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奸妃當道
在國子監教書的不是大儒,就是名士, 絕沒有什麽沽名釣譽之輩。
但類似蕭嘉樹這種靠家世和關係進來的却不少, 而且混日子的居多, 反正到時候家裡都能弄個蔭庇。
所以他們看蕭嘉樹也順眼, 不到一天,就有過來說話的。
蕭函隻作一心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讓人討了個沒趣。原以爲是個臭味相投的,不想竟是個書呆子。
也沒人來特地找麻煩, 畢竟這位是陛下親下聖旨安排進國子監的。
國子監內的士子幾乎都是半步踏進了朝堂, 所以對朝政上的事常能有所風聞。
蕭函就是坐在角落裡靜心讀書, 也能聽到一些, 其中就有一個熟悉的名字,韓瑾瑜。
離他高中已過去了六年,如今韓瑾瑜已經在士林中頗具盛名,就是在國子監休息時間,也常有學子議論起韓大人。
韓瑾瑜出身幷非顯貴,但却能拜入名滿朝野的大儒門下。
還未高中前就遇到皇帝微服私訪, 對他贊賞有加, 後來在殿上親點探花。
若沒有蕭若喬, 韓瑾瑜恐怕還能更順遂些。
國子監有學生捨館, 但蕭函是走讀, 下了學後就回蕭府了。府裡就他一個主子,想做什麽倒也自在。
蕭函不知道的是,也有人議論起今日關於他的事。
「國子監新進了一個學生的事, 晋明你可知曉?」酒樓雅座裡一年輕文士斟著酒,透著不屑道。
「蕭昭儀的弟弟,虛歲都有十五了,連經義也沒讀過幾篇,入的却是國子監中最好的荀夫子那班。」
韓瑾瑜微皺了皺眉,「國子監爲教化重地,此舉實在惹人注目。」
在國子監任職的好友嘆道,「一人得道,鶏犬升天。」
恩庇妃嬪家人是常有的事,只要不過分也就無傷大雅。韓瑾瑜也不會拿這點小事去同皇帝爭執。
韓瑾瑜聽過就算了,却想不到僅僅過了半月,他就對上了這位蕭昭儀。
那日,韓瑾瑜去西苑求見皇帝,想要爲朝堂上爭論的一件事私下進言,蕭昭儀也在旁,而且沒有被皇帝屏退,也給韓瑾瑜留下了十分受寵的印象,在說完之後,皇帝對他提出的良策很滿意,問他要什麽賞賜。
韓瑾瑜當場便推辭了,他年紀尚輕,就坐到現在的清貴官職,要是恩賜再多,就木秀於林太過張揚了。
結果他回到家沒多久,就接到了一道聖旨,賜婚於韓瑾瑜的小妹韓文琦爲安國公世子妃。
韓瑾瑜猝不及防,當下神情冷靜沉著地送走了頒布旨意的內侍,回頭就找人打聽,這賜婚是怎麽回事。
其實這還得歸結於蕭昭儀。
在韓瑾瑜走後,皇帝沒忍住就和愛妃誇起了這位臣子,功績非凡,却連賞賜都不要。
蕭昭儀出言道,「臣妾倒有個想法。」
「韓大人功勞不小,但若晋升,只怕會因爲太過年輕而惹人非議,不如加恩於家人。」
皇帝想了想,覺得有道理,「那朕是加恩他的母親,還是他的妻子好?」
蕭昭儀笑語嫣然道,「韓老夫人和韓夫人都有誥命在身,但陛下難道忘了,韓大人還有一位小妹,即將及笄,待字閨中,陛下不如賜一樁好姻緣,想必韓大人也會感念皇恩的。」
對於點鴛鴦譜,大多人都有這個衝動,皇帝也不例外,而且他還突發奇想,「朕記得,愛妃也有位弟弟,韓愛卿的妹妹,定然是位蕙質蘭心,賢良淑德的好姑娘,不如朕爲他們賜婚。」
皇帝這份心意也是存了幾分對蕭昭儀的好,畢竟以家世看來,蕭昭儀的弟弟算是高攀了。韓瑾瑜是他重用的良臣,又與鎮武侯交好,這婚事對蕭昭儀和她弟弟有益無害。
但蕭昭儀聽了,嘴角差點沒一抽,然後神色自然道,「我那弟弟是個愚鈍的,還沒半點功名,怎麽配得上探花郎的妹妹呢?」
