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亦正亦邪
殺久了,蕭函也不再局限於劈刺砍的基礎劍式, 而是使出了她所知曉的諸般劍法, 有快如雲, 天羅地網, 虛虛實實。也有如細雨綿綿,又快又密,如風凜冽,
當右手劍稍累的時候, 她還可以換左手劍, 別無二致。
看到蕭函如同一尊殺神無人可擋時, 閻雄也心生逃意, 却被一直藏在暗處的燕觀拼著自己喪命也要將他殺死。
「多謝你的提醒。」他對蕭函撑著最後一口氣含笑道,「我姐姐一家爲閻雄所殺,能爲他們報仇,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燕觀手裡緊緊握著武器,染血的手指按上銀筷子尖端某處,只見本是利器的銀筷子, 變成了一支婦人佩戴的銀簪。
這本是他想要送與姐姐的禮物, 誰知還未回來就聽聞她和姐夫, 還有年僅八歲的女兒被海幫的匪徒擄去, 姐夫當場被殺, 而他的姐姐和外甥女二人屍骨無存。
爲了報仇,燕觀特地在江湖上尋到奇人,將銀簪改造成一柄殺人的利器, 用它姐姐一家報仇。
……
這次得到的善值足足有一千多,豐厚倒是豐厚,蕭函也不在意最大頭的閻雄不是她所殺,而是死於燕觀手中。
稍稍麻煩的是,人都殺完了,她也不會開船啊,怎麽回陸地上,這是個問題。
蕭函坐在甲板上思考著,
原本還想留著燕觀引路的,結果他也死了。
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最後蕭函只好找了條小漁船準備離開,臨走前還放火燒了整艘海船,然後看著它在海面上燒成了一個大火團,燒紅了一片天,不知道的人遠遠看到了可能還會以爲是火燒雲呢。
蕭函乘著小漁船,一漂就是十多天。
沒有指南針和其他導航工具,在海船上搜到的海圖也太過粗糙簡陋,想憑著晚上的星星,奈何這半月幾乎都是烏雲蔽月。
蕭函深刻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方向了,怎麽一點沒看到陸地的樣子,連座島都沒有。
連9526都開始著急了,在海上漂著的日子裡,蕭函雖然懷疑人生,但心情很平靜,作息也非常規律,看日出,修煉心法,然後看日落。漁船裡的食物和淡水也够,而且隨著蕭函練到了第六層後,十天半個月不飲不食也沒有問題。
「宿主,有船過來了。」9526的聲音非常激動,這麽多天了總算是看到有過路的船了。
蕭函倒是知道是什麽緣由,閻雄霸占這片海域多年,積威甚重,無論是普通漁民還是商旅都被禁止經過,現在有船經過,看來是閻雄的死傳到陸地上去了。
「船上的人可是需要幫助?」遠遠傳來的聲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一聽便是個嬌俏的少女。
蕭函站起身來,見著那是一艘很美的船,不同於閻雄的船奢華霸氣,這船如同海上的明珠美玉,即便不是雕欄玉砌,但也是風雅精緻,看得出主人定是豪富人家。
若是閻雄還在,這船就是明晃晃被打劫的目標。
船頭的甲板上立著一位容貌秀麗的翠衣少女,她身後還有幾名僕役,方才喊話的人就是她。
蕭函語氣平靜且格外認真道,「我在海上迷了路,還請貴船捎我一程。」
船上的人放下了接應的長木板,那翠衣少女抿嘴一笑道,「我家公子最是好心,正因看得有條漁船漂著海上,所以才讓我們過來問一聲。」
「多謝了。」蕭函禮貌地道。
但等她登上了船,翠衣少女離她較近時,臉色微變,
大概聞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雖然不是蕭函的血,但在海船上大開殺戒,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至於梳洗,這海水還有鹹味呢,用海水洗只會凝出鹽粒來。
翠衣少女勉强笑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誰?」
蕭函溫和坦然道,「我姓蕭,單名一個函字。」
翠衣少女在記憶中已知的武林人士名字過了一圈,也沒找到匹配的,可能幷不出名,或只是個化名。
「蕭姑娘可以先沐浴休息,待會見我們公子也無妨。」
翠衣少女又道,「姑娘可以放心,這是上官家的船。」
