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酒店房間在最高層，佈置豪華，是陸棟明這次來S市談工作的合作方專門訂的。

　　桌上散亂的放著一些紙質合同，房間氣氛凝滯，站著兩個人。

　　陸風止表情冷漠，他臉上有些淤青，看上去更增添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

　　陸棟明嚴厲道：「上次你說不打算出國，我還只當你是為了氣我，沒有放在心上！結果今天才從你老師那裡知道——你是認真的？給我個理由！」

　　出國這件事是陸家很早之前就安排過的，憑陸風止的能力，這本只是他人生軌跡中的其中一個點。以前陸風止也從來沒有在意過，所以直到班主任跟他正式說了這件事之後，他才想起來這件事，他沒想多少，直接和班主任說了拒絕。

　　在國內讀書也沒什麼，陸風止不覺得有什麼要和陸棟明解釋的必要，這件事是他決定的，就不會改。

　　陸棟明知道兒子向來對他態度冷漠疏離，但他不認為有什麼，也從來沒有反省過自己的行為，他只覺得孩子青春期的時候都是這樣，叛逆而已，等長大了，就知道父母是對他好的了。

　　他今天叫來兒子，只是想問他出國的事情，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為什麼突然就這麼放棄了，他根本想不通。但既然問不出來，他也沒有打算硬逼問。然而這個時候，他手機上傳來幾張照片，後面還有蘇□的幾句解釋。

　　陸棟明粗粗地一看，他沒太理解是怎麼回事，但卻也看出了不對勁，他把手機放到陸風止面前，「你這些照片是怎麼回事？」

　　陸風止一看，他心裡一沉。手機上赫然是他之前和邵滄在A市在一起的照片，雖然沒有出格的舉動，但是姿態已經完全是兩人當時都沒有意識到的親密。

　　他道：「就是這樣。我沒什麼可說的。」

　　「你！」

　　陸棟明臉色難看，剛要說什麼，這個時候，房間的門被敲響了兩下，沒等屋內的人應答，蘇□直接推門而入。看見屋內父子二人，她臉上表情好像很驚訝一樣。

　　陸棟明今天和兒子談話，本來並不想有外人在，然而剛才那幾張照片看得他心裡突突的跳，感覺很不舒服，所以蘇□進來之後，他沒讓人出去。

　　「沒什麼可說的？你什麼意思？」陸棟明質問陸風止。

　　話已至此，陸風止不想再說什麼，他轉身便走。

　　然而一旁的蘇□見狀，立刻在他身後狀似關懷道：「阿止，你再好好考慮考慮好嗎？怎麼能僅僅因為一個關係好的男同學就放棄自己大好的前途？」

　　蘇□的語音在男同學那三個字上刻意停留，陸風止腳步一頓，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他想到剛才的照片，和她那句模稜兩可的「秘密」，突然意識到，他和邵滄的關係並沒有那麼容易窺破。蘇□又是怎麼知道的？

　　他轉身看向蘇□，後者站在陸棟明旁邊，更顯得身材嬌小。然而她臉上的表情已經把這件事的原委全都表現了出來。

　　她其實什麼實質性的證據都沒有——這件事恐怕全是她猜出來的，短信和照片，全是在詐他。而自己剛才的話，已經足以證明，他和邵滄之間——有什麼。

　　蘇□在知道陸風止不出國後，第一時間就開始想其中的原因，她作為女人，首當其衝的就想到是因為感情。她找了人去調查陸風止，沒想到，和陸風止關係親近的女生居然一個都找不出來。

　　她本來以為是自己想錯了，然而無意間回想到那一次餐廳的事情，讓她想到了另外的一個可能性。

　　陸棟明這時再怎麼樣也聽懂蘇□的話了，「你不出國是因為照片裡的這個男生？」他聲音陡然拔高，「你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幾秒過後，房間裡靜可聞針。陸棟明在陸風止毫不避諱的眼神中，理解了他的意思。

　　「你！！你們怎麼能？！……」陸棟明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怒氣衝衝，「我不可能同意！！」

