要見誰。

　　他瞬間臉色難看起來，然而他卻繼續自虐般的又把兩個人以前的短信全都看了一遍。最早一條是8月份，那個時候是高三剛開學的時候，邵滄和陸風止關係並不好，但是他給陸風止發：同桌~~今晚作業是什麼？我忘了。

　　一開始都是邵滄發過去，陸風止幾乎沒有回應，然而後來兩人的交流卻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親密。邵滄的語氣其實一直都差不多，但陸風止態度的變化卻是看得出來的。

　　所有短信看完後，手機上的時間顯示12：01。

　　葉塘西用邵滄的號碼給陸風止發了一條短信：有些話不適合在見面的時候說。我們是不可能的。

　　然後他把兩人的短信，連同剛才這一條，全都永久性刪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