「而且他還說了,入了國子監就要努力科考,不考出個功名來不成家,嬪妾怎麽好耽誤了韓姑娘。」蕭昭儀努力打消皇帝的念頭,她雖然想著坑害韓瑾瑜,但沒想把弟弟給坑進去,等弟弟到了年紀,她可是要爲嘉樹覓一個好姑娘,絕不是與仇家結親。
皇帝聞言有些嘆息,他是真心想給愛妃多添些倚仗的,不然哪怕找不到什麽理由封妃,外朝也不會那麽多爭議諫言。
挽回局面後,蕭昭儀立刻拿出了她準備好的說辭,「聽聞安國公世子品貌俱佳,文武雙全……」
然後就有了韓瑾瑜接到的賜婚。
韓瑾瑜在宮中內侍那邊也有些人脉,平日因著韓瑾瑜得聖上信任,內侍那邊對韓大人也是恭謹有加,以往也不介意多透露些消息,只是這次却遲遲沒有回復。
韓府內,韓瑾瑜眉頭深鎖,他對寧國公府也沒什麽印象,是京中的老牌勛貴,平時也不怎麽顯眼,只是這賜婚來得有些莫名,尤其是他的直覺,隱隱告訴他,似禍非福。
但現在什麽都不知道,韓瑾瑜也不好急著立即入宮,求問皇上爲何賜了這麽一樁婚約。
「天家賜婚不是好事麽?難道是這婚事有什麽不對的?」
韓老夫人初聽這婚事時還有些歡喜,但見兒子這樣子,難免有些惴惴不安,她深知自己兒子是個極有能耐的,所以哪怕是女兒的親事,她也更願意聽兒子的决定。
韓瑾瑜安慰母親說,「天家賜婚自然是隆恩浩蕩,只是小妹年歲尚幼,難免要慎重些,再說安國公府什麽情形,男方又是什麽人品才貌,還是要打聽清楚了才好。」
被三言兩語安慰後,韓老夫人才稍稍安心,她也知道兒子自幼就有長兄風範,對幼妹極爲照顧,關於琦兒婚事,他也是十分用心的。
韓瑾瑜的夫人陳妙盈剛去同小姑子說了些話回來,她倒十分瞭解自家夫君,此事可能另有擔憂,於是出言道,「不如我先回娘家一趟,請二嫂幫幫忙,也許二嫂家裡能打聽到些消息。」
陳妙盈的二嫂就是鎮武侯的孫女唐宛月。
韓瑾瑜想了想,就點了點頭,「有勞妙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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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父本來也就一江南道的縣令,不功不過,這些年倒是沾了女婿韓瑾瑜和親家鎮武侯的光,先是做到一府知州,後又任職京官,連著陳家一家人也遷到了京城中。
陳妙盈與嫂子唐宛月關係很好,唐宛月因著自小嬌寵大,性子單純,又是喜歡極了陳二郎,哪怕是低嫁了,對陳家人沒有半點公侯千金的脾氣。
陳妙盈又是聰慧敏秀的,自然不會有什麽磕磕碰碰,唐宛月還很喜歡陳妙盈這個小姑子,處事得當,唐宛月對她的印象比對婆母還要好上三分,雖然這還得歸於這幾年她都沒懷上,婆母因爲鎮武侯府捧著她,但那幾分心急還是表現了出來,或者說婆母朱氏這人根本就不會掩飾什麽,庸俗得有些直白了。
關於打聽賜婚的事,唐宛月二話不說就應下了,比起韓瑾瑜,鎮武侯的人脉底蘊都要厚重多了。
「我們家和安國公府平素也不怎麽親近,但要打聽安國公世子是什麽樣的人,還是容易的。」
同爲勛貴,但有實權和沒實權還是有差別的,何况鎮武侯四代爲大寧朝盡忠,征戰無數,所以即便論爵位低了一等,但唐宛月提起安國公府的口氣還是很輕鬆的。
兩姑嫂相處融洽,有說有笑了好一會,唐宛月也知道韓大人小妹的婚事至關重要,也不拖延回了鎮武侯府一趟。
陳妙盈也投桃報李,趁著這次回娘家的機會勸說母親朱氏,讓她不要在子嗣的事上給二嫂那麽多壓力,二嫂的憂愁都快寫在臉上了,要是被鎮武侯府的人見了,還要以爲受了磋磨呢。
