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邵滄先是呼吸停滯，頓在當場，還有點反應不過來陸風止剛才說了什麼，許久他才緩慢地眨了眼睛，確認剛才不是他的幻聽。

　　他推搡了一下陸風止，有點氣惱他隨便說這種話：「你胡說什麼？怎麼結，你變成女的，還是我變成女的？你告訴我。」

　　陸風止認真看著他沉默了半晌，然而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他從口袋裡拿出了黑色的戒指盒，打開，裡面是兩枚款式相同卻又帶著細微差異的男士對戒，做工精緻，閃著無言的光。

　　邵滄只是看了一眼，他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因為陸風止不是開玩笑，也不是隨便說，而是認真的。

　　邵滄放在身旁兩側的手指微微蜷起，腦子裡的一根弦早就「錚」地斷了。

　　他不是恐懼婚姻，而是他從來沒想過和陸風止的將來，總覺得，現在每天就已經很安穩很好了。

　　詩人說，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

　　未來——他說不準，也不敢想。

　　然而此時，陸風止對他說，「這件事我想了很久。」

　　「本來昨天就想給你，結果沒有找到機會，還被你差點嚇得心臟都停了。」陸風止似乎是嘆了一口氣。

　　邵滄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難怪昨天吃飯的時候，他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阿滄。」陸風止道：「你願不願意？」

　　邵滄第一次因為陸風止的話，產生了膽怯動搖的心理，他不想承認，但心裡卻因為他的話一直在隱隱發熱。

　　最後他沒說話，只一瞬不瞬看著陸風止。

　　陸風止知道他是默認了，一直緊張著的懸空的心也不受控制的跳動起來。他第一次感覺到連呼吸都在發抖的感覺。

　　拿出戒指，陸風止將戒指緩緩套上邵滄的手指，此刻病房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光線從窗外照射進來，即使周圍沒有鮮花作襯，沒有親朋好友的祝福，但是已經足夠。

　　他們的關係也許不被世俗承認，但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因為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全世界。

　　戴上戒指之後，陸風止抓住邵滄的手，像是怕他反悔一樣和他十指相扣。

　　邵滄才知道，其實陸風止也是一直沒有安全感的。

　　剛才心裡的那點膽怯突然驀地消失了，明明就是互相有感情的，到底還在害怕什麼？

　　邵滄用被陸風止扣住的那隻手，帶著他的手一起在床邊晃了晃，就像哄小孩子一樣。

　　陸風止沒有放手的意思，邵滄笑道：「你行了，還想不想我給你戴了。」

　　他另一隻手還掛著水，動作不方便，陸風止便道：「就用這隻手。」

　　他把戒指交給邵滄，邵滄鄭重其事的給他戴上另一隻戒指，然後就和剛才陸風止一樣，扣住他的手。

　　病房裡靜悄悄的，外面偶有孩子的跑動聲，他們在這樣的環境下，接了一個綿長的吻。

　　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水掛完了，護士過來取針，邵滄按了一下針孔出血的位置，然後就把膠布給撕了扔進垃圾桶。

　　陸風止又給他裹上外套，問：「好點沒？」

　　邵滄道：「應該好了。」他自己摸了摸額頭，感覺好的差不多了，他八百年沒有因為發燒來醫院了。

　　出了病房，在醫院的走廊間，邊往外走，陸風止突然問他：「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邵滄一時沒反應過來：「嗯？現在不就是回家嗎？」

　　陸風止沒說話，邵滄看向身旁的人，突然懂了他的意思。

　　邵滄道，「方阿姨現在……」

　　陸風止道：「我媽還住在S市。」

　　出櫃就算了，還要見家長，邵滄有點惴惴地不敢。不是不敢，而是心裡有愧。他想到六年前，方露阿姨和他說的說，想讓他照顧照顧陸風止。結果挺好的——照顧到床上去了。他哪有臉見阿姨。

　　結果沒想到，陸風止又道：「她知道我們兩的事。」

　　邵滄：「！！！」

　　他表情都來不及管理，脫口而出：「阿姨怎麼知道的？」

　　陸風止道：「我前兩天說的。」

　　邵滄：「……」

　　他一口老血梗住，忍不住埋怨對象，「你怎麼那麼藏不住事？啊？」

　　陸風止道：「其實我幾年之前出國，她就知道我喜歡你。只不過因為當時她和前夫在離婚，所以沒有和你交流過，她以為是我單戀你。」

　　邵滄愣愣的聽陸風止平靜用「前夫」來代稱自己父親，他道：「你跟你爸，是因為我掰的？」

　　陸風止摸摸邵滄的頭髮，道：「不是因為你。」

　　「違法犯罪，沒什麼好包庇的。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後面這句話不像是陸風止的風格，邵滄有點瞠目結舌，懷疑是自己路子太野，把陸老師帶壞了。

