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小盼,別怕,我的傘夠大,我們一起走吧。”
——是小學時的白知遙。
“小盼,高中你也打算直升一中嗎?太好了,那我們又可以同校了!”
——是初中時的白知遙。
“小盼,我也選文科吧,這樣能進文尖班,就又和你同班了。”
——是高一時的白知遙。
“小盼,你錯了,你才是那個永遠光芒四射的人。”
——是二十六歲的白知遙。
潘詠琳,孫建,那幾張摘抄著隻言片語的書簽,林疏桐,九年後白知遙突如其來的一推……
顧盼覺得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糾結在她腦袋裏,快要爆炸了!
九年後的白知遙說的沒錯,她原本的時間有個致命的漏洞,只不過是她的意識出於自我保護而忽略了它。現在秦楷銘沒死,她沒有停學休養,這個漏洞不復存在,所有黑黢黢的真相和現實都接二連三地被牽扯到了她面前,像是一張張牌,無情地翻開在了她的桌前。
這遲來了九年的深淵。
顧盼揉了揉額角,長長地歎了口氣。
“怎麼了?”秦楷銘抬頭看她,現在是下午放學的時段,兩人吃完飯後就早早來了圖書室,打算先在這裏自習,比在教室裏安靜。
顧盼皺眉道:“我覺得很亂。”
秦楷銘擱下了筆:“是昨天的事嗎?”指的是童笑苒上講臺道歉的事。
顧盼搖了搖頭:“不止。”
過了半晌,顧盼才再次開口,語氣帶了幾分疑惑:“我,是一個好的朋友嗎?”
秦楷銘問:“怎麼說?”
“我和知遙,從小學開始就在一起了,她很瞭解我,我曾經以為我也很瞭解她,但現在去了發現並不是這樣。”顧盼頓了頓,“我對她的瞭解,和普通同學相比,又有什麼區別呢?”
作為最好的朋友,她不知道對方承受的痛苦,不知道對方極力隱瞞的陰暗面,不知道對方還擊給他人的報復。
一直以來,她心目中的白知遙,溫柔,樂觀,堅強,是年級上當之無愧的“女神”。
她和其他同學一樣,只看到了白知遙展現出來的完美一面。
聽完她的話,秦楷銘淡淡道:“白知遙這個人心思很重,她要是想要掩飾自己,你是很難知道她的心事的,更何況你很信任她,從不會懷疑她。”
白知遙說一,她不會多心地想到二。
沉默了片刻,顧盼又道:“還有童書的事……我總覺得,它還有事情瞞著我。”
秦楷銘道:“有時候刨根問底不是一件好事。”
顧盼看向他:“但如果不刨根問底,怎麼能理清事情呢?”
“不妨先把你的問題理清,而不是稀裏糊塗一鍋燉。”秦楷銘撕給她一張草稿紙,遞來,無比冷靜理智地建議道,“分點列出你的問題,清楚的表述是理清思路的第一步。”
顧盼接過草稿紙,提起筆,這才發現雖然平時想的時候覺得問題很多,但真的要表述出來的話,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
她寫下第一點:“那些書簽的來歷,它們和……”
秦楷銘見她寫到一半停住了,問道:“怎麼了?”
“我現在越來越覺得,那些書簽真的是知遙寫的了。”顧盼低聲道,“瞭解到她另外一面後,我發現那些句子都很貼合她的遭遇,但是……”
秦楷銘十分默契地接道:“但是她主動跟你說,她對這些書簽沒有印象了。”
“對。”顧盼心想,白知遙難道騙了她嗎?“可是如果她不主動說,我根本沒把書簽上的字和她的字想到一塊兒,她這樣不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秦楷銘若有所思道:“一樣的字跡,一樣的心境,不一定是同一個人。”
顧盼一愣:“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提了一個假設。”秦楷銘轉移話題,“既然暫時無法解決,那先列第二個問題吧。”
顧盼寫下第二點,也是最核心的一點:“知遙和我的死有關係嗎?”
在她寫下“死”這個字的時候,秦楷銘不為人所察覺地捏緊了手指,眼神一沉:“你還沒告訴我,那晚你夢見了什麼?”
顧盼這才想起昨天她本來想告訴他來著,結果一從車庫出來就碰上了白知遙,於是她現在簡明扼要地把夢裏的內容說了遍,順便把童書的事情也提了下。
秦楷銘看起來倒是絲毫不驚訝童書的事,只是道:“如果你是因為那一推而死的,那麼你的這個夢就應該是最後一塊碎片,但是現在整個密室逃脫機制並沒有告終。”
顧盼道:“它這個碎片,不是按照時間順序來獲取的,說不定之後夢見的就是這個時間點之前的細節了。”
秦楷銘思索道:“可是聽你的描述,總覺得白知遙變臉太快,有點古怪,應該是還有後續。”
顧盼覺得他說得有理,心裏也稍微輕快了點:“但願如此吧。”
第三點……
好像沒有第三點了。
為了避免以後被人看見,顧盼用橡皮擦把草稿紙上的兩行字跡擦去。擦乾淨後,她站了起來:“想這些想得頭疼,我去找點課外書看吧。”
說罷,她走到臨近的書架,掃了眼書架上的舊書,然後抬手打算隨便拿本小說,可沒想到上層書架的書塞得太緊,把周圍的書也連帶的扯動了下來了。
眼看兩三本舊書朝自己砸了下來,顧盼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啪。”
耳邊傳來書砸下來撞到什麼的聲音,但身上卻沒有被砸到的痛感。顧盼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籠罩在了一片陰影下,溫柔得像是夕陽下朦朧的剪影,還帶著餘暉不冷不熱的溫度。
下一秒,她發覺自己被一股熟悉的氣息縈繞,如早春草地的清新,如初冬陽光的乾爽,摻雜著校服上附著的洗衣粉的味道,就像是調和成了一杯酒,入鼻後竟讓她感到手腳有些發軟,似是微醺。
顧盼的臉也像是酒精過敏似的,唰地一下漲紅了。
——學神護在了她身前,幫她擋了書!
