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等了一會也沒看見人回來，陸風止幾乎以為邵滄是後悔了，所以不來了。他心裡這麼想著，但是又不願意相信。

　　下一刻，從巷子口緩緩駛出一輛銀灰色轎車，然後停在他面前。

　　車窗搖下，露出邵滄面相好看的一張臉，他一條胳膊搭在窗邊，招呼陸風止：「上車。」

　　陸風止坐進副駕駛，邵滄的駕駛證和警員證就扔在旁邊，上面有他的證件照。

　　「安全帶。」邵滄提醒。

　　陸風止拉上安全帶，聽見開關扣住的響聲，「你的車？」

　　「同事的。」邵滄漫不經心地回答。

　　邵滄其實窮的一比，B市也就物價還好一點，房價貴得比天高，一平方米抵得上他一兩個月的工資。畢業兩年，他能找到一個租金合適的房子就不錯了。之前倒是有說過會分配宿舍，但是說著說著，不知道哪個環節改了政策，又不分了。

　　他看見面前表盤上安全帶的警示圖標還亮著，紅光一閃一閃，朝旁邊探過手，把陸風止的安全帶開關往下一按，圖標瞬間不閃了。期間手無意間好像碰上了什麼，帶著一絲溫度。

　　邵滄面上不顯，收回手發動了車子，離開酒吧街，朝著寂靜的公路上開。

　　開上大路，打開遠光燈，邵滄順手開了個導航，問陸風止：「你家在哪兒？」

　　陸風止說了一個小區的名字，邵滄點導航的手指一頓，懷疑自己聽錯了，陸風止說的小區離他住的地方很近，開車也就五分鐘的路程。但他很快調整了情緒，只冷淡的點點頭，接著便不再說話。

　　邵滄開車很穩，即使被接連被幾個不守規矩的司機超了車也沒什麼急躁的情緒，陸風止靜靜看著身旁的人開車，看見邵滄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骨節分明，腕骨很細。

　　或許是因為見了虞沉陽他們，勾起了往事的記憶，又或許是因為喝了酒，麻痺了一些理智。陸風止感覺就在今晚，一直有一股情緒在他胸膛處積蓄著。他要小心地藏著，才能不讓這股情緒洩露出來。

　　「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邵滄目不斜視看著前面的路，起先沒回答，像是沒有聽到，過了一會兒，他才道：「挺好。」

　　出了社會才知道，學校其實是一個很寬容的環境，不用思考太多事情。而畢業之後，現實的問題才撲面而至。

　　不過他也沒什麼要用錢的地方，不談戀愛，充其量也就是瑣碎的房租水電，剩下的錢全寄回去給邵竹書。當年他一心想報警校，沒想過太多，後來才意識到問題。他本想讓他爺爺一塊跟他過來，但是被拒絕了，他總不能強求。還好他爺爺現在不是一個人在S市。

　　剛才開車時候，陸風止就看見邵滄右手手背上的傷疤，在夜晚還不太看得出來，只不過因為他皮膚白，才特別明顯。似乎還是他們第一天重逢的時候，邵滄就受的傷。

　　不用想也知道，這一行很辛苦。

　　「你呢？」

　　陸風止似乎沒想到邵滄會問他，他沒有多說什麼，只聽他道：「不太好。」

　　邵滄聽見這個答案，朝他投過來一點眼神，陸風止神色很淡，像是陳述一件普通的事實。這個時候前面的信號燈變成紅燈，邵滄一腳剎車踩下，車瞬間降速停下。剩下70秒的紅燈在不斷地倒計時，邵滄手搭在方向盤上，緩緩說了兩個字：「活、該。」

　　他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嘲諷。

　　陸風止嘴角泛起苦笑，只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便看向窗外的霓虹夜景，沒再說什麼。

　　邵滄似乎是感覺到了身旁那聲壓抑的嘆氣，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但動作很細微，誰都沒有察覺到。

　　不久就到了小區，邵滄一直把車開進了小區，在樓底停下，又熄了引擎。陸風止第一次不想下車，貪戀身邊邵滄熟悉的氣息。

　　然而邵滄把安全帶解開下車，陸風止呼出一口氣，遮住眉宇間的落寞，也只能下車。

　　「你回國後住在這裡？」邵滄靠著車。

　　「五樓。」

　　「誰問你了？」邵滄反問。然而話說出口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似乎有點過於強硬了。

　　他站在原地一會，一隻手插在口袋裡，表情隱沒在夜色裡，似乎有些不自然。最後他還是道：「今晚金沙的事……的確麻煩你了。回頭我會跟上面報一下你的名字，給你評個最佳好市民什麼的。」

　　沒等到陸風止的回話，邵滄抬眸視線投向他，就看見陸風止一直深深的注視著他，漆黑的眼神裡有化不開的情緒。

　　這個眼神一下將他拉回從前的某個瞬間，邵滄心臟驀地一緊，放在口袋裡的手指也蜷縮了一下。

　　兩人之間的氣氛陡然有些變了，週遭一片安靜。

　　陸風止靠近他，聲音低沉叫他的名字，「阿滄。」

　　這兩個簡單的字彷彿觸動、喚醒了什麼，邵滄感覺他的情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心臟徐徐發熱，將理智一點點蠶食燃燒，他心裡反覆掙扎，察覺到對方強勢的氣息，居然一時沒有阻止陸風止的湊近。