　　出於禮尚往來的心態，邵滄想了些事情，片刻後，他對陸風止道：「如果要回去的話……」

　　「那就順便回去看一下我爺爺吧。」

　　陸風止腳步當即頓了一下，沒想到邵滄會說這句話。當初他會離開，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怕邵爺爺知道他們的事，接受不了而出什麼事，那樣的話他會愧疚一輩子。

　　就算現在他們確定了關係，他也從來沒想過讓邵爺爺知道。然而邵滄卻主動提了出來。

　　邵滄道：「你表情那麼嚴肅幹什麼？覺得我爺爺是個研究歷史的老古板，所以肯定不會同意是嗎？」

　　陸風止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嗯」了一聲。

　　邵滄見狀突然一笑，他還沒見過陸風止這麼不自信的樣子，他道，「我爺爺……怎麼說呢。」

　　「突然跟他說，估計他確實接受不了。」

　　陸風止果然更沉默了。

　　邵滄一看他嚴肅的表情就忍俊不禁，骨子裡吊兒郎當的性格也跑出來，「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件事其實分人。如果我帶回去的是夏京那樣傻傻的，他肯定同意不了，但是你就不一樣了——」

　　另一邊夏京獨自一個人走路走得好好的，突然感覺膝蓋中了一箭。

　　這邊邵滄從和陸風止並排走，變成倒退著走。然後他走在陸風止面前，邊倒退邊和他面對面說：「你可能不知道，我爺爺對你好學生的濾鏡很厚，十萬八千米的那種厚，他從高中就一直都很喜歡你。」

　　「所以如果回去把我倆的事說了的話，他肯定會打我，但是絕對不會打你。」

　　他說完自己又笑了，停下步子，伸出手在陸總臉上調戲了一把，「沒想到吧。」

　　伸出手的時候，手指上的戒指閃著金屬的光澤感，看著心情就好。

　　見邵爺爺這件事，在陸風止心裡一直是很嚴肅的事情，他沒想過在邵滄這裡卻只是一件輕描淡寫的事。如果早就能說清楚，他們也許不會錯過那麼多年。

　　他道：「我媽也很喜歡你。」

　　邵滄沒想到地一愣，他收回手，摸了摸鼻子然後沉默，罕見地不好意思起來。

　　就快出醫院的時候，邵滄背後就是一個不低的台階，他倒著走並不知道，陸風止看見了，卻來不及跟邵滄說。

　　就在下一刻，邵滄腳下踩空一步，陸風止臉色當即唰地一變。

　　他迅疾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邵滄也反應很快，藉著陸風止的力踉蹌兩步，身體平衡就調整了過來。

　　剛才那一幕發生的太快，邵滄的笑還停在臉上沒收回去，調侃道：「差一點——」

　　陸風止卻突然用力地把他抱在懷裡。

　　邵滄身體一僵，不知道又怎麼了，他還是安撫地也抱了抱陸風止。

　　然而只有陸風止知道，就在剛才，邵滄即將跌下台階的那一個瞬間，在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透明的進度條。當時他沒有抓住邵滄的時候，進度條上的數字進度在飛快地降低，某一刻簡直就像是生命流逝的速度，足以讓他臉色蒼白。

　　而等他抓住邵滄之後，心平靜地落地後，想再去看明白剛才是怎麼回事，那個進度條卻又消失了。

　　剛才的一切彷彿只是他自己的錯覺，明明只過去了兩秒，陸風止卻有一種分不清現實和虛幻的感覺。

　　邵滄還在不明所以：「還在醫院呢，突然幹什麼……別人看著呢。」

　　陸風止把他按在自己肩上，道：「沒事兒，看不到你臉。」

　　邵滄：「……」他說的是這個問題嗎？怎麼覺得越來越無法溝通了呢？

　　陸風止沒有再去想剛才的進度條是怎麼回事，也許在陽光之下，那真的只是他的一個錯覺。

　　邵滄之前跟他說過一次，他們是捆綁著的。當時他只以為是床上的一句情話，沒有在意。

　　但現在看來，也許在冥冥之中——

　　他們就是注定應該在一起的。

　　後來邵滄從醫院回去，一到家之後，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從抽屜的第二格里翻出紙袋。

　　當打開抽屜的時候，他就發現東西被動過，果然還是被看了。

　　邵滄嘴角輕勾，陸風止早上還跟他裝沒看見，知道自己收藏他的東西，心裡肯定在暗爽。

　　他把紙袋打開，最上面依舊是那一張泛黃的信紙，那上面的話，他到現在看了還會生氣。不如趁著今天，他和陸風止把這筆賬給算了。

　　然而此刻，邵滄打開信紙，讓他沒想到的是，紙上的內容早已經變了。

　　那一行舊字被人劃掉了，下面重新寫了兩行字，依舊是再熟悉不過的字跡，和獨有的筆鋒，如今卻還加上了一些成熟男人的味道——

　　阿滄：

　　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但我會陪你很久很久。

　　我愛你。

　　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