饒是蕭函不怎麽混江湖,也聽說過四大世家的名頭,鑄劍山莊歐陽,薑家,上官家,還有慕容家,每一個都是屹立武林數百年的家族,更是爲武林留下無數膾炙人口的傳奇,光是報出四大世家的名頭,就足以令人信賴了。
蕭函點了點頭,不過不是因爲四大世家,而是她相信自己的實力,無論對方是惡是善,都不擔心。
翠衣少女心中倒是沉重,這樣濃重的血腥味,不知殺了多少人,還是得快些禀報公子的好。翠衣少女面上仍帶著溫柔清雅的微笑,又喚來幾名侍女,帶蕭函去客居的厢房。
比起外面的風雅富貴,裡面更甚,客房雖不大,但却是錦綉織華,地面桌台,門扉幔帳到處都裝飾描繪著自在隨性妍麗綻放的海棠花。
海棠花是上官家的圖騰,聽聞上官家的人不僅素來喜歡風花雪月,連武功招式也同樣風流雅致,其武功絕學爲漫天花雨。
也是因著之前拉攏她的江湖勢力多了,又有天水居,蕭函才瞭解到了不少。
侍女又將蕭函引至沐浴的地方,竟是在船上辟出了一處溫泉浴池,雖不大,但却霧氣蒸騰,看著極爲舒適。
旁邊的侍女柔聲細語道,「蕭姑娘可需要有人伺候?」
蕭函擺了擺手,「不用了。」
等到其他人離開後,蕭函就把劍擱在一邊,解下衣衫,在溫泉池中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回。半個多月來雖不疲憊,但也談不上輕鬆舒適,如今置身這溫熱的泉水之中,瞬間放鬆了下來。
這邊,翠衣少女回到船艙主室那裡回禀,提及蕭函身染血腥,還有她的姓名。
案桌上放著一碧玉青壺,一氣度高華,舉止風雅的青年公子拈著酒杯,低聲思喃道,「果然是她。」
「千公子知道她是何人?」翠衣少女,也就是侍女南星好奇問道。
上官千飲盡杯中之物,略微一抬手,「不用擔心,好生伺候那位客人。」
說出來只怕嚇壞了這幾個丫頭。
當日那天水居的探子,心知再留在船上,必成蕭函劍下亡魂,只好迫不得已跳船逃生,不得不說這是條險路,閻雄爲了保護自己安危,以及幫派內出現叛徒,海船附近三里都是他蓄養的食人魚,每日用生肉喂食。
探子在身上迅速抹了龍涎香,能令那些海底的魚視他如無物,
那些後面傻乎乎跟著跳弟子就沒那麽好運了,慘叫聲連連,海水也被染紅了一片,許久才褪去。
探子也沒時間同情他們,龍涎香的效果僅能維持兩個時辰,而且因爲是從巨鯨身上刮下的魚油製成的特殊香料,價比黃金,而且稀有,天水居給他發的分量也只有一次,若是遇到險情,一次逃生保命的機會。
游出食人魚的範圍之後,探子才發出給天水居的信號彈,等到天水居的船來接應他。
而等到探子回歸天水居後,天水居更新了情報,海幫遭襲,疑似無人生還。
殺人者,蕭函。
……
這船上的人照顧的人實在妥帖,連換洗的衣物鞋襪,甚至是發帶都備好了,
一身雪白的衣衫,連發帶也是雪白的,蕭函微楞了楞,
「蕭姑娘若是不喜歡,奴婢可以再換。」
「不用了。」蕭函擺了擺手,她連那身染血的衣服都能穿那麽久,哪裡會有什麽挑剔的。
換衣束髮也同樣沒有要人伺候,
「你們船上的溫泉浴池實在好。」蕭函沒忘記誇上一句,雖然這也有她在海上漂了大半個月的因素。
因這話,侍女倒是少了一些對蕭函上船來時那身未消散的血腥味的緊張拘束之感,上官家身爲百年武林世家,哪怕連個僕人家婢都會些淺薄的武功,自然也不會將蕭函當作所謂在海上迷路的普通人。
「那是我家公子特地費了一番心思在船上布置出來的,且那溫泉水有美容養顔之效,姑娘若是喜歡,可以常去。」
蕭函嘴角微微抽了抽。
換好衣服後,也是該去見見這艘船的主人了,
窗臺案桌上也放著數株海棠花,其他布置無一處不體現此處主人的風流雅致,
侍女朝榻上坐著的一位年輕男子行禮喚道,「千公子,蕭姑娘來了。」
他含笑望向道,「在下上官千,久聞蕭姑娘之名。」
蕭函心思一轉,就猜到應該是她滅了閻羅王海幫的事傳揚出去了,莫說那機智逃竄的天水居探子,就是那一船海匪,說不定也有漏網之魚,這消息根本藏不住。
當然,她也沒想藏,反而坦蕩自若道,「我不小心在海上迷了路,幸虧有上官公子相助,還請捎我一程回中原。」
上官千手中握著一把摺扇,道不出的風流獨秀,「這是小事一樁,正好我也本是打算回去的,順路送蕭姑娘無妨。」
「蕭姑娘可是逼得這七海的其餘海幫不得不金盆洗手。在下也敬佩不已,不過聽聞天下海幫聯合,懸賞五萬兩黃金要蕭姑娘的性命,還請蕭姑娘小心。」
五萬兩黃金?穿越到現在,身上的錢財都不超過一千兩的蕭函:「……」沒想到她還值這麽多錢啊。
不過也不對,想想之前閻雄的那艘海船上收斂的金銀財寶無數,可不止這區區五萬兩黃金。