　　陸風止道：「我的事，跟你同不同意都沒關係。」

　　「沒關係個屁！我是你爸，是你老子！」陸棟明眼睛都氣紅了，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是致命性的，他從來沒有想到兒子居然會和男同學搞在一起。如果是個女生他也不會這麼生氣。陸棟明陰沉著臉，「這件事情我會找他父母溝通。由不得你們胡鬧！」

　　聽到最後兩句話，陸風止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突然有了波瀾。他知道邵滄父母離婚，管不了，但是他此時想起來，邵滄爺爺還在住院——

　　陸棟明是什麼樣的人，陸風止再清楚不過。他做事只憑自己的意願和喜好，從來不會考慮別人，更不用說顧忌事情的後果。不用說陸風止自己現在已經知道邵滄爺爺的病況，即使他不知道，他也沒有把握他和邵滄的關係被上了年紀的老人知道後，會怎麼樣。

　　陸風止突然意識到這件事巨大的矛盾性。

　　「怎麼不說話了？」陸棟明冷哼，「看來他家裡現在還不知道？現在知道你們的關係見不得人了？我可以不告訴他家裡，但你們必須斷了！」

　　蘇□聽到這裡，忍不住欣喜，覺得她幾乎快成功了，陸風止不可能留在國內了。

　　然而，陸風止突然冷漠開口：「這樣有意思嗎？」

　　「什麼？」陸棟明沒聽清。沒想到接下來他便聽到了一句讓他幾乎以為是幻聽的話——

　　陸風止神情平靜，吐字清晰：「我是同性戀。」

　　陸棟明身體僵住，扶著辦公桌，一臉不可置信，連話都忘了說。

　　蘇□也愣住了，沒想到陸風止會直接出櫃。

　　「我喜歡他，不是他的原因。」陸風止用堅定的眼神看著陸棟明，話語鏗鏘一字一頓，「而是因為你兒子——天生就是同性戀！」

　　「——我們斷不了。」陸風止說完轉身走出房間。

　　陸棟明站在原地，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他臉色很難看，一陣青一陣白，彷彿受了莫大的侮辱。

　　邵滄是同嗎？

　　陸風止以前就想過這件事，他覺得不是。他只是被自己一時影響了。而現在，只要稍微清醒一下，他就會從那個影響中走出來。

　　他和陸棟明說他們斷不了，其實是他放不開邵滄。

　　但邵滄的短信已經對他說了他的答案——

　　他們不可能。

　　……

　　邵滄到家之後，家裡空無一人。他第一次有點慶幸，還好他爺爺現在在醫院，並不知道他這些事情，否則一定會被他氣出病。

　　他睡了一天沒吃過東西，早就餓的沒感覺了，本來想著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又提不起勁弄，乾脆不吃了。他回了房間，感覺頭還有點暈，就躺在床上躺了一會。

　　然而眼睛剛閉上，邵滄腦子裡突然想起什麼。他翻出手機，發現早就已經沒電關機了，他又把手機插上充電，等了一會，看見電量有了2%，才重新開機。

　　開機後，邵滄給陸風止打了個電話。

　　意料之外的，沒人接。

　　邵滄確認他號碼沒有打錯，難道是因為那天他沒說一聲爽約了，所以生氣了？

　　怎麼那麼小氣？

　　他只能想辦法解釋，再哄一下。邵滄不再只用單手操作，而是拿出另一隻手，然後趴在床上，兩隻手給陸風止編輯短信：昨天我臨時有事，所以沒去，也沒和你說一聲，抱歉。

　　邵滄本來覺得自己精神還好，結果沾了床後他就覺得累得厲害，所以也沒有注意到之前的短信記錄都被刪了的事。他打量自己編輯的這一條短信，總覺得有些措辭用得不太好，看上去不太誠懇。萬一哪句話沒說好，不小心觸了氣頭上陸老師的逆鱗，無異於火上澆油，還不如不發。