「且不說二哥二嫂都還年輕,大哥大嫂都給陳家添了兩個孫子了,母親難道還缺飴兒弄孫之樂嗎?」陳妙盈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道。
朱氏有些訕訕,「我這不是怕你二哥無後麽?」
她又不滿道,「你光顧著你二嫂了,和女婿成婚也有三四年了,才徹兒一個兒子。」
朱氏覺得自己有理,振振有詞道,「女婿的官越做越高,我出去交際,誰都說女婿得陛下信重,我是怕他萬一納妾了,你也得多幾個兒子傍身才行。」
這些年朱氏日子過得不錯,兒女各自嫁娶都好,誰不誇她福氣好,就連陳父平日也少有反對她的决定,同樣也沒那麽容易聽得進話了。
陳妙盈有些頭疼,但還是耐著性子勸朱氏道,「夫君是有大志向的,不在這些小事上?」她努力做一個賢內助,就是爲了增加在夫君心中的地位,又何必怕別的女子來爭。
朱氏在許多事上眼皮子淺,又不知輕重的,陳妙盈這次回娘家勸了母親好一通,也不知道她聽進去沒,但好在賜婚的事有了眉目。
是蕭昭儀促成的這樁賜婚。
除了宮裡的事,安國公府的事雖然難查了些,但還是打聽到了。
安國公世子容貌端莊,也不是庸碌無爲的人,在外面風評也不錯,但近日却鬧出了一樁事,他養了個外室,而且是打定主意要娶進來的,還堅持娶爲正室,爲這事和府裡鬧得不可開交。
安國公是個有手腕的,不僅把兒子打了個半死,還壓下了這樁事,所以外面沒有透出半點風聲來。
這還是鎮武侯府的人查到的,唐宛月是唐家的掌上明珠,她求的事,鎮武侯府的人自然用心。
安國公世子硬氣得說寧死也要娶,國公爺都打算換個世子了,反正他嫡子不止這一個,還沒等世子先妥協,還是國公先做决斷,就先出了這麽一檔子事。
安國公府接到聖旨賜婚時,也是摸不著頭腦的,世子鬧出這種事來,沒擺平好他們哪裡敢談婚事啊,否則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國公府的人也心虛的很,不然不會賜婚聖旨都下了幾日,也沒主動和韓家人說這事。
畢竟這事傳出去,也有損國公府的名聲。
在聽完這些事後,韓瑾瑜臉色就一直都是黑的,對方既不是他心目中小妹的良配,又得了聖上親旨賜婚,輕易不能改,實在令人糟心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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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知道這麽糟心,就更不能讓小妹嫁過去了。
韓瑾瑜當即入宮求見。
皇帝還以爲韓愛卿是來謝恩的,韓瑾瑜請陛下屏退左右後,說了安國公世子置養外室的事,
皇帝臉色頓時有些尷尬,誰能想抱著好心做媒,結果是亂點鴛鴦譜呢。
韓瑾瑜深吸了一口氣,試探道,「不知陛下爲何會想起爲臣妹賜婚?」
皇帝倒也沒瞞他,「是蕭昭儀提議的,愛卿立功,朕還愁著找不到機會賞賜韓愛卿。」
韓瑾瑜若有所思。
但皇帝隨即又道,「愛妃久居後宮,想來也不知道那安國公世子竟是這樣的人,是朕一時衝動了。」
皇帝自顧自地作了解釋,被愛妃說著說著,暈乎乎的就下了聖旨了,早知道就先跟韓愛卿商量商量了,皇帝心中嘆息。
非但沒有賜恩,倒是給韓家添了麻煩,性格本就寬厚的天子對韓瑾瑜也存了些愧疚。
再回到這樁賜婚上,皇帝倒是和安國公動了一個念頭,要不換一個世子,但回憶起安國公的嫡次子也才八歲,年齡不相合,也不好談論婚配。