“小心點。”由於貼得太近,顧盼看到秦楷銘的臉,只能聽到那個清冽的聲音自身前上方響起,帶著幾分沙啞。
顧盼一時間說話都不利索了:“謝、謝謝。”
然而秦楷銘並不忙著把書撿起來,他甚至一動不動,語氣有些硬邦邦地說了句:“顧盼,我不會讓你死的。”
顧盼定了定心神,才不緊不慢道:“生死有命,經歷這麼些事情後,我越來越覺得無論是什麼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或許在各個世界讓我死的那個人,也有他的苦衷,也有我和他之間的因果。”
以前她會為自己的枉死而不甘,但現在仔細想想,或許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確實傷害到了某個人。
聽到“因果”二字時,秦楷銘的眼底飛快閃過了一抹複雜的情緒,似是怕自己的眼神洩露了秘密,他垂下眼,濃密的睫羽掩住了他的黑眸,他道:“那是你和他的方程,不影響我和你的求值。”
顧盼的心像是漏了一拍,呼吸都變緩了:“求什麼值?”
秦楷銘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比喻有點歧義,怔了一下,但語氣還是頗為冷靜:“未知數。”
顧盼:“……”臥槽!
可就在她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秦楷銘突然從她面前移開了。
顧盼看他蹲下身去撿地上的書,這才發現對方的耳朵早已紅透了,連帶著頸部兩側都是紅的,明明是深秋季節,卻跟受了炎炎夏日的熱氣似的。
顧盼揪著衣角,遲疑道:“這個未知數……可以過段時間再解嗎?現在事情太多了,我怕解不好。”
秦楷銘背對著她,看不清神色,只是應了聲:“……嗯。”
一場告白居然就這麼含蓄地結束了。
顧盼的心怦怦直跳,心跳聲都快把她的耳膜震破了。她急忙把書包收拾好,先上樓回班了。
由於太過慌亂,她逃似的直接拉開門就走了,都沒有注意到圖書室的門不是關死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風吹開了一條縫。
……
很快就是11月的月考了,這次考試同時也是期中考。
成績出來後,連顧盼自己都驚了,按學神建議的方法復習地理後,她的地理選擇題少錯了一半,其他科目也發揮得很穩定,總排名從上次的第15名躋身進了前十,正好排在第10名!
秦楷銘仍是穩坐年級第一的寶座,白知遙的名次也上升到了前十名,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直和秦楷銘爭奪第一的宋可菲這次卻馬失前蹄,掉到了年級第五。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心情的影響,童笑苒跌到了全班倒數。
期中考結束,就意味著家長會要來了。
陳傑來找坐在顧盼座位另一邊的鄭舸聊天,鬼哭狼嚎道:“啊啊啊週六就是家長會了,怎麼辦!我這次數學考得超級爛!”
說是爛,但還是年級前五十的水準。
鄭舸瞥了他一眼:“但你地理不還是年級第一嗎?”
陳傑抓狂道:“地理考第一有個屁用!等下學期開始合卷考文綜了,優勢就一點都不明顯了好嗎!”
紮心了,老鐵。
顧盼這個地理每次拖後腿的人聽了後想打人。
鄭舸顯然不想再和他糾結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對了,這次你家誰來?還是你媽嗎?”
陳傑道:“這次啊,不一定誒,我爸好像說週末要從工地回來辦事,不知道有沒有空來開個家長會……啊!”
鄭舸被他嚇了一跳:“怎麼了?”
陳傑欲哭無淚:“要真是我爸來開我豈不是更完蛋了!偏偏是我考得最差的一次!”
他們這邊動靜實在太大,惹得沈溪菱也轉頭看了過來:“哎,陳傑,你爸是不是也和你一樣話癆啊?”
陳傑鬱悶道:“是啊,只是他的‘話’字前要加個‘粗’字。”
顧盼失笑。
沈溪菱看向她:“顧盼,你家裏誰來呀?”
顧盼道:“我媽。”
這時正好梁秋君從講臺旁的飲水機接水回來路過,於是沈溪菱又問她道:“秋君呢?”
梁秋君愣了下,隨即笑道:“可能還是我小姨吧。”
顧盼想起當時唐簌找人陪她住校的時候,梁秋君說的也是怕家裏小姨不放心,所以拒絕了。
不過這都是別人的家事,她雖然心裏存疑,但也不好過問。
她看向梁秋君,然而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對方居然也在看她,在觸及她的目光後才不動聲色地將目光轉開了。
顧盼一愣。
剛剛目光交匯的瞬間,她突然覺得梁秋君的眉眼有點莫名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