　　其實短信不發也沒關係，反正明天他回學校上課，到時候見了面，有話再說也說得清。邵滄這麼想著，漸漸地就睡著了。

　　第二天，邵滄是被手機裡每天的定點鬧鐘弄醒的。他醒過來的時候，手機還攥在手裡，畫面停在短信編輯的那個頁面。

　　邵滄小聲的「靠」了一聲，沒想到自己昨天就那麼睡著了。

　　到了學校，邵滄看見自己旁邊的位置，桌上的書還是擺的很整齊，桌面一塵不染。然而邵滄一看發現了不對，最上面的一本書居然放反了，他再拿起來一看，發現裡面另外夾了一張試卷。

　　居然是語文試卷，而他手上這本是數學書。

　　陸風止從來都不會犯這種錯誤。

　　邵滄有點愣怔，他幫陸風止把語文卷子夾進語文書，然後把數學資料放正。

　　這個時候，班上的同學也陸陸續續的來了。臨近高考，已經不用老師再監督，教室裡自覺地響起稀稀朗朗的讀書聲。

　　夏京到教室的時候，看見邵滄來了，他還有點不太相信的扶了扶眼鏡。

　　「滄哥！」夏京淚眼婆娑地控訴，恨不得抱他，「我還以為你不準備回來了。」

　　邵滄漫不經心的從桌子裡抽出一本課本，往桌上一摔：「有那麼誇張嗎？幾天而已。」

　　夏京可憐的眨眨眼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虞沉陽聽聞看了他一眼。

　　邵滄把夏京推開，勾了勾嘴角：「我看你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太閒了是不是？嫌作業少，可以找老錢給你專門多佈置一點。」

　　「不要！現在已經寫不過來了！」夏京一聽就頭大，「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請假，我也想能偶爾請個假休息休息，真希望明天就高考，每天上課上的頭疼，沒想到年紀輕輕就要承受這麼大的壓力……」

　　邵滄嫌夏京囉嗦，然而他聽見夏京某一句話，他問：「還有誰請假了？」

　　夏京用手指敲了敲他身後陸風止的座位，「陸神。」他道，「昨天一個下午都沒來。我還以為是你們倆約好了，準備私奔……」他語氣有點忿忿。

　　邵滄不知道這件事，有點沒想到。

　　然而聽了夏京的話，他本以為昨天下午只是一個意外，結果直到當天傍晚放學，陸風止一整天都沒來學校。

　　晚上放學的時候，邵滄本來想著要不要去陸風止家裡看看，結果被錢江叫去了辦公室。

　　因為邵滄空了好多天的課，錢江問了問他家裡的情況，邵竹書的身體情況，又讓他不要壓力太大，既然回來了就好好上課，千萬不要被別的事情影響。

　　邵滄一一點頭應下：「嗯，我知道了。」

　　因為前面已經經歷過一些事情，錢江對於邵滄這個學生的看法早就不像當初學校裡傳得那樣。現在再看他的狀態，也放心很多。

　　邵滄還是表面上聽話，其實根本沒怎麼聽錢江在說什麼。他左耳進右耳出的時候，眼睛便看見錢江的辦公桌上放了很多卷子，有改過的也有空白的。然而，壓在一堆卷子裡的，有一疊全英文的資料便顯得格外顯眼，旁邊還有一個牛皮紙密封的檔案袋。

　　他看見上面寫著陸風止的名字。

　　邵滄用手撥了撥上面的卷子，露出下面資料全部的樣子，證明他沒看走眼。

　　「這是什麼？……」

　　錢江一看，「哦」了一聲，他從資料最下面抽出一張紙，最上面寫著西城高中的標題，末尾蓋了很多紅章。

　　「這是陸風止保送國外S大的推薦信複印件。既然你看到了，連同這些資料，順便幫他拿回去吧。」

　　邵滄不知道在想什麼，直直的站著，直到錢江喊了他好幾聲，他才回神。

　　邵滄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回去的，整個人麻木到極點，他看著手裡那封洋洋灑灑的推薦信，感覺有點刺眼。

　　他以為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相處，卻沒想到，原來分開只是轉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