皇帝到底是皇帝,哪怕脾氣再好,耳根子再軟,也知道這聖旨已下,豈有收回的道理,只能日後爲這樁賜婚多多補償了。
「安國公世子做事實在有些不像話,朕回頭定讓安國公好好管教,不讓韓愛卿的妹妹受委屈。」
皇帝都這麽說了,韓瑾瑜又能如何,皇帝哪怕再信任倚重他,也沒到收回旨意的這個份上。
韓瑾瑜離開皇宮後,面露沉思,他不知道是哪裡惹上了這位正得聖寵的蕭昭儀。
他當然不會覺得蕭昭儀是真不知情,向陛下進言賜婚,還提出了安國公世子這麽一個看似金玉其外實則敗絮其中的人選。
關於這位蕭昭儀,韓瑾瑜所知的,也就是宮女出身,頗得聖上寵愛。
按理說,一個在後宮,一個在前朝,又能有什麽交集呢。
玉衡宮,
蕭昭儀對鏡梳妝,聽著宮人禀報韓侍郎和陛下在宮中說了好一陣子話,似乎是爲賜婚的事。
她眉眼彎彎,似是十分滿意。
安國公夫人是皇后的表妹,不久前就曾進宮拜見皇后,爲的就是世子的事。
當然她說不知情,陛下也會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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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賜婚的事很快就在京中傳開了,不知內情的人都羡慕韓家得了門好親事,也有人說韓家姑娘命好,有韓大人這樣的哥哥,才能成爲世子妃。
安國公府也得了許多人祝賀,單看韓家姑娘幼年喪父,兄長也不過從四品,和國公府的親事算是高嫁了。但京中有眼力的人家都看得出來韓瑾瑜身上的潜力,老師是士林之首,又這樣年輕,本身才能出衆,得皇帝信重,日後定是前途非凡,
相比起來,安國公府雖是老牌勛貴,但沒什麽實權,離朝堂核心也遠,與韓瑾瑜這樣的朝廷新貴,未來的首輔之材結親,這門婚事對國公府也益處多多。
蕭函身在國子監,也聽說了這件事,她平時也有培養身邊的僕從多加打探各種消息。
初聽時,她就知道是蕭昭儀對韓瑾瑜出手了。
她穿越來後這半個多月,除了沒有和京中紈絝混做一堆,入了國子監讀書之外,也沒有做什麽其他的事,引起的蝴蝶效應也小。
韓瑾瑜的妹妹韓文琦也是無辜,御賜婚約不得退,哪怕成婚後和離,也毀了名聲。只是蕭若喬對報復他們,從沒有半點心軟過。
在主綫信息中也有這一出,因爲最後這樁賜婚也沒成,所以蕭函也沒出手干預。
但她想著借這事再進宮見蕭若喬一面。
許是一樁賜婚弄得大名鼎鼎,滿腹才華的韓瑾瑜和他家人焦頭爛額,令蕭昭儀十分舒適,心情比蕭函上次來時還要好上幾分。
這次蕭函直接開門見山。
在自己的親弟弟,蕭昭儀倒沒有否認,只是讓宮人退到殿外,不要打擾。
「陳家悔婚時,韓瑾瑜無所作爲,不知他親妹妹婚事遭人擺弄時,他能不能無動於衷。」蕭昭儀輕笑道。
蕭函倒沒有說什麽韓文琦是無辜的這樣的話來刺激蕭若喬。她是在意自己的親弟弟,但恐怕比不上報仇。
也如蕭函所料的一樣,「你也無需在意這些事,既然說了讀書,你就一定要考出功名,也好告慰爹娘和長姐在天之靈。」
蕭若喬不容置疑的作派,顯然是不願意蕭嘉樹插手這件事的。
也是蕭嘉樹還太年輕,蕭若喬有什麽謀劃也不願意和他商量。
蕭函心中嘆了口氣,「還望二姐在宮中多加保重。」
雖然有著委托人的心願,但她現在一點也不擔心蕭若喬,作爲大反派,除了作惡,還有一點,那就是人家有足够厲害作惡的本事。
現在真該擔心的是主角韓瑾瑜。