　　直到漆黑的夜色裡，邵滄目光一動，微弱的白光突然在他一晃而過，看清那是什麼後，邵滄臉色微微變了。

　　他一下推開陸風止，人也清醒了過來。

　　視線落在陸風止的右手中指上，上面戴著一枚銀白色的男士素戒，邵滄像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瞬間冷靜下來。

　　「我回去了。」

　　邵滄說完沒看陸風止一眼，他轉身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發動了車子離開。也不管陸風止的反應，只覺得難堪一陣一陣地湧上來。

　　陸風止有女朋友了？還是……訂婚了？

　　邵滄手無意識地捏緊方向盤，心裡說不上什麼感覺，又酸又苦，只覺得他剛才真是鬼迷了心竅了。

　　他這邊在賭氣，出了小區後，車便開的有些快，沒注意到眼前是個紅燈，等看見的時候差點闖過去，下意識一腳剎車踩下去，摩擦聲響起，巨大的慣性讓他猛地往前傾倒。

　　陸風止站在原地，沒有意識到突然的變故是怎麼回事。但他的確沒有想到，剛才他想抱他的時候，邵滄居然沒有拒絕，這個認知讓他幾乎呼吸發燙。

　　以至於後面邵滄推開他，他也不覺得那麼心臟發疼，以為是邵滄對兩人之前的事情沒有釋懷——

　　結果進門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什麼，抬起右手，才注意到右手上的那枚戒指。戴的時間太久，他都忘了它的存在。

　　他把戒指從手指上取下來，看見戒指內側的小字，外側有很多劃痕，顯示出主人佩戴了很久的痕跡。

　　這枚戒指他戴了四年。當初買的時候，是他在國外最灰暗最艱難的一段時候，但他省吃儉用了兩個月，硬是買了這枚戒指，另一隻被他保存著。

　　不過再珍而重之，現在也不能繼續戴了，看來是被誤會了。

　　……

　　第二天早上，開會之前，祝林正在整理待會兒要說的內容，他第一次參加這種涉及機密的案子，內心還很忐忑。

　　他看看不遠處的陸總，表情鎮定，著裝一絲不苟，低頭看著面前的材料，精英的模樣讓祝林彷彿以為他們這裡不是警局，而是什麼白領高層的會議室。他心說，蔡局真是太有本事了，這樣的人居然可以請過來給他們幫忙。

　　經過昨天晚上的那件事，祝林再看陸風止，就感覺找到了繼他們副隊之後，第二個讓他崇拜的偶像和精神寄託。

　　現在還不到早上八點，會議室還沒有人來，祝林小心翼翼挪到陸風止旁邊，把自己待會想說的內容拿到陸風止面前，「陸總，待會案情分析，我準備說一下這兩條問題。你看看有沒有問題，或者要改的地方，我再改改。」

　　陸風止把資料拿過來，看見上面寫了很多，但是被用黑筆劃掉的地方更多，他一條一條看過去。祝林就在旁邊忐忑的等，每看見陸風止的視線在某一行上停留超過五秒，他心裡就七上八下的緊張。

　　然而現如今，陸風止的目光看著最後一行已經看了超過十秒，祝林免不了就感覺自己是不是出什麼大錯了。

　　陸風止開口：「你們邵副有對象嗎？」

　　「我可以解釋……啊？」祝林剛準備說一下他對案子的想法，沒想到陸風止說了這麼一句，他覺得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祝林也是公大的，邵滄算是他的學長，兩個人明明是一個學校的，結果差別卻很大，但是他對於邵滄的事情確實也有瞭解，畢竟學校裡經常聽說。

　　祝林愣了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被問這個問題，想了想還是說：「應該沒有吧。」

　　他又好像想起什麼，「不過……」

　　「不過什麼？」

　　「喜歡學長的人一直挺多的，如果他想找個對象應該不難，就看他想不想了。」祝林很少叫邵滄學長，因為他覺得說出去自己和邵滄是同一個學校的，簡直就是給他們副隊丟臉，給母校丟臉。

　　陸風止沒說話。

　　祝林繼續道：「以前有一個外院的女生追他，挺優秀的，學長跟那個女生也經常一起出現，我們都以為成了，結果最後還是沒有。而且他們後來說，兩個人根本就從來都沒在一起過，我們還以為……」

　　「在說什麼？」一個聲音陡然插進來。

　　「啊……副、副隊！」祝林回頭看見人，瞬間噤聲。

　　邵滄瞥他一眼，祝林被這一眼嚇到，瞬間懷疑剛才他偷偷私下談論領導的話，不會都被聽去了吧。

　　邵滄把手上的檔案往桌上一摔，在會議室裡發出響亮的一聲，牆上的掛鐘正好指向八點。

　　杜榮光和許綺一前一後走進會議室，兩個人看見邵滄正在看613的案子，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許綺走上前弱弱的說：「頭兒。」

　　邵滄看了許綺一眼，沒說什麼，然後他道：「這個案子已經耽誤的夠久了，上面的指令——」他抬頭，目光嚴肅，「三天之內必須破案。」

　　「另外的。」邵滄話鋒一轉，「因為趕時間，所以這三天，就麻煩要多犧牲陸總一點個人時間了。等案子結束之後，局裡會再和VG敲談『蜂巢計畫』的事，不過之後的事與我們二隊無關，我就不再詳細說了——」

　　經過昨天晚上的事，邵滄意識到，他之前不應該意氣用事。

　　早點把案子辦完了，結束他陸風止之間唯一的聯繫才是最正確的事。

　　至於他和誰有關係，現在喜歡誰，都跟他無關。

　　他的視線在陸風止手上無意間一略而過，就看見他右手的戒指已經沒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