上官千在透露這個消息之後,也注意觀察著蕭函的神色,見仍未有什麽變化,仿佛只是一件小事,顯然是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信,上官千不免有些惋惜,哪怕蕭函露出一絲慎重嚴陣以待來,他都好說出招攬,可以將她庇佑在上官家勢力之下的話。
比起江湖上那些因爲此事對她避之如虎的勢力,上官家也從不擔心會有反噬的結果。
不過招攬不成也沒關係,捎帶一程回去也當是結個人情了。
上官千可不認爲沒有他出現,像蕭函這樣的高手還會回不去。
真是迷路的蕭函:「……」下次一定留個可以指路的活口。
***
一人屠一船的消息,在天水居把手下探子拼著性命送回來的情報連番賣出高價來之後,迅速傳遍了江湖。
之前天水居的人沒能親眼看到蕭函斬殺一流高手的實力,而這次十數名高手死於她的劍下,在海上赫赫有名的閻羅王底下無一人可擋。
天水居情報賣的雖貴,但却詳盡,整理搜尋到了蕭函被海幫之人邀請,後在船上大開殺戒。
最後確定閻雄已死,無人生還。
幷將蕭函列爲天下劍術六人之下的第七人。
江湖上初聞海幫之事,先是嘲笑他的愚蠢輕敵,引狼入室,難道是被天水居的人給坑了,知道的消息不全,這蕭函最早的事迹就是剿滅山賊土匪,進入海幫豈不是捉賊的進了賊窩,這閻羅王也真是心大,敢用這樣的人。
但在聽到蕭函一人屠了整船的海盜之後,都噤了聲,心生膽寒。
海幫哪怕再爲武林世家名門正派所不齒,但也是雄踞一方海域的霸主,那裡豈止是閻羅王的巢穴,更是海上最凶險的龍潭虎穴。
如今這龍潭虎穴也在一日間覆滅了。
包括閻雄的其餘勢力也隨之分崩離析,上官千說的不假,蕭函此舉的確逼的不少海幫金盆洗手,不敢冒頭,怕成了她的下一個目標。
畢竟天水居還不知曉蕭函所在,但也沒有說她是生是死。
對武林中類似上官家的大勢力而言,海幫不算什麽,也觸發不到他們的利益,他們更在意的是能够一人屠滅整船人,且全身而退的蕭函,武功境界到了什麽地步。
對於天水居將天下劍術六人之下的第七人,大部分人還頗有微詞。
天下劍術最高的六人,分別是閉關雪山的無衣劍客,鑄劍山莊的歐陽複,無痕派掌門葉沉魚,不敗劍神桑歸秋,聖元教也就是常說的魔教,尊者風天行,薑家早已不知所踪的姜殷。
但世家大派都沒有人出言,因爲光是這個名頭還有天下海幫的懸賞,就遲早會有人去一試劍鋒。
唯一算是對此事最爲歡喜的,應該就是鄰海的官府和朝廷負責打擊海幫的玉龍將軍,海幫一直禍害沿海百姓,擾得民不聊生,但因爲許多武林叛徒敗類投靠,致使海幫勢力壯大,且閻雄爲人狡詐狠辣,朝廷雖頭疼,但也沒有投入太大的兵力,以致於玉龍將軍手下無人,官府兵弱,對他束手無策。
如今聽聞閻雄已死,他手下的勢力也大亂。玉龍將軍正值盛年,豪情壯志,趁此機會整頓了一番臨海,總算維護了臨海百姓的一片安寧。
而能够沒有犧牲多少兵力,也沒有令百姓受害,玉龍將軍也對蕭函深懷感激之情。
孟羽和薑少棠知道消息時,不算遲也不算早,但也心生慨嘆不已,玉門山莊的事才剛剛落幕,她竟然跑到了海幫那邊,鬧出這麽大的事。
孟羽忍不住摸了摸脖子,看來當初他要真行了不軌冒犯之舉,只怕好友就得爲他收屍了。
薑少棠笑道,「我看這位蕭姑娘倒是嫉惡如仇的很。」
他心生擔憂道,「就是她這動靜鬧得太大,天下皆知,只怕有些危險了。」
孟羽也點了點頭,五萬兩黃金,只怕全天下的殺手組織都忍不住動心,瞄上了這筆單子吧。
……
蕭函在船上這幾日也充分見識了上官家對於海棠花的熱愛,連衣服上染的香料也是海棠花。
除此之外船上的僕婢都是溫文有禮,和聲細語,倒是世家培養出來的教養,對待蕭函這位客人也十分盡心周到。
乘坐上官家的船倒也是平安順暢,四日後便看到了陸地。
一上岸,她就和上官千等人分別了,不過一找到地方歇息,就察覺到四周不對勁了。以蕭函現在的武學境界,連點風吹草動都能察覺到,不然當初也不會悄無聲息地,連天水居的探子耳目都避過,一劍殺了陶仲方。
更別說,現在這來自各方的耳目和惡意了。至於明暗處,在蕭函眼裡沒有區別,在對面酒肆茶寮裡的客人,附近南來北往的行商,門口眼珠子亂轉蹲著的乞丐,雖說能感覺到武力大多粗淺,稱得上高手的沒幾個,看似也只是負責盯著她,甚至時不時換人。
蕭函恍然想起,哦,還有懸賞五萬兩黃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